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束秋的鱼

作者:小禾儿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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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 章


      张智和红着眼从地上爬起来,扑上去抱紧林渝耸动的肩膀,被林渝一把推搡着赶到门外。

      眼泪如雨,在八月盛夏汇集成海洋,即便有万千力气也难再紧紧拥抱他。

      张智和那天走后,林渝与他断了联系,手机上也再也没有收到过张智和的任何信息。

      帮助领居奶奶花生整理好后,林渝去了一趟青岛,九月底的鱼山路,游客少了许多,还是熟悉的一坡连着一坡。

      他穿着洞洞鞋往上走,路过中国海洋大学校门口时,驻足失神地看背着书包的学生。

      那天阳光刺目,眼睛里又开始不争气地流泪,他筋疲力尽地爬上去,在台阶上一直坐到晚霞余晖。

      黄昏落幕后,学校里两位主任打来电话,询问工作之事,是否假期还要延续,林渝一头雾水表示已经提出辞职。

      从罗媛的话里才知,张智和原来去了学校,对造成影响的老师与学生挨着道了歉,并找了中层领导与三位校长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为林渝保留了一个月的过渡时间。

      林渝握紧手机,耳边微微发烫,他好似看见张智和弯腰在班级和办公室里同人道歉的画面,他与人说尽所有好话,低眉顺眼地解释都是他的错误,一切与林老师无关。

      回去后,林渝生了一场大病,夜里高烧不止,嘴边说着无厘头的胡话,有时在梦里求鬼放过他,有时拼了命地高喊张智和的名字,他孤单单地缩在酒店的角落,瞪着恐惧又无助的眼睛,等着窗外暗下去的光线逐渐变亮。

      他知道,这或许需要一辈子这么长。

      时间无语,除了心脏处有种空落落的难受之外,林渝发现自己远远比想象中的要坚强,得知所有事情后反而觉得坦然,总不能像几年前跑进海里寻死,日子总要想办法过下去。

      从学校辞职后,林渝辗转了几个地方,也找了几份过渡性的工作,趁着工作空闲之余,也开始重新拿起学业,精修了几种语言,越发觉得人的命运就像雨中的浮萍,摇摇晃晃三万天,终而化落一捧泥土,泥土可以栽种树,七月开出艳丽的凌霄花。

      墙边的花开了七百天,见春逢夏,秋落叶冬归根,张智和甚至觉得七百天前他做个一场盛大又虚无的梦,梦里有大海,有春潮,有与他在床上爱到极致的少年,后来太阳来了,波涛暗涌的爱意被隐藏起来,日子再也没落下。

      张智和再次见到林渝,是在去往青岛栈桥的路上,那时他大四实习跟着导师进了一个设计外国商法的项目,因为不通晓一些专业术语,导师嘱咐他在当地找一个翻译,要求译员中日英法韩泰意都通晓,最好做到还能随时陪同。

      张智和白眼翻到了天上,说哪里有这样的人才,即使有,整个项目组的款都不够请人。

      导师打诨装聋作哑地绕过他跟旁边人聊起来,张智和无奈地打开招聘软件,四处扒拉,手无意间点开一家翻译公司,目光停在一个头像上许久。

      同组李善晴瞅过来,一眼看出是泰国的bkpp,瞬间张智和的手机颤抖地摔到地上,眼睛盯着远处海面许久。他怎么能不知道呢?那个当了他一年屏保的照片。

      立秋那天,张智和约了翻译公司,或是磕cp,李善晴抢过张智和的手机,兴奋过头地点名要那个bkpp头像的译员来。

      张智和坐立不安,手心湿漉漉地掐着大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有人推开门时张智和攒着手忽得站起来,李善晴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张智和抱有希望的心在看到来人后瞬间跌入谷底,喜欢bkpp的人那么多,他怎么能根据头像确定是林渝呢?他自嘲地笑笑,将手心的纸攒成团。

      译员在介绍时,张智和失神地看向窗外,手无意识地搅动着咖啡。

      林渝每天都要喝咖啡,照他的话说,冰美式能消肿,他当时凑过去喝一口,皱着眉说很不喜欢黑咖啡的苦味,像入口的中药一直从嘴巴苦涩到起伏的胸腔,不像他的可乐,清凉解暑。

      林渝嫌可乐的胖,张智和嫌咖啡的苦,两人在喝的一方面达成一致观点,咖啡与可乐不能共生。

      李善晴一切谈妥后,张智和告别她独自塞着耳机在路边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青岛的栈桥边,忽得在人群里瞥见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着书包,穿着轻薄的黑色卫衣与牛仔裤,戴着压得很低的蓝色棒球帽,独自地沿着街自娱自乐地踢正步,或是那人样貌气质太过于出众,路过他的人,每每注目与回眸。

      “林渝。”

      张智和抖着声音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那人转身,怔了许久笑着冲着他招手,张智和背过身擦红透的眼睛,不想久别重逢弄得太过于伤感。

      他越过人群走向林渝,在人来人往的宿命里,耳机随机播放的音乐来到了Taylor Swift的《All too well》。

      两人沿着栈桥路漫步,林渝吵着饿,于是张智和跟着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家巷子口隐蔽的小店,林渝脱下帽子,露出清爽帅气的短发。

      趁着等面的功夫,张智和有意无意地看他,两年未见,林渝沉稳了不少,但逢人触及眼底的依旧是淡淡的忧郁与卸不下的防御。
      张智和眼角泛泪,可又不想目光太过于直白,只能侧过脖子佯装看门前的石榴树。

