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区·怒海狂涛

　　“深渊回响”核心区的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流淌着粘液的咽喉，在探照灯惨白的光柱下若隐若现。凹槽内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焦糊和病毒粘液腐败的恶臭，如同地狱的呼吸。
　　沙锦躺在简易担架上，脸色苍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内压抑的闷痛，嘴角的血迹已被擦去，但作战服胸前的巨大凹陷无声诉说着伤势的沉重。
　　医疗机器人闪烁着红光，正为他注射强效镇痛剂和细胞修复液。他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对着围在旁边的天敬贞和柳开江摆摆手。
　　“咳…别…别这么严肃…搞得跟遗体告别似的…我这人命硬…阎王嫌我太吵…不收…”他试图用惯常的戏谑驱散压抑，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带着气声。
　　柳开江眼眶依旧泛红，蹲在担架旁，紧紧握着沙锦冰凉的手，声音哽咽，“沙锦…你别说话了…省点力气…”
　　天敬贞站在一旁，深海般的眼眸凝视着沙锦惨白的脸，紧抿的唇线绷得如同刀锋。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管浓缩能量液默默塞到柳开江手里，示意他喂给沙锦。
　　沙锦的牺牲，那奋不顾身的一撞，不仅救了他和柳开江的命，更在绝境中挽救了整个残存的队伍。
　　这份救命之恩，沉重如山。
　　“报告队长！外部环境监测…MO病毒活性信号…在急剧攀升！新的…更强的集群正在形成！”负责监控的队员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惊恐，打破了短暂的沉重。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声警告，凹槽外那片暂时平静的幽暗海水中，突然亮起了无数幽紫色的光点！不再是之前那种相对分散的幽蓝，而是更加密集、更加深邃、散发着强烈恶意和不祥气息的紫光！如同无数只来自深渊的魔眼，在黑暗中同时睁开！
　　紧接着，一种低沉、粘稠、仿佛无数生物粘液摩擦挤压的诡异嗡鸣声，穿透厚重的岩壁和海水的阻隔，如同实质的音波钻入每个人的耳膜！这声音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让人心烦意乱，头晕目眩！
　　“他妈的！是突变的MO病化体！它们…在进化！”沙锦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剧痛和柳开江死死按住，他眼中第一次失去了所有戏谑，只剩下骇然的凝重，“天哥…嫂子…快…准备…它们…不一样了…”
　　话音未落！
　　“轰！轰！轰！”
　　凹槽入口处那坚固的、被之前战斗摧残得摇摇欲坠的岩壁，如同被无形巨锤连续轰击，猛地炸裂开来！碎石混合着污秽的海水狂涌而入！
　　在探照灯剧烈晃动的光柱和漫天翻腾的泥沙中，一道道扭曲、庞大、散发着恐怖紫光的身影，如同地狱中爬出的魔神，缓缓挤入了这片刚刚经历过血战的狭小空间！
　　它们的形态，超越了之前所有认知的诡异极限。
　　紫晶暴君的主体不再是甲壳或软体生物，而是如同被强行融合了深海矿物结晶的恐怖巨兽！高达十五米的类人形身躯，通体覆盖着棱角分明、闪烁着妖异紫光的厚重晶簇铠甲！双臂是巨大的、由流动紫晶构成的攻城锤！每一次挥动都卷起撕裂海水的冲击波！净化步枪的能量束打在晶簇铠甲上，只能溅起微弱的火花！
　　深渊编织者的体型相对较小，但数量更多，行动更加鬼魅。它们放弃了喷射粘液，身体变得近乎透明，只留下内部如同紫水晶般闪烁的神经脉络！它们如同幽灵般在战场中高速穿梭，所过之处，会留下一条条闪烁着紫光的、粘稠的“精神污染路径”！任何进入路径范围的机甲或潜艇，操作员都会瞬间遭受强烈的精神冲击，产生恐怖的幻觉，甚至自相残杀！
　　巢群母皇不再是笨重的肉山，而是悬浮在战场后方高处的、一个由无数细小紫晶虫构成的、不断变换形态的恐怖漩涡！它不直接攻击，但漩涡中心不断喷射出雨点般的、高速旋转的紫晶飞梭！这些飞梭如同制导导弹，精准地寻找着机甲和潜艇的能量核心或薄弱关节，一旦命中，恐怖的震荡力和蕴含的MO病毒会瞬间瘫痪系统！
　　突变体！强度、防御、速度、攻击方式…全方位的质的飞跃！它们带来的压迫感，远超之前遭遇的任何敌人！整个凹槽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那令人窒息的紫光！
　　“开火！最大火力！压制它们！不能让它们完全进来！”天敬贞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冰冷而决绝。他瞬间接入机甲，高射速净化枪对着为首一头挤入凹槽的“紫晶暴君”头部疯狂倾泻弹幕！幽蓝的光束在厚重的紫晶铠甲上炸开连绵的火花，却只能留下浅浅的凹痕！
　　战斗，在绝望中瞬间爆发！惨烈程度，远超之前的“激战”！
　　“顶住！顶住！”沙锦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嘶吼，尽管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他被柳开江和一名医疗兵合力架进了相对安全的指挥潜航器内部。透过观察窗，他看到外面的战斗如同绞肉机般残酷。
