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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没事。”厄诺说,“这里还有医院吗?”
“当然了。”塞林尔高高挑起一边眉毛,“所有的地方都应该有医院。”
他们一起走出昏暗的楼道,路边的街灯闪烁几下,一起亮起来。
塞林尔含笑道:“时间到了,灯亮了。”
街上四处是行色匆匆的人,人们擦肩而过,没有人交谈,也没有表情。摊贩们立在摊位后面,呆呆地看着经过的人群。
街道旁边林立着各种各样的建筑。有破旧的居民楼,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黑色的眼睛。旁边一栋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最上方点缀着一颗彩色的灯球,时不时拂过坑坑洼洼的沥青路。
厄诺环顾四周,轻声点评道:“这里很陌生。”
塞林尔笑而不语。
他们一直走到街的尽头,那里是一幢灰色的建筑。这建筑并不高,却将它后面的景色挡得严严实实,连天空的一角都看不见,两边也不再有道路。
这里就像是世界的尽头。
“这里是医院。”塞林尔说。
医院门口有一扇巨大的钢制大门,旁边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保安,他们一动不动,像两个水泥雕塑。
塞林尔微笑说:“去吧。好好检查一下。”
厄诺走了两步,见塞林尔没有跟上来,便回头望了一眼。他们似乎达成了一种奇怪的,连彼此都分不清的默契。
想了想,厄诺说:“你很开心吗?”
“嗯?”
厄诺在自己嘴角点了点:“从出门开始,你就一直在笑。”
也许塞林尔没有意识到这点。在厄诺提醒后,他耸了耸肩,笑意淡了下来。
他看着厄诺往保安那边走去。这个人好像对危险缺乏感知……不,不,相反,他很敏锐,太敏锐了,他只是不害怕。
厄诺和门卫低声交谈了几句,这些“人”具备交流的能力吗?
在塞林尔思考的时候,厄诺接过安保的枪,转身瞄准,对着塞林尔的肩膀开了一枪。
这一瞬间很慢——塞林尔可以看到弹道划过空气,留下一弯光滑孔痕。也许他可以躲开,但是没有,塞林尔像木偶一样倒了下去。
厄诺端着枪,“咔哒”拉下保险栓,又点了一发。塞林尔像个肉袋子,被枪击的作用力击打得弹了一下。
厄诺有些微妙的无语。塞林尔很明显没有死,但活人被击中了绝不会这样。
至少应该惨叫一声吧?
他一直走到塞林尔身边,对方睁着那双粉色的眼睛,身上全是喷溅状的血液,正看着他。这场面有点恐怖,塞林尔张了张嘴,只能哈出一点气声,应该是血液堵住了气管。
但是厄诺知道他要说什么。
“不要着急。”他在塞林尔身边半跪下来,“我确认好一件事之后,就会想办法杀了你。”
那双粉眼睛氤氲出一点笑意。
厄诺低下头,道:“以免你真的是我的妻子。”说完,他缓慢、凝重地在塞林尔脸颊边吻了一下。
塞林尔一动不动,厄诺直起腰,对准他的心脏开了一枪,说:“你骗我。”
他侧过头干呕了一声,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将塞林尔那颗苍白的头颅打烂了。
“滴嘟——”
“身长173cm,体温温36.7摄氏度,心率98,心情平静。此次检查一切正常。”
厄诺穿过检测门,对检查结果置若罔闻。他身后,更多和他同龄的孩子们嬉笑着三三两两穿过门,语音播报一刻不停,前一句还没说完,后一句已经跟上。最后只留下一句“正常”。
“正常”。
“正常。”
“正常。”
但是只有正常是不够的。
这里是“花园”,王室贵族们养育子女的地方。
对于女王陛下来说,这里是她为厄诺建造的生态圈,这些身着白衣,披金带玉,血统高贵的孩子们也不过是厄诺的丰容玩具。
“厄诺殿下,请等等我!”
这是厄诺在此地的挚友,名叫西利亚。他的父亲是当今宰辅,而他本人也在出生的那一年承袭了一颗星球作为封地。
西利亚戴着橄榄叶形的金制发冠,胸前和大拇指上各佩戴了一颗方形绿碧玺,与他的绿眼睛交相辉映。
厄诺停下脚步,略一点头:“西利亚卿。”
“殿下!”西利亚兴高采烈地转了一圈,好展示他的新衣服,“您看!这是我为今天的宴会准备的,和主题很贴切吧?”
