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金山

　　清晨的阳光刚漫过窗棂，周芙还没清醒，门外就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喧闹，夹杂着孩童清脆的笑声。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随意捋了捋微乱的发丝，将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瞧。

　　门外的空地上，五六个孩子像小土豆似的，齐刷刷蹲成一排，听见开门声便齐齐扭头，

　　“姨姨你终于醒啦！”

　　伍子最先喊起来，他瘦瘦高高的，却最活泼，像个皮猴子。

　　周芙还没清醒，但脸上已经被染上了笑意，声音还有些刚睡醒的沙哑：“你们怎么来啦？”

　　头上扎着两个小揪的禾苗跑过来，扒在门框上，“姨姨想不想去山上玩？我们知道一个好地方！可漂亮啦！”

　　她越说越兴奋，像个小雀一般扑扇着手。

　　周芙哑然失笑，她无奈的道：

　　“乖宝宝，姨姨还没洗漱吃饭呢，等我准备好了再去找你们好不好？”

　　小姑娘瞬间红了脸蛋儿，木讷地点点头，拉着小伙伴们跑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喊：

　　“我们在田埂边等你！”

　　等周芙梳洗完，牵着刚吃完早饭的小宝走到田埂边时，孩子们早已等的着急了，看见她就围上来。

　　禾苗抢先拉上了周芙的手，“姨姨跟我走。”她一路带着周芙上山。

　　山寨坐落在虎背山的半山腰，四周峰峦叠嶂，是天然的屏障，山间平坦处又十分辽阔，适宜居住开垦，这样易守难攻的风水宝地，是难得的世外桃源。

　　周芙一边跟着孩子们往山上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环境，感叹山寨选址的精妙。

　　没走多久，周芙就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渗出汗珠，反观前面引路的孩子们，一个个蹦蹦跳跳的丝毫不见疲态。

　　她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正想歇口气，一只小手突然牵住了她。

　　周芙低头，看见小东仰着小脸冲她露出一抹腼腆的笑。

　　“姨姨，我牵着你走。”

　　他热乎乎的小手紧紧拽着周芙，“很快就到了。”

　　又爬了一炷香的功夫，周芙这才终于看到了禾苗口中的‘好地方’，是一片藏在山谷中的花海，正值盛花期，各色野花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浓郁的花香随着山风扑面而来，阳光洒在花海上，泛起细碎的金，美得像不真实的梦境。

　　周芙情不自禁的走进花海之中，花朵轻轻拂过她的膝盖，带来微微的痒意。

　　“姨姨！这里是不是很漂亮呀！”禾苗声音甜脆。

　　她回过神来，转过身朝孩子们挥手，

　　“嗯，很漂亮很漂亮。”

　　她眼睛灿若星辰，潋滟夺目，“谢谢你们带我来这儿。”

　　伍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儿的花每年都开的漫山遍野的，以后你想来就来找我们，我们领你来！”

　　他怕周芙找不到路，自荐的拍拍胸脯。

　　周芙眉眼弯弯，她弓下腰轻轻的揽住伍子，“那就拜托你们啦。”

　　伍子愣了一下，随即紧紧回抱住周芙。

　　中午日头渐渐升高，阳光变得灼热起来，周芙便躲在了树荫底下乘凉，孩子们不怕热，在附近跑跳着追逃，没多会儿，禾苗汗流浃背的走回来，额前碎发紧紧贴在脸上，头上扎的两个整齐的小揪揪也松松散散地垂着。

　　“怎么回来啦？”周芙拿出帕子给她擦汗。

　　禾苗摆摆手，她是个最怕热的。

　　周芙把她的头发捋整齐，是越看那两个垮垮的揪揪越觉得不顺眼，“姨姨帮你重新梳梳头发好不好？”

　　禾苗乖巧的点点头，乖乖的坐在周芙身前。

　　从小周芙的发髻都是由身边丫鬟精心打理的，故而她挽发的手艺不算太好，如今身处山寨，她更不可能弄些什么精致的发型，只是用一只木钗随便把头发挽起来，这技巧就更懈怠了。

　　可她虽不会什么精巧的发型，但给一四五岁的人小姑娘挽发还是绰绰有余的。

　　周芙将女孩头发分成几股，手指握着三股发丝上下缠绕，编成了两个麻花辫，又将辫子向上盘成两个圆圆的髻，抽了几朵孩子们刚采来的野花插在上面。

　　两个对称的发髻盘在头顶，又有几朵颜色各异的鲜花装点，衬的禾苗更加俏皮可爱。

　　这里并没有铜镜，禾苗急着跑到小伙伴那儿炫耀，得到一个个夸赞之后，她咧着嘴蹦到周芙身边，脸上满是得意，

　　“姨姨你好厉害！他们都说我变好看了！”

　　周芙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颊，“咱们禾苗本来就好看呢。”

　　禾苗重重的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好看呢。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是孩子的哭声，周芙心里一紧，连忙站起身望过去，只见几个男孩围成一圈，隐隐约约有抽泣声传出来。

