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余生有你

　　祝徐诺——祝科阳日记选录

　　2009年3月14日
　　全国生物竞赛颁奖礼。
　　领奖时，注意到台下角落有个男生。很瘦，校服洗得发白，但眼睛很亮。他盯着奖杯看，不是羡慕，是认真——像在研究它的结构。
　　后来知道，他叫徐诺，来自贵州山区。实验操作环节得分很高，理论弱了些。
　　开水房偶遇几次，他总低着头快步走过。想打招呼，但他好像很怕生。
　　2010年9月6日
　　医学院报到日，又见到他了。
　　徐诺。这个名字很特别，像许诺什么。
　　他认出了我，有点惊讶。其实我一直记得他——那个在角落里眼睛发亮的男生。
　　他好像过得不太好。助学贷款，兼职，永远匆匆忙忙。但成绩很好，期中考试专业第三。
　　2010年12月8日
　　图书馆又碰到徐诺，凌晨两点。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旁边堆着厚厚的解剖学笔记。
　　灯光下，他的睫毛很长，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太拼命了。
　　犹豫要不要叫醒他，最后还是悄悄离开了。在值班室留了张字条：“同学，注意休息。你座位下有盒牛奶。——过路人”
　　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
　　2011年4月3日
　　下雨，在图书馆门口看见他准备淋雨。叫住了他。
　　伞不大，两个人靠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很干净。
　　他说话带着口音，但很好听。问他怎么总这么晚，他说基础差要补。可他已经专业第三了。
　　送到宿舍楼下，他耳尖红了。很可爱。
　　2012年5月20日
　　今天试探了他。
　　解剖室问他对同性恋的看法，他明显紧张了，镊子都掉了。
　　其实我想问的是：如果我爱你，你会怎么想？
　　但他避开了。没关系，慢慢来。
　　2012年12月24日
　　平安夜，宿舍只剩他一个人。买了苹果去找他。
　　他的宿舍很简陋，但很整洁。书桌上摆着家人的照片，还有一张我们学校大门的老照片——应该是他来北京第一天拍的。
　　“我喜欢你。”
　　说出来了。五年了，终于说出来了。
　　他呆住了，苹果核掉在地上。想笑，又心疼。
　　牵了他的手，很冰。想一直这样握着，温暖他。
　　离开时吻了他的额头。他愣住了，像被施了定身术。
　　在门外站了很久，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对不起，徐诺。但我真的很爱你。
　　2013年1月1日
　　我们在一起了。
　　他还是很拘谨，不敢公开。理解，慢慢来。
　　中午一起吃饭，他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我：“你多吃点，要长身体。”
　　笑死，我比他高半个头。
　　但还是吃了。很幸福。
　　2013年6月18日
　　带他回家了。
　　爸妈表现得很得体，但我知道妈私下会问。她问我：“这男孩家里条件不太好吧？”
　　我说：“他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
　　妈没再说什么。
　　带他参观房间时，他看得很仔细，特别是书架上的奖杯。眼神里不是羡慕，是欣赏——纯粹的欣赏。
　　指着挪威的峡湾说以后一起去，他答应了。
　　但他眼神里有犹豫。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徐诺，别担心，我们有未来。
　　2014年3月22日
　　他父亲肺癌晚期。
　　在楼梯间找到他，他已经坐了三小时。抱住他时，感觉他在发抖。
　　他说治疗费要三十万。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他摇头，说不能拖累我。
　　傻瓜。爱一个人，怎么是拖累？
　　2014年7月10日
　　他父亲去世了。
　　去车站接他，瘦了一圈，眼睛肿着。想抱他，但他后退了一步。
　　他开始躲着我。打工，兼职，不要我的帮助。
　　问他为什么，他说：“我想靠自己。”
　　理解，但心疼。
　　2015年4月12日
　　拿到协和实习名额。导师说留院机会很大。
　　告诉他时，他很高兴，但眼里有泪光。
　　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告诉他：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
　　但他开始更频繁地躲我。
　　2015年6月28日
　　毕业典礼，他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
　　从大山到北京，从贫困生到医学学士。他站在台上，沉稳自信。台下的学弟学妹们用崇拜的眼神看他。
　　这才是真正的徐诺——坚韧，优秀，值得被所有人看见。
　　典礼结束，拉他去天台。他说了分手。
　　每一个字都像刀。他说为我好，说不想拖累我，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想反驳，但看到他的眼泪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哭得那么绝望，像在亲手埋葬什么珍贵的东西。
　　最后说了“好”，因为知道他现在听不进去任何话。
　　转身离开，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冲回去抱住他，求他不要走。
　　在楼下站了一夜。他宿舍的灯一直亮着。
　　2015年7月16日
　　听说他离开北京了。
　　打他电话，已停机。去他宿舍，已搬空。
　　什么痕迹都没留下，除了我记忆里的那个他。
　　2015年9月1日
　　协和报到第一天。
　　导师问我：“小祝，你状态不太对。失恋了？”
　　算是吧。
　　“年轻人，专心事业。感情的事，顺其自然。”
　　专心不了。每个角落都有他的影子。图书馆的座位，食堂的窗口，解剖室的灯光...
