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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初秋的天气变幻无常,一场不期而至的雨让没带伞的秦岭病倒了。
早上醒来时,他就感觉头重脚轻,喉咙干痛,浑身肌肉酸痛,试了试体温,低烧。他第一个念头不是请假,而是猛地想起了剧本——接下来正好有一场陆铭为了救凌寒掉入冰冷河水,感染肺炎,在高烧虚弱中两人互相支撑着走出森林的戏份。
这……这不是正好吗?
他几乎有些病态的兴奋,觉得此刻自己这种头昏脑涨、四肢无力的状态,简直是天赐的“入戏”良机。他挣扎着爬起来,吞了两片感冒药,强撑着赶往录音棚。
一进棚,他那明显不正常的脸色和沙哑的嗓音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小秦,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李莎关切地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烫啊!发烧了还来干什么,赶紧回去休息!”
胡松霖也皱起了眉头,道:“身体要紧,戏可以往后挪,你先回去。”
秦岭却固执地摇头,因为发烧而略显暗淡无光的眼睛里带着执拗,“莎姐,胡导,我没事,就是有点小感冒。而且……后面不是有陆铭生病的戏吗?我觉得我现在这状态……正合适,不能浪费了。”
他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李莎和胡导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但是看秦岭已经坐下做准备的模样,知道轻易无法说得动他。
一直沉默的高合此时抬起头,目光在秦岭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李莎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那行,我们今天调整一下,集中录陆铭生病的部分,你要是撑不住了立刻说,别硬扛,听到没?”
“嗯!谢谢莎姐,谢谢胡导!”秦岭用力点头,仿佛得到了什么特许。
病中的状态确实让秦岭在演绎陆铭的虚弱、喘息、带着鼻音的呓语时,格外真实可信。他甚至不需要调动使用技巧,只需将自身的不适稍稍放大,便能传递出角色在病痛折磨下的无助与坚韧。
高合的表演也似乎受到了影响。在演绎凌寒照顾病中的陆铭、将他从泥泞中背起时,他那向来冷硬的声音里,注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着的焦灼和温柔。
那一声声“陆铭,坚持住”、“别睡”,透过耳机传来,带着滚烫的温度,烧得秦岭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迷糊,几乎分不清戏里戏外。
一场戏录完,秦岭几乎虚脱,冷汗浸湿了内里的衣衫,只能靠在椅子上微微喘息。
高合摘下耳机,看了他一眼,道:“吃药了么?我听你喉咙状态已经不太好了,建议你回去休息。”
秦岭抱着自己的保温杯,猛灌了几口热水,挤出一个笑容,“出来之前吃过药了,现在我感觉还行,谢谢高老师。”
——行吧,犟是真的犟。
高合没再说什么。
自己年轻时不也干过类似的事么。
整个下午,他们都在这种高强度、高情感消耗的戏份中度过。当最后一句带着病中哽咽的台词录制完成,胡松霖喊出“过”时,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秦岭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但精神上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强撑着站起来,跟工作人员道别。
“小秦,我送你回去!”李莎不放心地说。
“不用了莎姐,我们学校很偏,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不麻烦了。”秦岭连忙摆手。
“不麻烦啊!”李莎说着就要过来扶秦岭,“不要见外,就是开一会儿车的事!”
“真的不用!”秦岭知道每次他们录完音,导演、监制、编剧和后期等其他剧组人员还得在这继续盯着工作,要是送自己的话,一来一回又会浪费许多时间,便道:“我和人约好了去吃饭,还有点别的安排——”
见他一副坚决不肯麻烦自己的模样,李莎叹了一口气,道:“行吧,那我也不非要送你了,但是你回去了一定记得在群里说一声!”
秦岭用力点了点头。
于是他独自一人,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大楼。夜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头晕得更厉害了。他咬着牙,一步步往园区大门挪,想去那里打车。
然而,病弱的身体此刻终究是到了极限。走到园区大门附近时,他眼前猛地一黑,脚下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预想中摔倒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他踉跄的身体。
秦岭晕乎乎地抬头,模糊的视线对上了一张熟悉而冷峻的脸。
高老师?
他怎么会在这里?
高合看着怀里的人,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眼神涣散,眉头紧紧拧起。他刚才开车出来,远远就看到了这个走路摇摇晃晃的身影,他立刻将车停下,快步过来看看情况,果然……
“站都站不稳,还逞强?”高合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高、高老师……我没事,就是有点晕……”秦岭试图站直,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
“我送你去医院。”高合不容置疑地说,扶着他就要往车那边走。
“不去医院!”秦岭一听医院,反应有些激烈,挣扎了一下,“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真的……”
高合看着他烧得迷迷糊糊还嘴硬的样子,又见他确实抗拒,便改口道:“那我送你回学校。”
他将秦岭半扶半抱地塞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然后绕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秦岭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昏昏沉沉。
高合出声问道:“你们学校让不让车开进去?”
秦岭摇摇头,才说:“不让外面的车进……”
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合又问:“那宿舍楼离大门多远?”
