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今天复仇成功了吗

　　阿九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吐出两个字：“寄妖。”
　　他略一沉吟，向温朝朝解释道：“它们不觊觎血肉，只觊觎魂灵。过于贪婪、怨恨，或是慈悲的魂灵，都会被他们盯上。”
　　“那些魂灵往往是因被困在世间无法往生的，一旦成功寄生，便能蚕食魂灵之力，并逐渐模仿、扭曲其形貌，最终甚至能取而代之，最终呈现的，便是一个拥有原主一切表象，却内里全然不同的怪物了。”
　　“那它们费尽心机逃出去，目的是什么？”温朝朝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
　　阿九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斟酌片刻才开口：“前些年，主上曾有一道密令。派遣的，正是寄妖。它们奉命潜入人间……屠戮了一个名为半月宗的人族修真门派。”
　　半月宗。
　　温朝朝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这个名字温朝朝在婶娘口中听到过。
　　阿九平淡甚至带着几分例行公事般的叙述语气，与她脑海中骤然鲜明起来的记忆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婶娘不止一次提起过半月宗。
　　“朝朝你是不知道，那些半月宗的娃娃们，心肠是顶好的……”
　　她提过有一回，她独自走夜路归家，在山道上遇着了妖怪，眼看就要被引入山林，那群少年少女毫不犹豫地停了下来。
　　“他们瞧着也就比你大一两岁，模样周正，待人也和气。赶跑了妖怪，还特意送我到了大路上，叮嘱我夜里莫要独行。” 婶娘每每说起，都要揉揉心口，“这么好的孩子们，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啊……”
　　婶娘一直记着这份恩情，那是一个个无辜的、有善意的年轻生命。
　　她沉默着，眼帘低垂，视线落在自己交叠的手上，这双刚刚还在为妖族处理事务的手。指尖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仿佛唯有这点痛楚，才能稍稍抵消那汹涌而来的羞愧。
　　那羞愧感烧得她耳根发热。
　　她是一个误入歧途、踏在同族尸骨的背叛者。
　　是了，是背叛者。
　　她为妖族做事，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在此刻，所有理由都在半月宗这三个字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一种深刻的自我厌恶悄然滋生——她竟在与屠戮同族的仇敌为伍。
　　阿九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沉默了好长一会，继续道：“寄妖完成任务后，返回妖域复命。本以为会得到嘉奖。等待它们的，却是主上亲自布下的封印。它们被尽数打入这枯骨林最底层，如同废弃的棋子，弃如敝履。”
　　温朝朝冷嘲道：“桑祁还真是无情啊，也不怕让其他手下心寒吗？”
　　阿九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一份沉重的了然：“因为十年前，老妖尊，主上的父亲，正是被身边叛徒弑杀，他们试图篡位夺权。而那场叛乱里，寄妖，功不可没。”
　　“那这群出逃的妖怪……会去哪里？”她问道，声音有些发紧。
　　当她抬起眼，对上阿九的视线时，两人几乎在同一瞬间得到了答案，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是人间。
　　阿九凝重地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想：“人间生灵亿万，血气充沛，且无妖域诸多强横势力制衡，对它们而言，是最好的容身之处。”
　　温朝朝感到一阵荒谬和愤怒，几乎脱口而出：“恨桑祁就去害他啊，为何还要霍霍那些无辜的人族！”
　　她猛地抓住阿九的手臂，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语气急切：“我们得立刻去告知桑祁！”
　　那群妖怪的目的既然是报复桑祁，那么桑祁，他绝不会放纵这些危险的叛徒肆意妄为。
　　阿九反手握住她的手腕，那沉稳的力道稍稍安抚了她失控的情绪，“走！”
　　他们一路不敢停歇，不远处，那座悬浮于灵雾之上的亭台已然在望，那是桑祁平日最爱待着的地方。
　　仔细一看，那座亭台并非由木石雕刻而成，而是以妖兽骨骸为基与奇异晶石搭建而成，亭柱上雕刻着无数形态各异的妖纹，四周轻纱帷幔随风缓缓飘动着。
　　就在距离亭台入口尚有数十丈距离时，温朝朝下意识地朝着亭内望了一眼。
　　只一眼。
　　她的脚步骤然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固，又瞬间逆流冲上头顶，让她一阵眩晕。
　　灵雾氤氲，轻纱曼舞。
　　森森兽骨与晶石构筑的亭台中央，她看到了谢之尔。
　　他手中的长剑正从一名仆从打扮的妖物胸腔中缓缓抽出，没有丝毫犹豫。
　　“嗤——”
　　是利刃脱离血肉发出的声响。
　　那名妖物双眼圆瞪，身体撞击在地面的晶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暗红色的血液，汩汩地从他胸前涌出，迅速蔓延开来。
　　谢之尔有些厌恶，手腕微微一甩，血溅落在旁边的纱幔上。那双平日里望着她时总是蕴藏着温和笑意的眼眸，此刻只有一片虚无的漠然。
　　他甚至连正眼都未曾施舍给那具尸体，微微偏头，似乎是对着亭内的仆从道：“清理掉。”
　　风依旧吹拂着纱幔，带来若有似无的草木清香，她却只感到一阵阵的反胃和窒息。
　　阿九似乎在她身边说了什么，拉了她一下，但她完全感觉不到。
　　坐于主座上的桑祁，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另一只手则端着那只剔透的琉璃茶盏，袅袅热气模糊了他几分神色。
　　血液蜿蜒流向他的方向时，他不悦地微眯了一下眼。
　　“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东西拖下去，处理干净。”
　　温朝朝其实都没发出动静，但亭内的谢之尔却霍然抬头，往他二人的方向而来。
　　那目光带着凛冽的杀意和审视，穿透妖域缭绕的灵雾，几乎要将他们钉在原地。
　　她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连呼吸都彻底遗忘。
　　千钧一发之际——
　　好在一旁的阿九反应极快，猛地一把将她往后拽！
　　强大的力道让她踉跄着跌入阿九怀中，一只手掌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那声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硬生生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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