　　她连忙跑过去，拨开人群，小宝抱着腿坐在地上，正哭的厉害，裤子膝盖处破了个大洞，红肿的皮肤上渗着星星点点的血丝，哭得满脸鼻涕眼泪。

　　周芙忙问：“这是怎么了？”她蹲下身掏出帕子给小宝擦脸。

　　“我们正玩着呢，小宝想来追我，没想到被石头绊的摔了一跤，我一回头就看见他坐在地上哭。”

　　伍子隐隐带着哭腔，有些慌乱的解释着。

　　“没事没事。”

　　周芙摸了一下伍子的后背以作简单的安抚，又转向小宝，柔声道，“小宝不怕，姨姨带你回去上药好不好？”

　　她本想抱起小宝往山寨走，可小家伙养得结实，她试了两次竟没抱起来，她蹲下身，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把小宝扶到她背上，周芙咬着牙站起来，一步步往山下挪。

　　没走多远她就累得满头大汗，只好让跑得最快的伍子先回山寨找人来接，自己则抱着小宝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歇脚。

　　就这样歇一会儿走一会儿，周芙刚把小宝背到半山腰，就见霍峪急匆匆地往上赶。

　　他看见周芙汗湿的衣襟和背上抽泣的小宝，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快步走上前接过小宝：“我来吧。”

　　周芙这才松了口气，擦着额角的汗跟在他身后。

　　送到霍二叔家时，小宝已经哭累了，抽抽噎噎地靠在霍峪怀里，索性霍二叔说只是擦伤，不算严重，取了些草药捣烂敷在小宝膝盖上，又用布条缠好。

　　小宝没事了孩子们也都回家去了，周芙累的肩膀酸痛，匆匆吃了晚饭，回屋倒头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夜里，月光皎洁，她摸着黑去了小宝的房间。

　　小孩子心大得很，睡的正香，圆鼓鼓的肚皮袒露在外，周芙送了一口气，把被子给他掖好。

　　目光扫过炕边时，看见了小宝那条膝盖破洞的裤子，她拿起裤子回了自己房间。

　　她点了烛火，翻出了针线筐，仔细的比对颜色，选出了最相似的一种耐心的缝补起来。

　　她女红颇好，在京都时便是出了名的绣艺极佳，不论是梅兰竹菊，还是花鸟鱼虫，她都能将其绣的栩栩如生，至于缝补衣服，她虽然没做过，可仍然是胸有成竹。

　　周芙将裤子平铺在桌上，仔细查看破洞的大小，又找来一块颜色相近的碎布，沿着破洞的边缘小心翼翼地缝补。

　　她的手指纤细灵巧，针线在布面上穿梭，很快就将破洞补好，针脚细密整齐，不仔细看竟瞧不出修补的痕迹。

　　补完小宝的裤子，周芙看着针线筐，忽然想起白日里看见霍峪晾在院里的外衣，那衣服袖口处磨破了个小口，想来是干活时蹭的。

　　她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走到院子里，将霍峪的外衣取了回来。

　　霍峪的衣服比小宝的厚实许多，布料是粗糙的麻布，缝起来有些费力气。

　　周芙屏住呼吸，手指捏着细细的银针慢慢穿过布料，指尖用力的发白，一针一线绣的格外认真，她甚至还在破口处缝了一小小的云纹图案以作掩饰，不显眼，但却比正常的缝补好看许多。

　　做完这一切，她又将两件衣服放回晾衣架上。

　　周芙捏着酸疼的手指，她抬起头，月色明亮，天空中繁星点点，灿若星河。

　　翌日清晨，霍峪像往常一样早起，经过院子时想起了自己已经晾了两天的衣服，他从晾衣架上拿起外衣准备穿上时，目光却微微一滞。

　　袖口处的破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针脚，和小巧精致的云纹绣样。

　　霍峪愣了一下，又拿起旁边小宝的裤子，昨日膝盖处破的大洞也已经被严丝合缝地缝补了起来。

　　霍峪拿着衣服站在院子里，他自小没有母亲，祖母做事大刀阔斧，不拘小节，缝缝补补之类的事情她是一窍不通，小时候调皮，衣服破了只能找霍峥，一向是随便找块破布，胡乱缝上几针，针脚歪歪扭扭，从来没人会这般细心的缝补，更别说绣上花纹了。

　　他低头摩挲着袖口处的云纹，指尖是麻布粗糙的质感，他抬起头，目光投向关紧的房门。

　　周芙醒来时阳光正好，她站在院子中打了一个哈欠，霍峪正坐在厨房门口磨刀，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看了周芙一眼，

　　“早上吃包子。”

　　周芙笑着点点头，跑去厨房帮忙。

　　山寨里的日子就像涓涓流水，平静又缓慢的流淌，这里比起京城少了奢靡和繁华，可这样简单而又质朴日子，却一点点浸润着她，周芙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安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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