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光而生

　　旧街区改造座谈会定在周三下午，地点就在项目现场旁边的社区活动中心。苏晚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住在附近的老街坊，还有几个戴着眼镜、背着画板的设计师，沈亦臻正站在讲台旁，和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说着什么。

　　他穿了件深蓝色的工装夹克，袖子挽着，露出小臂上淡淡的疤痕——上次他说在工地晕倒时留下的。看到苏晚，他眼睛亮了亮，跟大爷打了声招呼，快步走过来：“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迟到。”

　　“怕给你丢人。”苏晚笑了笑，手里拎着个纸袋，“路过面包店，买了些小点心，给大家垫垫肚子。”

　　“你倒是比我细心。”沈亦臻接过纸袋，顺手递给旁边的志愿者，“刚还在想，该让物业准备点茶水。”

　　座谈会开始后，沈亦臻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项目效果图，语速不快，却讲得很清楚。他没说太多专业术语，只跟老街坊们解释：“咱们这巷子的老墙会保留，只是把松动的砖换一换；院门口的那棵老槐树也不动，旁边加个石凳，大家夏天能在树下乘凉；屋顶会加保温层，冬天暖和，还能在上面种点花草……”

　　台下的大爷大妈们听得认真，有人举手：“沈设计师，那我家窗台上的花，搬家的时候能留下不？我养了十年了。”

　　“能。”沈亦臻笑着点头，“我们会专门在窗沿做个花架，比现在的还稳当。”

　　有人担心施工时住哪里，有人问会不会涨房租，沈亦臻都一一耐心解答，语气平和，眼神诚恳，不像在谈一个几百万的项目，倒像在跟家人商量怎么装修房子。

　　苏晚坐在后排，看着他被阳光照亮的侧脸，忽然想起自己刚创业时，陆明宇总说“跟这些底层人废什么话，签合同就行了”。那时她觉得他杀伐果断，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居高临下的命令，而是平等温和的倾听。

　　中场休息时，一位大妈拉着苏晚说话：“姑娘，你是沈设计师的同事？这小伙子可好了，上个月我家水管漏了，半夜给他打电话，他愣是带着人过来修好了，一分钱没要。”

　　苏晚笑着摇头：“我不是他同事，就是来看看。”

　　“那是朋友？”大妈眼睛一亮，“这小伙子人踏实，长得又精神，你可得抓紧……”

　　话没说完，沈亦臻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递给苏晚一瓶：“王大妈跟你说什么呢，看你脸都红了。”

　　“没什么。”苏晚接过水，耳根更热了，“夸你呢。”

　　沈亦臻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客气。”他转头看向讲台旁的模型，“要不要去看看细节？那个老槐树的位置，我改了三次才定下来。”

　　模型做得精致，连墙根的青苔都用绿色颜料细细涂过。沈亦臻指着树旁的石凳：“你看这里，特意留了个缺口，刚好能放下王大妈的藤椅——上次跟她聊天，她说藤椅腿有点歪，放不平。”

　　苏晚心里一动：“这些你都记着？”

　　“嗯。”他点头，“做设计不光看图纸，还得看住在里面的人。他们的习惯，他们的念想，比任何设计规范都重要。”

　　这话让苏晚想起自己的工作。她做的教育软件，不也该这样吗？不是冷冰冰的代码和程序，而是藏在里面的理解和温度——理解家长的焦虑，尊重孩子的天性，就像沈亦臻对待那些老街坊一样。

　　座谈会结束后，沈亦臻送苏晚回家。路过街角的杂货店，他停下车：“等我五分钟。”

　　回来时手里拿着两个玻璃罐，里面装着腌黄瓜，标签上写着“张大妈家自制”。“刚才王大妈塞给我的，说你胃不好，吃这个开胃。”

　　苏晚看着玻璃罐里翠绿的黄瓜，心里暖暖的。“她怎么知道我胃不好？”

　　“刚才聊天时，我提了一句。”沈亦臻发动车子，“她还说，要是你不嫌弃，以后每周给你送点新鲜的。”

　　车窗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晚看着沈亦臻认真开车的侧脸，忽然觉得，生活好像真的在一点点变好。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那些深夜里撕心裂肺的疼，好像都在这些细碎的温暖里，慢慢淡了下去。

　　快到小区门口时，沈亦臻忽然说：“下周末我要去郊区看一块地，是个老酒厂改造项目，风景不错。你要是有空……”

　　“有空。”苏晚没等他说完就点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

　　沈亦臻笑了，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

　　车停在楼下，苏晚抱着玻璃罐下车，回头时，沈亦臻正看着她，眼神温柔：“腌黄瓜别多吃，对胃不好。下次带你去张大妈家，让她给你做小米粥。”

　　“好。”苏晚笑着点头，转身走进楼道。

　　回到家，她把腌黄瓜放进冰箱，又拿出沈亦臻送的那本《建筑的故事》，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一页。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书页上，那行“所有坚固的，都将烟消云散——除了心里的”字迹，好像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忽然明白，心里的东西，从来都不会烟消云散。比如勇气，比如爱，比如此刻心里悄悄生长的，一点新的期待。这些东西，会像沈亦臻设计的老建筑一样，历经风雨，却愈发坚固，成为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

　　窗外的阳光正好，苏晚合上书本，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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