秦岭梦游似地回道:“走……大概走二十分钟……”
高合的眉头越皱越紧,“你住几楼,有没有电梯?”
秦岭晃了晃几乎不能运转的沉甸甸的脑袋,迷蒙着说:“六、六楼……我们是老校区,宿舍楼没有、没有电梯……”
高合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让一个烧得路都走不稳的人走二十分钟,再爬六楼?
他看了一眼旁边蜷缩着、因为不适而微微蹙眉的秦岭,那双平时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睫毛脆弱地颤抖。
几乎没有过多犹豫,在一个路口,高合打了转向灯,改变了原定的行驶方向。
“高老师……这不是回学校的路……”秦岭迷迷糊糊间察觉到了不对,小声嘟囔。
“嗯。”高合淡淡应了一声,“去我那儿。”
“啊?”秦岭瞬间清醒了几分,惊愕地看向他。
“你这样,怎么爬六楼回去?”高合目视前方,语气没什么起伏,“我家不远,也有客房,安静,方便休息。”
“这……这太麻烦了……”秦岭慌乱地摆手。
“现在休息。”高合命令道,语气不容反驳。
秦岭迷蒙地看着他的侧脸,一刹那间,眼前这个人和书里的凌寒有了重叠,所有拒绝的话就这样都堵在了喉咙里。
剧里,病中逞强的陆铭面对凌寒,心里的五味杂陈,惶恐,不好意思,还有感受到的难以言喻的、被妥善安置的安全感,全部一模一样地从秦岭的心里咕嘟咕嘟冒了出来。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环境清幽的高档小区,停在一栋独栋别墅前。
高合停好车,绕过来打开车门,看着里面还有些发愣的秦岭,叹了口气,俯身,问他:“能走吗?”
那个架势,看起来像是马上要把人打横抱起。
“!!!”秦岭彻底僵住了,全身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烧得他更加晕眩。
他结结巴巴地说:“高、高老师!我、我能自己走……”
高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几秒之后,他向前伸手,“我扶你。”
秦岭松了一口气,连忙调动酸痛的肌肉,借着高合伸过来手的力气,好不容易站稳了。
高合一路扶着秦岭,用指纹解锁了别墅大门。玄关感应灯亮起,照亮了内部简约的装修风格,白色的主色调,让屋内整体看起来缺乏活力。
高合让秦岭在沙发上坐着休息,过了一会儿,他端过来一杯热水和药片。
“退烧药。”高合指了指放在秦岭面前的药片,“一次吃一颗,吃完了睡觉,效果比较好。”
脑袋昏昏沉沉的秦岭道了声谢,正准备伸手去拿药的时候,突然又听到高合的声音。
“等一下。”
秦岭不明所以,抬眼看过去。
高合抿着嘴唇,迟疑着说:“这个药空腹吃会伤肠胃,你晚饭也没顾上,得先吃点东西垫垫。现在家里东西不多,面条可以么?”
秦岭听到他要给自己做饭,吓得都坐直了,“不、不用麻烦了高老师,我胃很好的,直接吃不要紧——”
“我马上就好。”高合却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转身走了,末了还撂下一句,“先喝点热水吧,你嘴唇都干得开裂了。”
秦岭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巴——还真是干到起皮了。
客厅里已经不见高合的人影,秦岭看着茶几上的药,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只把手伸向了装着热水的马克杯。
高合说的“很快”并不算假,秦岭感觉自己才倚在沙发上闭目眼神没多久,头顶上就传来高合的声音,“面条好了。”
秦岭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挣扎着要坐起来,高合看他这个样子,皱了皱眉头,说:“你别动了,我给你端过来。”
秦岭烧得昏昏沉沉,此刻更是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由远而近的脚步之后,是碗被放在茶几上的声音。
秦岭勉强笑了笑,说:“谢、谢谢……高老师。”
高合没什么表情地说:“发烧的人胃口不好,你多少吃一点,补充体力。”
秦岭点了点头,在沙发上坐直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大理石茶几有点矮,秦岭见状,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反正沙发下也垫了地毯。
这下高度正好适合了。
秦岭拿起筷子,开始吃那一碗青菜鸡蛋面。
发烧时味觉会退化,但秦岭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认为这碗面味道还不错。
他忍不住想,高老师不是明星吗,厨艺居然这么好——因为单身,所以要自己照顾自己吗?
思及于此,他偷偷瞄了一眼高合。
秦岭不受控制的大脑里继而盘旋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知道自己在腹诽什么内容,高老师会不会直接把碗收回去?
好在高合只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手机,没怎么看他。
本以为自己根本不饿的秦岭,竟然吃得碗见了底。
他有点不好意思,抬头望向高合,说:“高、高老师,你不吃吗……”
高合瞥了他一眼,说:“保持身材,一般不吃晚饭。”
秦岭“呃”了一声,似乎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高合淡淡地说:“吃药。”
秦岭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将茶几上的药片拿起来抓在手里,一仰头,将药片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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