　　一台“礁鲨”机甲被“紫晶暴君”的攻城锤手臂正面砸中，瞬间化作一团扭曲的金属垃圾！另一台机甲被“深渊编织者”的污染路径扫过，驾驶员陷入疯狂，机甲失控地撞向友军，引发连锁爆炸！紫晶飞梭如同死神的毒蜂，不断有潜艇护盾过载报警，装甲被撕裂！
　　“天哥！小心后面！‘编织者’！”沙锦的警告刚喊出。
　　天敬贞的机甲正全力与一头“紫晶暴君”周旋，高射速枪试图寻找晶簇铠甲的缝隙。一道近乎透明的紫光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机甲后方，一条致命的污染路径瞬间展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凌厉的幽蓝刀光如同闪电般劈至！
　　柳开江的机甲如同守护天使，双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交叉斩击！精准地劈碎了那条即将触及天敬贞机甲的污染路径！幽蓝的净化能量与紫光的精神污染猛烈碰撞，发出滋滋的消融声！
　　“敬贞！专心前面！”柳开江的声音带着决绝的嘶哑，他的机甲没有丝毫停留，双刀舞动成一片光幕，死死挡在天敬贞身后，将数只扑上来的“深渊编织者”和密集的紫晶飞梭死死拦住！他的机甲外壳在密集的攻击下不断爆出火花，护盾值飞速下降，但他一步不退！
　　天敬贞甚至来不及说声谢谢，前方的“紫晶暴君”巨锤再次轰然砸落！他操控机甲极限规避，同时枪口微调，一道凝练的净化光束险之又险地射入巨兽腋下一处晶簇相对稀疏的缝隙！
　　“吼——！”紫晶暴君发出痛苦的咆哮，动作一滞！
　　“好机会！集火它腋下！”天敬贞厉声命令！
　　然而，突变体的狡诈和配合远超想象！就在火力被吸引的瞬间，另一头“紫晶暴君”竟放弃了正面进攻，巨大的晶簇手臂猛地插入海床！一股恐怖的震荡波如同海啸般扩散开来！整个凹槽剧烈摇晃，所有机甲和潜艇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失去平衡！
　　柳开江的机甲首当其冲！剧烈的震荡让他双刀的防御出现一丝致命的空档！数枚高速旋转的紫晶飞梭如同毒蛇般钻入空档，狠狠撞在他机甲的后背引擎位置！
　　“轰！轰！”
　　剧烈的爆炸！柳开江的机甲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向前扑倒！后背冒出滚滚浓烟和电火花！双刀脱手，旋转着飞入浑浊的海水！机甲失去动力，警报声凄厉尖叫！一头狰狞的“深渊编织者”趁机扑上，闪烁着紫光的神经脉络触手如同毒蛇般刺向驾驶舱！
　　“开江！！！”天敬贞目眦欲裂！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他想冲过去，但自己也被震荡波影响，机甲动作迟滞！
　　更要命的是，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另一侧，沙锦所在的指挥潜航器，竟被那头插入海床的“紫晶暴君”的震荡波掀翻了！潜航器翻滚着撞向岩壁，厚重的合金外壳发出刺耳的扭曲声！
　　沙锦重伤未愈，还在里面！
　　救谁？！
　　一个是生死相随的爱人，命悬一线！
　　一个是舍命相救、重伤在身的兄弟，危在旦夕！
　　这瞬间的抉择，如同万载寒冰刺入天敬贞的灵魂！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几乎凝固！
　　“天哥——！救嫂子——！！”沙锦嘶哑、虚弱却无比清晰的吼声，如同惊雷般在混乱的通讯频道里炸响！他竟在潜航器剧烈翻滚碰撞的混乱中，强行接通了频道！“别管我！我…我命硬！死不了！快救开江——！！”
　　这声嘶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瞬间替天敬贞做出了选择！也如同尖刀，狠狠刺在天敬贞的心上！
　　天敬贞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放弃了冲向潜航器的本能，机甲动力核心发出濒临解体的咆哮！硬生生扛住震荡余波，如同燃烧的流星，朝着柳开江扑倒的方向狂飙突进！
　　“滚开！”天敬贞的嘶吼伴随着高射速净化枪的狂暴轰鸣！密集的幽蓝光束如同愤怒的暴雨，瞬间将那头扑向柳开江驾驶舱的“深渊编织者”撕成碎片！
　　他的机甲没有丝毫减速，狠狠地撞开挡路的残骸，巨大的合金左爪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柳开江那台失去动力、正缓缓下沉的机甲！
　　“抓紧！”天敬贞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和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他操控机甲，将柳开江的残破机体死死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背部和能量护盾硬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紫晶飞梭和“深渊编织者”的扑击！护盾疯狂闪烁，机甲外壳不断爆出火花和凹痕！
　　“敬贞…”柳开江虚弱的声音在私人频道响起，带着极致的担忧，“沙锦他…”
　　“他没事！”天敬贞咬着牙吼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那艘依旧在翻滚、外壳严重变形的指挥潜航器。
　　沙锦…真的没事吗？