　　徐诺，你在哪里？
　　2016年1月1日
　　新年，群发祝福。把他的号码也加进去了，虽然知道不会收到回复。
　　零点时，对着窗外说：“新年快乐，徐诺。”
　　希望你过得好。
　　2016年8月20日
　　发了第一篇SCI，关于胸外科微创技术的改进。导师很高兴，说要推荐我去哈佛交流。
　　同事祝贺我，说我前途无量。
　　但我不想要这些。我只想要他回来。
　　2017年4月5日
　　清明，往他老家寄了三万块钱。匿名。
　　知道他自尊心强，不想让他知道是我。
　　只希望他能轻松一点，哪怕一点点。
　　2018年6月18日
　　今天做了一台高难度手术，成功了。患者家属跪下来感谢。
　　突然想起徐诺说过：“当医生真好，能救人。”
　　是啊，能救人。但救不了自己。
　　2018年12月31日
　　五年了。
　　还保留着我们合租公寓的钥匙。每月去打扫一次，他的东西都没动。
　　那件旧毛衣还在衣柜里，上面有他的味道——淡淡的肥皂味，混着一点点消毒水。
　　有时候会拿出来抱着睡觉。像个变态。
　　但没办法，太想他了。
　　2019年3月10日
　　听老同学说，徐诺在老家开了个小诊所，叫“晨光”。
　　晨光...是他会起的名字。
　　查了地址，在地图上标记出来。贵州的一个小镇，从没听说过。
　　看着那个小红点，看了很久。
　　2019年8月15日
　　导师找我谈话，说院里决定破格提拔我为副主任医师，最年轻的。
　　恭喜声一片。但心里空空的。
　　这个位置，本该和他一起庆祝。
　　2019年9月3日
　　呼吸科转来一个患者，名字很熟悉：徐诺。
　　心跳停了半拍。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查房时看到了。真的是他。
　　五年，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但眼睛还是那么亮。
　　假装平静地询问病情，检查体征。手在抖，幸好他看不到。
　　他还戴着那条红绳——我送的那条，说能保平安。褪色了，但还在。
　　我的那条也一直戴着。习惯了，摘不掉。
　　2019年9月5日
　　他问我手术风险。想安慰他，但说出口的是：“李主任是全国顶尖的医生。”
　　其实想说的是：别怕，有我在。
　　但他追问：“你会难过吗？”
　　会。当然会。这五年，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但只说了一个字：“会。”
　　够了。他看到我眼中的情绪了。
　　2019年9月10日
　　手术很成功。
　　松了一口气。在更衣室坐了半小时，才缓过来。
　　他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我。眼神很复杂，有依赖，有愧疚，有...爱。
　　还在爱我吗，徐诺？
　　2019年9月30日
　　送他去机场。
　　他说要回老家，眼神里有不舍。鼓起勇气邀请我去他的诊所。
　　其实早就想去了。只是需要一个理由。
　　他答应了。不是客套，是真的欢迎。
　　飞机起飞时，终于有了笑容。
　　2019年10月15日
　　到小镇了。
　　比想象中好。诊所很小，但很干净。他把它打理得很好。
　　他紧张地介绍，怕我觉得简陋。
　　不简陋。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2019年11月3日
　　他说了。
　　“我很想你。”
　　五年了，终于听到这句话。
　　其实我也很想你。每天，每时，每刻。
　　在老槐树下牵手，像回到了大学时代。但又不完全一样——多了岁月的重量，多了失而复得的珍贵。
　　2019年11月20日
　　手术中心动工了。
　　我们的第一个共同项目。像我们的感情，在废墟上重建。
　　他忙前忙后，但脸色好多了。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在我的监督下。
　　偶尔会笑，真正开心的笑。眼睛弯起来，像月牙。