      林渝灌下一杯烈酒,或是上头了的原因,毫无征兆地泪流满面,指着张智和一字一句地问。

      为什么两年里从未找过他,是不是早已忘记了他?当说到他曾经偷偷地去大连学校闲逛,渴望能够偶遇张智和时,林渝又哭又笑,惹得旁边客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张智和红着眼凝望着林渝许久,仿佛要用烧红的铁皮刻骨铭心地将他烙印在心里,片刻张智和用手指温柔仔细地抚掉林渝眼角的残泪,伸出胳膊将林渝搂在怀里。

      张智和哽咽着说,那夜离别之后,他回了连云港,与张玲和张超大吵了一架,果不其然两人逮着张智和暴揍,他浑身鲜血昏厥之际,领居报了警。

      张超两人被带到了警局,他则被隔离安排到了医院。

      在医院的日子里,白天意识清醒,配合着警察做笔录。夜晚时情绪反扑,对林渝的思念与愧疚达到顶峰,总会赤脚蹲在窗边的角落哭泣,拿着打碎的玻璃划破手腕。

      心里的疼痛远比身体来的真实与强烈,张智和知道,他的疼痛远不及林渝的万分之一。

      张智和出院后回到学校上学,空闲时他拼了命地挣钱攒钱,得空时便大连西安两处跑,他无助地站在门口外,看着林渝房间的灯亮彻整夜,后来不知何时深夜的灯再也没有亮起。

      打听后才得知林渝去了外地,至于去了哪里却无人知晓。大三那年,他和同学创业开暑假与寒假补习班,赚了不少的钱,后来他给了张超和张玲一笔,两人承诺与他不再联系。

      张智和说,张超始终忘不了林恒然,每年他的祭日张超都要想尽一切办法回到林渝的老家去扫墓。

      张玲从连云港追到西安,亲眼目睹张超捂着心脏痛哭流涕的模样。她那一瞬间冷静得厉害,似乎是心灰意冷,归家后断然地提出离婚。

      今天12月两人渡过冷静期,完成了财产分割,后来的事张智和无从知晓,只是后来张玲和张超都来找过他,话里话外说尽了愧疚,他们一并想要道歉的,还有林渝,只是回到他的学校,再也找寻不到人。

      “我从来没有忘记爱你,只是心里的亏欠太深,不知道如何去弥补,”张智和难以自持地颤抖,言语支离破碎。

      张智和借着酒劲交代了所有的事,林渝仔细地擦干他脸上的泪痕,叹了口气说:“我已经不恨任何人,以前的事彼此都有难处,以后你好好生活。”

      以前滴酒不沾的张智和此时夺过林渝的酒杯,仰着头一口气焖下一杯子的酒,果不其然顿时微醺红了脸颊。

      酒瓶见了底,林渝起身结过账走出小店,掏出手机与李善晴打了几句电话,出门沿着缓坡往巷口的方向去。

      青绿色的国槐密密森森地遮挡住了白花花刺下的光线,他不知道在失去阳光与滋养的环境下,墙边的凌霄花为何会长势如此好?路过他的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头雾水地不解,这花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会惹得眼前少年泪流不止?

      转眼夏天过去,张智和像众多学子一样在摄像机定格的瞬间抛高学士帽,涌向人潮拥挤的就业市场。

      张智和发挥法律的专业优势,和之前一起创业的同学在北京开了一家法律咨询公司,不久后凭借着实习项目带来的资源与人脉,公司逐渐有了起色,两年后张智和带领团队在青岛奥帆附近开设分公司。

      公司开设的那天,张智和推脱不住各方的热情,几杯酒下肚,面色酡红。

      他远离人群倚在窗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无意识地点了几下,冲着电话开始胡言乱语。电话那头静静地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典礼结束后,张智和送走客户和同事,酒也醒了大半,坐在楼下台阶吹凉风。

      不远处奥帆中心的灯光秀还在持续,灯光映衬下的浮光湾尽显繁华。

      片刻收到李善晴的微信,信息上问他到底爱谁?没了谁不能活?和谁要重新开始?

      张智和身体一颤,顾不及回李善晴八卦的消息,打开通话记录一看,半个小时前他给林渝打过去的电话。

      正出神之时,张智和接到中国移动的提示短信,余额—49.8,他愣愣地盯着数字,苦笑了一声,看来人在国外。

      酒完全醒来时,张智和起身,胃格外不舒服,他扶着台阶准备走回住处,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来,张智和按下接听键,里面熟悉的声音传来。

      林渝轻声唤他,张智和呼吸一滞,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扑通扑通声。

      “还在喝酒吗?”电话那头夹杂着海浪的冲击传入张智和的耳朵。

      张智和贴近手机,听见林渝沉重的呼吸声,像是感冒了,鼻音有些厉害,嗓子也哑得很。

      张智和停下脚步,“是生病了吗?”

      “有些感冒,没事。”林渝语气淡淡地,听不出来任何的情绪。“你酒醒了吗?”

      “有没有药?按时吃饭了吗?你在海边吗?国外冷不冷?快点回去,晚上涨潮离海远一点。”

      张智和心底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意,对林渝的思念直入骨髓,他很想奔向他身边,好好地抱着他冰凉不舒服的身体。

      林渝没说话,海水淹没了脚踝,他吹着海风看周边同事玩闹,冷淡的心夹杂了片刻的柔情。

      不久他看见不远处海面上泛起层层蓝光,周边的人开始尖叫起来,是当时在青岛看海时,他冲着张智和念叨想见的蓝色眼泪。

      浮光掠影,时间总是短暂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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