　　仿佛是命运的嘲弄，就在天敬贞分神的刹那，那头制造震荡波的“紫晶暴君”摆脱了其他火力的牵制，巨大的紫晶攻城锤高高举起，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朝着天敬贞和被他护在身下的柳开江，悍然砸落！
　　阴影笼罩，死亡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天敬贞的血液！他已经来不及闪避！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
　　“嘿…大块头…看这边！”
　　一个虚弱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起！只见那艘翻滚的指挥潜航器，一个严重变形的紧急出口被从内部硬生生撬开！沙锦浑身浴血，半个身子探了出来！
　　他脸色惨白如鬼，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手中却死死抓着一个信号□□样的装置——那是潜航器最高级别的电磁干扰诱饵！
　　他用尽全身力气，扣动了扳机！
　　一道极其刺眼的、覆盖全频段的强烈电磁脉冲，瞬间爆发！如同无形的巨网，笼罩了那头“紫晶暴君”！紫晶暴君的动作瞬间僵直了一瞬，高举的攻城锤停滞在半空！它体表的紫晶光芒剧烈闪烁、紊乱！
　　这争取来的不到一秒的停滞，救了天敬贞和柳开江的命！
　　天敬贞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机甲喷射口过载爆发，抱着柳开江的机甲猛地向侧面翻滚！巨大的攻城锤擦着他们的机甲边缘，狠狠砸落在海床上，引发地动山摇般的冲击！
　　“沙锦！”天敬贞和柳开江的惊呼同时响起！他们看到沙锦在释放完诱饵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从破口滑落出来，跌落在冰冷的海床上，一动不动！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
　　“撤退！！”天敬贞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撕裂般的绝望和不甘！他看到了更多突变的MO病化体正在涌入凹槽！看到了残存的机甲和潜艇在节节败退！看到了沙锦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再打下去，所有人都得死！
　　“全员撤退！向基地方向！交替掩护！快！”
　　命令下达，残存的队伍如同被绷紧到极限的弓弦终于松开，带着无尽的悲愤和屈辱，开始向凹槽入口外那片相对“开阔”但同样危机四伏的海域撤退！边撤边打，每一次火力倾泻都带着绝望的咆哮！
　　天敬贞的机甲左臂死死抱着柳开江失去动力的机甲，右臂的高射速净化枪疯狂开火，清除着追击的“深渊编织者”和紫晶飞梭。他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下方海床上，沙锦倒下的位置！
　　“掩护我！”天敬贞对着通讯频道嘶吼，同时操控机甲不顾一切地向下俯冲！
　　数台还能行动的机甲立刻组成火力网，拼死拦截追击的突变体，为天敬贞争取时间！
　　天敬贞的机甲重重降落在沙锦身边，激起一片污秽的泥沙。他迅速打开驾驶舱，甚至来不及完全解除神经链接，就踉跄着跳出，扑到沙锦身边。
　　沙锦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作战服被鲜血浸透，胸前的凹陷似乎更深了，嘴角还在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血沫。天敬贞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颈动脉，感受到那微弱却依然存在的跳动时，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口浊气。
　　“沙锦！撑住！”天敬贞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他试图将沙锦抱起，但沙锦的身体软绵绵的，仿佛没有骨头。
　　“咳…天…天哥…”沙锦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涣散的目光聚焦在天敬贞脸上，嘴角似乎想扯动一下，却只涌出更多的血沫，“…我…我帅不帅…刚才…那下…咳咳…”
　　“闭嘴！省点力气！”天敬贞低吼着，眼眶瞬间通红。他小心翼翼地将沙锦抱起，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
　　沙锦的身体冰冷而沉重，血腥味浓得刺鼻。
　　柳开江也挣扎着从自己半毁的机甲里爬了出来，踉跄着跑到天敬贞身边。看到沙锦的惨状，他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但他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哭出声。他迅速拿出急救包，撕开强效止血凝胶和生命体征维持贴片，颤抖着贴在沙锦最严重的伤口上。
　　“嫂子…别哭…难看…”沙锦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目光艰难地转向柳开江，涣散的瞳孔里似乎还带着一丝惯常的笑意，“…我…我还没…给你俩…闹洞房呢…”
