捡来的爱情

　　祝小冬烧了整整三天。

　　三天，他的身体都处在一种极端高热的状态。

　　王小梅在第二天上午带祝小冬去医院，输液的时候，祝小冬有短暂地清醒过一会儿，醒来就跟王小梅说：“妈，我要去找周辉。”然后就不管不顾要下床。

　　王小梅说：“你去找谁，你给我好好躺着！”她把祝小冬按了回去。

　　祝小冬烧得迷迷糊糊，被按一下就又昏过去了。

　　王小梅以为他是给他爸上坟的时候冻到了，没作其他怀疑，否则这时候就能察觉到祝小冬的不对劲。

　　到第四天凌晨的时候，祝小冬终于清醒了。他的烧也退了，体温降到三十七度。

　　他第一反应是去掏羽绒服兜里的手机，没有，没有短信，没有未接来电，什么都没有。

　　祝小冬的心都快碎了，他不愿意相信周辉是在欺骗自己，可假如他没欺骗自己，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来找他？只有一个可能——周辉死了。

　　相信周辉死了，还是相信他只是在欺骗一个纯情少年的心，哪一个更贴近现实？

　　祝小冬知道自己很傻，可他还是抱着一丝幻想。

　　他打开手机相册，第一张就是他跟周辉的合照，他偷偷亲周辉，周辉的表情看上去有点震惊，而他自己的——好像偷腥成功的猫，带点得意的微笑。

　　祝小冬藏在被窝里，心像刀割一样难受。

　　出院后，祝小冬迫不及待回到青青旅馆，迎接他的是不亚于数九寒天的冰冷。

　　没人，没有他想象的：周辉打开门，温柔地抱住他，说：“小冬，你终于回来了。”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然后走到床边，沉默地脱掉衣服，全身赤裸地钻进被窝，一动不动地在里面待了很久。

　　后来，学校放寒假了，要过年了，祝小冬用之前周辉给的钱，还有自己攒的，再加上过年的压岁钱，把青青旅馆的房间一直续到正月十八。

　　而那个人一直没有回来。

　　祝小冬的无精打采一直持续到开学。

　　好哥们儿奇怪：“祝小冬，你让那女狐狸精给采了？怎么一副肾虚的模样，”他下流地用肩膀碰祝小冬，挤眉弄眼地说，“是不是弄太多了，精气泄露？”

　　祝小冬木着脸，说：“走开。”

　　好哥们儿仍然嬉皮笑脸：“哥们儿关心关心你啊，要不要拿点我爸的补品给你补补？你说你，年纪轻轻的，不要这么纵欲……”

　　祝小冬冷漠地看着他：“滚。”

　　好哥们儿愣了下，脸色一变：“好哇你，祝小冬，你在女狐狸那受了气，拿我撒气是吧……”说到一半，他震惊地发现，祝小冬哭了！两滴清澈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而祝小冬面无表情，好像没意识到自己哭了。

　　“……”好哥们儿识趣地走开，没有再打扰他。

　　祝小冬才知道，失恋的感觉这么难受。好像头顶的天空塌下来，压在他的肩头；又好像心在受凌迟之刑，让人拿着一把小刀一点一点地刮，刮下数不清的肉条；他的魂儿也飞走了，飞到不知道哪里，让他整个人像只空荡荡只有皮而没有骨的人偶。

　　祝小冬没有钱再续青青旅馆的房间了，他也知道，无论再续多久，那个人都不会回来了。

　　退房的那天下午，祝小冬最后一次钻进被窝，里面周辉留下的气息已经差不多散尽了，他着急而又贪婪地在诸多气味中寻找属于周辉的，然而越是努力就越是什么都闻不到，祝小冬急得哭了，刚开始是小声地啜泣，最后发展成嚎啕大哭。

　　他在房间里恶狠狠地咒骂周辉，把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都说尽了，然而最后一句却是：“周辉，回来吧，只要你说你爱我，我就什么都原谅你。”

　　回应他的只有空气。

　　祝小冬哭到精疲力尽，红肿着眼睛下去退房。

　　老板见多识广，调侃了祝小冬一句：“失恋了？”

　　祝小冬没搭理他，拿到押金就走了。

　　时间好像确实会抚平心里的伤痛，两个月后，祝小冬已经不会再为周辉哭了，想到他也不会心如刀绞，疼得喘不过气——但是，祝小冬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刚开始只是胃口不好，什么都吃不下去，祝小冬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都凹下去了。王小梅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还没吃几口他就要吐，也不敢当着王小梅的面吐，就偷偷躲到卫生间吐，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能是伤心过度的表现吧。

　　这么吃了吐、吐了吃得有一个多月，到第四个月的时候，祝小冬的胃口突然好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彻底走出失恋的阴影了。

　　他又胖了回来，整个人变得很圆润，皮肤也白了一圈，又白又粉，气色好极了。

　　是王小梅先发现的不对劲，春天了，祝小冬开始穿一些宽松的卫衣，但是，她怎么觉得儿子的肚子好像大了一圈？尤其是祝小冬吃饱了瘫在沙发上的时候，肚子很明显有凸出来的痕迹。