　　很久没见他这样笑了。
　　2019年12月10日
　　评审通过，父母来访。
　　妈一开始不理解，但看到我的状态后，接受了。她说：“这五年，你从没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爸说：“儿子，做你想做的。”
　　徐诺的妈妈很紧张，但善良。她说：“小祝，谢谢你照顾小诺。”
　　应该是我谢谢他。谢谢他还愿意接受我。
　　2019年12月31日
　　今年的最后一天，在手术中心看烟花。
　　他说：“三十岁快乐。”
　　是啊，三十岁了。和他重逢的这一年。
　　五年的分离，像一场漫长的梦。醒来时，他还在身边。
　　烟花绽放时，吻了他。很轻，怕吓到他。
　　但他回应了。笨拙但真诚。
　　五年来的第一个吻。像初吻一样珍贵。
　　2020年1月15日
　　手术中心正式运营了。
　　第一台手术是个简单的阑尾炎，但我做得很认真。因为这是我们的开始。
　　他做我的助手，配合默契，像从未分开过。
　　术后，患者家属送来锦旗：“医者仁心”。
　　他盯着锦旗看了很久，眼睛亮晶晶的。
　　2020年3月20日
　　省医科大的培训项目开始了。
　　他站在讲台上，自信从容。学生们认真听讲，眼里有崇拜。
　　这才是我爱的徐诺——不是自卑的穷学生，而是优秀的医生，是能影响他人的老师。
　　下课后，他问我讲得怎么样。
　　“很好。”我说，“你在发光。”
　　他脸红了，很可爱。
　　2020年5月12日
　　国际护士节，诊所办了简单的庆祝活动。
　　王姐和小刘哭了，说从来没过过这个节。
　　徐诺给每个人发了红包，虽然不多，但心意很重。
　　晚上，他喝了一点酒，微醺。靠在我肩上说：“科阳，我觉得很幸福。”
　　我也是。很幸福。
　　2020年7月18日
　　我妈寄来了一个包裹，是两件手工毛衣。一件给我，一件给他。
　　她亲手织的。
　　徐诺收到时愣住了，然后眼睛红了。
　　“阿姨她...”
　　“她接受你了。”我说，“她说，能让我儿子这么开心的人，一定是好人。”
　　他抱着毛衣哭了很久。
　　五年了，他终于不再觉得自己不配被爱。
　　2020年9月3日
　　今天是我们重逢一周年。
　　没有特别庆祝，像平常一样工作、吃饭、散步。
　　但在老槐树下，他递给我一个小盒子。
　　打开，是一对素戒。很简单的款式，内侧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
　　“我自己攒钱买的。”他有点不好意思，“不是钻戒...”
　　“比钻戒珍贵。”我给他戴上，大小正好。
　　他给我戴时，手在抖。戴好后，我们看着彼此手上的戒指，很久没说话。
　　不需要说话。这样就够了。
　　2020年10月1日
　　国庆，带他回北京。
　　不是回去工作，是回家看看。
　　去了我们常去的图书馆，座位还在。去了那家面馆，老板居然还记得我们：“哟，你们两个，好久没来了！”
　　去了天台。那个说分手的地方。
　　现在，我们可以在这里接吻，不用怕任何人看见。
　　北京变了，我们也变了。但有些东西没变。
　　比如爱。
　　2020年12月31日
　　又一年的最后一天。
　　手术中心运营顺利，培训项目反响很好，省里要推广我们的模式。
　　更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很踏实。
　　窗外又在放烟花。他靠在我怀里，睡着了。
　　手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五年分离，一年重逢。未来还有很多年。
　　徐诺，这次我们真的不会再分开了。
　　——祝科阳日记，至此终卷——
　　（日记停笔于2020年12月31日。此后的每一天，都是与徐诺共同书写的篇章，无需单独记录，因为生活本身已成最完整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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