　　“沙锦！”柳开江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低喊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迅速和轻柔。
　　天敬贞抱着沙锦，在柳开江的协助下，艰难地将他塞进自己机甲的副驾驶位。他重新接入机甲，左臂环抱着沙锦的身体固定，右臂再次举起高射速净化枪。
　　“走！”天敬贞的声音冰冷如铁，却蕴含着无边的怒火和悲痛。
　　撤退变成了逃亡。
　　天敬贞的机甲抱着沙锦，柳开江则操控着自己那台勉强还能移动的残破机甲，紧随在侧翼，用仅存的武器——一把从残骸中捡起的净化手枪，拼尽全力清除着追兵。
　　其他残存的机甲和潜艇组成最后的防线，用生命和残骸阻挡着身后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紫色魔影。
　　每一次爆炸，都意味着一个战友的陨落。
　　每一次护盾的闪烁，都可能是最后的告别。
　　沙锦的身体在天敬贞怀中随着机甲的颠簸而轻微晃动，微弱的呼吸如同风中残烛。柳开江的机甲外壳不断增添着新的伤痕，但他依旧死死守护在天敬贞的侧翼，眼神如同燃烧的寒冰。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追击似乎渐渐稀疏，那令人窒息的紫光被幽暗的海水吞噬。
　　前方，隐约出现了代表浅海区域的微弱天光。
　　当伤痕累累的残存队伍终于冲破海面，沐浴在惨淡的、被污染云层遮蔽的日光下时，东海岸17号基地那冰冷巨大的合金闸门，从未如此刻般令人感到温暖和安全。
　　闸门缓缓开启。天敬贞的机甲第一个冲入船坞，带着巨大的水花降落。他迅速解除链接，几乎是撞开驾驶舱门，将怀中气息奄奄的沙锦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医疗队早已严阵以待，立刻冲上来将沙锦放上担架，连接上各种维生仪器，飞速推向基地内部的医疗中心。沙锦的脸在惨白的灯光下毫无血色，如同破碎的瓷器。
　　柳开江也从机甲上滑落下来，脚步踉跄，几乎站立不稳。他的作战服同样破损，脸上、手臂上布满细小的伤口和淤青。他走到天敬贞身边，看着医疗队远去的方向，嘴唇微微颤抖。
　　天敬贞站在原地，浑身湿透，冰冷的作战服紧贴着皮肤，上面沾满了深海的淤泥、畸变体的粘液、以及…沙锦的血。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污秽和血迹的双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那冰冷的触感和刺鼻的血腥味，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感官深处。
　　他亲自目睹了柳开江无数次濒死，又亲手抱回了命悬一线的沙锦。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都差点在眼前消逝。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疲惫和沉重的痛苦，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却无比坚定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紧握的拳头上。
　　天敬贞猛地抬头。
　　柳开江站在他面前，脸色同样苍白疲惫，那双曾经盛满阴霾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火焰和深沉的疼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天敬贞那只沾满战友鲜血的手。
　　他的指尖冰凉，却传递着一种滚烫的、无声的力量。
　　天敬贞深海般的眼眸剧烈地波动着，他看着柳开江眼中那映出的、自己狼狈而痛苦的身影，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同样经历过生死洗礼的冰凉触感和坚定的力量。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冰冷潮水，仿佛被这简单的触碰和无声的凝望，神奇地逼退了一寸。
　　他反手，将柳开江那只同样冰冷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对方的手骨捏碎，又仿佛要将这唯一的支撑融入自己的骨血。
　　两人浑身浴血，伤痕累累，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残兵，站在冰冷船坞的灯光下，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深深地望向医疗中心通道的尽头，那里，躺着他们共同的兄弟，另一个用生命成就并守护了他们的人。
　　基地沉重的合金闸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巨响，将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流淌着血与泪的怒海，暂时关在了门外。
　　门内，是惨烈的生还，是沉重的喘息，是无声的誓言，是等待下一次黎明降临前，最深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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