　　她拍了祝小冬的肚子一下：“你少吃点吧！都吃成一个胖子了！”

　　祝小冬拿牙签慢悠悠地剔牙：“少吃不行，多吃也不行，到底想怎么样。”

　　王小梅看他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就来气：“还有几天就高考了，你能不能去看会儿书？我看你能考成什么样子。”

　　祝小冬叹了口气，说：“我也想看，可是脑子，它记不住啊！”

　　王小梅狠狠踹了一脚他的屁股：“赶紧给我滚！”

　　祝小冬死猪不怕开水烫，又开始了混日子大法，似乎高考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想过了，他对学习这件事本来就不感兴趣，不过就是不上大学，不上大学自然有不上大学的混法，大不了找个不看学历的工作呗。

　　就在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十天的时候，王小梅终于发现祝小冬的异样了，有天她在厨房做饭，做好了喊祝小冬来端，祝小冬在房间睡觉，换了夏天的睡衣，王小梅一看，这小子的肚子怎么那么大！还不是普通的吃胖了的大，吃胖是全身统一和谐的大，而祝小冬只有肚子大，跟怀胎五六个月的孕妇似的！

　　她在心里纳闷，要是祝小冬是个女生，她就该怀疑他是不是意外怀孕了……不对，王小梅猛地想起来，近些年来，男性怀孕生产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有些男性在生长发育过程中长出了和女性类似的生殖腔道，虽然科学暂时无法解释，但绝不是个例。他们通过直肠受精，精子一样可以跟生殖腔分泌出的卵子结合，形成受精卵……王小梅眼前一黑，心想不至于吧，祝小冬平时是爱玩了点，但是不至于跟男人在一起鬼混？她看着祝小冬没心没肺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吃完饭，她还是心神不宁，于是把祝小冬叫过来：“祝小冬，你过来下。”

　　她的声音很严肃，祝小冬磨磨蹭蹭地出来：“怎么了，妈。”

　　王小梅有些难以启齿，在思索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经意扫到祝小冬的肚子，一瞬间急火攻心，她顾不上这么多了，直截了当地问：“祝小冬，你是不是怀孕了。”

　　祝小冬“啊？”了一声，表情变得呆滞：“怎么可能，妈你疯了吧。”

　　见他这副反应，王小梅稍微宽慰了些，应该是她想多了，祝小冬怎么可能跟男的乱搞。但是，她的表情又严肃起来，肚子突然变大可不是什么小事，搞不好是另外有什么疾病，她问祝小冬：“你肚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最近有乱吃什么东西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祝小冬低下头，捂着自己的肚子，片刻后抬起头，表情十分茫然：“我没有啊！”

　　唉，这个傻小子，问了也是白问。王小梅说：“抽时间去医院看看吧，要是什么腹水之类的就麻烦了。”

　　祝小冬还是一脸茫然，保险起见，王小梅问了句：“你最近没跟别人胡搞吧，尤其是男的，没有开房什么的吧。”

　　祝小冬：“……”

　　王小梅皱了皱眉：“问你话呢，你老低着头干什么？”

　　祝小冬抬起头，目光闪躲地说：“没、没有啊。”

　　完了。

　　王小梅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她最了解他儿子，这副模样就是心虚，严重心虚！

　　霎时间，她眼前一黑，几乎立即要晕过去。

　　——有事好好说，王小梅告诫自己，要真是怀孕，别再出什么好歹，听说男的怀孕风险特别大，稍微吓一吓就有可能出大事。她几乎是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心平气和地问祝小冬：“跟谁？什么时候？”

　　祝小冬这会儿压根就听不到王小梅说话，他怀孕了？怎么可能？！男的怎么可能怀孕！

　　——但是，为什么他的肚子这么大？

　　他也以为是自己吃的太多，可是，为什么这么大！就跟怀孕几个月的女人似的。

　　他的心慌得砰砰跳，抬起头，傻傻地问王小梅：“妈，你搞错了吧，男的怎么可能怀孕？”

　　王小梅把牙咬得咯咯响，她简直恨不得打祝小冬一顿，“你说呢！你一个高中生，怎么比我还没常识？！”

　　“……”祝小冬还是茫然，“那我真的怀孕啦？”

　　王小梅尖叫一声，她从来没打过祝小冬，但今天实在是忍不住，照着祝小冬的脸狠狠打了一巴掌。

　　“你个挨千刀的！你到底干了什么？你才十八岁，你不学好，跟野男人鬼混，还被搞大了肚子！你爸要是泉下有知，非气死不可！”她语无伦次地说，边说边打祝小冬。

　　祝小冬捂着肚子在客厅乱跑，他光着脚丫，好几次差点跌倒，“妈，妈你消消气！别打了，我肚子里要万一真有孩子，要被你打死了！”

　　王小梅停下来，双眼通红地说：“打死倒好了！你马上穿好衣服，跟我上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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