主题?厄诺短暂地思索了一会,发现自己对此的记忆竟是一片空白。这很不应该。
他们这些人在花园里,整日的宴饮,游玩,欢笑,享乐是人生的主题,他怎么将人生的主题也忘了?
厄诺扫了一眼,说:“和你以前的衣服差不多吧,都是白色的。”
“可是……”西利亚委顿下来,但刻在骨子里的忠诚——据说他们一家都编辑了狗的基因——让他们绝不会反驳主人,“殿下说的对。”
西利亚肤色偏深,碧绿的眼睛很圆,笑起来会有两颗虎牙,且性情活泼,以上特征倒真像某种犬类。
厄诺说:“你真的是狗吗?”
警告!
警告!
鲜艳的红色大字出现在眼前,仿佛烙刻在视网膜一般,触目惊心。厄诺不再言语,过了一会,那大字就消失了。
西利亚可怜兮兮地问他:“殿下,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如果他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夹起来了。
“没有。”厄诺说,“我只是有点不舒服,很抱歉迁怒你了。”
警告!
警告!
又出现了。
厄诺微不可见地蹙眉,而西利亚急忙弯下腰,谦卑地吻了吻厄诺的手指:“我很愿意为您分忧,只要您需要我,殿下。”
他这一吻,厄诺才发现自己的无名指上也戴了一枚戒指,上面嵌着一颗粉色的珊瑚珠。
粉色?珊瑚?
厄诺就势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仔细端详。他不记得自己有这样脂粉气的饰品:“这是哪来的?”
西利亚摇了摇头。
厄诺将那枚戒指褪下,塞进了口袋里。他们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两侧种满了月桂树,树影婆娑,摇摆着飘渺的歌声,是孩子们在圣堂里颂歌。
厄诺的祷位在最前方。他在那流苏软垫上跪坐下来,跟着其他人唱和:“……丰饶之母,悲慈的怜爱于吾;大地之主,供给我等生息之处……”
不一会,厄诺就开始走神,圣堂的玻璃花窗被绘制成金色,阳光从外直射而入,给十数米高的女神像戴上一圈强烈的光环,凡人胆敢直视,只会被刺得两眼发红、流泪。
但厄诺正跪倒在祂脚下,只要抬眼一瞥,就能在厚重的白布之下窥见女神的真容。
女神敛目低眉,柔美而悲悯,在那尊头颅之下,从锁骨中心一直到肚脐,裂开一条鲜红的缝隙,无数婴儿陷在其中,有的没有头,只余躯干和踢蹬的四肢;有的却是向外爬行,脸上的笑容全是生之喜悦。
这就是繁荣女神。祂食用子民,繁育子民,万物在祂的一吞一吐间。
“铛——”
钟声响起,祈祷的时间结束了。西利亚大声宣布宴会的时间,并用期待的眼神暗示厄诺。
厄诺不太喜欢参与这种活动,但是……他摸到口袋里的那枚戒指,心脏像是被什么硌了一下。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忘记了。
我得……我得找到某个……人?
厄诺怔怔的想。
西利亚说:“来吧殿下,这里有数不尽的美酒,您的金杯永远不会见底;来吧殿下,这里有数不尽的歌舞,宇宙星辰都比不过旋裙飞扬的金粉;来吧殿下……”
“您的手中握着……您的……握着……”
西利亚的声音像卡顿的磁带,不停的滋滋作响,音调越拔越高,简直像某种尖叫。
“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厄诺道:“够了!我会去的!”
西利亚突兀地停了下来,他露出夸张的热情微笑:“太好了,您一定会满意的。”
说完,他箍住厄诺的手腕,拉着他往一个方向走去。
厄诺吃了一惊,以至于忘记了挣开。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人这么无礼地对待过他。
等西利亚停下,厄诺才发现对方也只是要将他带到宴会地点而已。
厄诺困惑地看着西利亚,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把事情搞成这样。他道:“你很没有礼貌。”
西利亚维持着夸张的笑容,眼神却是空洞的茫然:“殿下,您会喜欢这里的。”
厄诺不吭声,抬手扇了他一耳光。
这时,楼下的会场中心忽然喧哗起来,厄诺不耐地瞥了一眼,眼神却定住了。
那里跪着一个戴着脚铐的人,有一头白发,和一双粉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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