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夜曲
好震惊又惶恐地看着他。
惊恐宛如在森林里瞎逛而迷路的小鹿,直到天黑也没能回到妈妈身边,她水光潋滟的双眼正无声地乞求他别说出来。
不要,不要,不要。
求求你了。
程泛声依然保持着刚刚的笑,朝着沙发这边走来,边走,手指边慢慢摩挲茶杯边沿。
安知序和安以愿兄妹俩异口同声:“你们认识?之前怎么没提你说过?”
只不过安知序是看着姜好说的,安以愿是看着程泛声说的。
姜好分了点目光在安知序身上。他早就对程泛声略有不满,询问过几次他们是否相识。
此刻他必定疑心加重。
但她没办法回答安知序,没办法开口再编织各种各样的谎言打消他的疑虑。
因为现在,场上的主导是程泛声。姜好往后的人生,也由他主导。
他们是否相识、怎么相识,全由程泛声决定。
在程泛声面前,她没有说话的权利。
她无法纂改他们美好过,也失望过的回忆。
程泛声缓缓地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的同时他在姜好对面坐下。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眸,短短几瞬,姜好仿佛已经听见上天给自己的判决书,指甲掐进膝盖的肉里。
“那么紧张干什么?”程泛声笑笑,语气轻快,像是刚开了一个不轻不重的玩笑。
安以愿还在傻乎乎追问:“你们真认识?什么时候的事情?”
“对啊,”程泛声笑意不减,“姜好也是南庆大学毕业的吧?我记得一年院系晚会,我看过你……弹钢琴?”
南庆大学,是姜好的本科毕业院校。四年时间,她攻读了康复治疗学本科学位。
程泛声同样毕业于南庆大学。他读的是临床医学本博连读八年制,同时辅修了生物医学工程。大一姜好认识他的时候,他已是高年级,在医院实习,一身白大褂,意气风发。姜好毕业时,程泛声正处于博士毕业和规培结业的最后冲刺阶段,专业方向是康复医学与理疗学。
程泛声和姜好虽为师兄学妹,但在学校里,如果不是程泛声的一次次接近,姜好几乎很难有和优秀又耀眼的学长说话的机会。
学校确实时常会举办晚会等等各种各样的活动,但像姜好这种内向的人,几乎与这类活动没有任何关系。程泛声则因为忙,忙学业、忙规培、忙研究,也从未参加过这样的活动。
程泛声唯一一次参与,是心理协会组织的活动。大家可以在明信片上写下想说的话,以及对方的班级和姓名,心理协会就会帮忙把明信片送给对方。
姜好收到的明信片,正面是南庆大学依着的那汪天然湖,背面是程泛声画的一只小猪,以及六个字:姜小猪,小乖乖。
那段时间姜好被喂胖好多。不知怎的,她长胖,肉不先往腿上、腰上长,反而先往脸上长,瓜子脸快要变成小圆脸。
程泛声倒很满意,每每亲密都要揉她的脸颊,叫她姜小猪,好好猪。
姜好收到那张明信片时,简直气得想撕掉。偏偏心理协会的同学还要问她对他们这次的活动满不满意。
送信的人肯定看过明信片的内容,看到他们努力憋笑的样子,姜好冷冷地说:“我特别满意!”
安知序还在说:“好好应该不会弹琴的。你是不是认错了?”
“是吗?可能记错了吧。记得还有院系的一些照片……”
姜好打断程泛声,却是看着安知序说:“我会弹琴,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安以愿惊喜极了:“好好嫂嫂,那你现在要不要弹一下?这不刚好有钢琴么?”
什么院系晚会,姜好从来没参与过,也不可能上台弹琴。程泛声说的照片,她不知道是什么。
她的心情像是过山车七上八下,偶尔在空中倒挂,而过山车的操纵者是程泛声。
“我很久没弹琴了,应该都快忘差不多了。”
姜好抬头触到程泛声的视线,淡如茶水,她立马改口:“不过可以试试。弹琴,是肌肉记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张开的手指。
“或许,我的指尖还没有忘记。”
林婉秋到家时,听见悦耳动听的琴声,不由加快了上楼的步伐。从地下室来到一楼,钢琴和琴凳上的女孩撞入眼帘,不由眸色加深,努力想要看清那个气质非凡的女孩是谁。
太阳西沉,一身柔色的女孩浸没于红紫色的清冷霞光,宛如即将升起的白月,清静而无染。
姜好会钢琴?
她搜集到的资料里没写这点。
林婉秋时常会去听交响乐,姜好弹的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她听出来了。姜好弹奏的模样、手法和指尖倾泻的宁静而忧郁的音符,都证明她至少学过十多年钢琴。
林婉秋虽出身豪门,但也不至于“何不食肉糜”。能够支撑孩子学这么久钢琴的人,在普通人里家境也不算差了,而且父母应该都是知识分子。
林婉秋忽然觉得应该找人再重新搜集姜好的资料。她需要重新认识这个姑娘。留在儿子身边的人,她必须了解得彻彻底底,在她面前必须是张白纸才行。
姜好在乐谱上翻翻拣拣,最后选定了《夜曲》Op.9 No.2。右手旋律优美,她还有些薄弱记忆,左手是规则的波浪形琶音,肌肉记忆应该还能支撑。
她虽然生疏紧张,但底蕴犹在。伴随着乐曲进入华彩部分,她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力量正在缓缓回归自己的身体。
一曲结束,安以愿热烈捧场:“太厉害啦!我也要努力学琴,像嫂嫂一样厉害才可以!”
厨房阿姨则一边上菜一边招呼:“开饭啦。”
指尖离开琴键,收好琴谱,放下琴盖。姜好默默凝着琴盖上的水印,以及湿漉漉的指尖。
太久没弹琴,她竟然大汗淋漓。
姜好一时哑然,向后一推,从琴凳上起身。蓦地,对上林婉秋的视线,隔着遥遥人海。
她站在旋转楼梯的入口,手搭在扶手上,静静地看着她,依然那么优雅从容。
相比之下,姜好则有些慌乱地点头。自那次争吵后,看见林婉秋她总未免心慌意乱。
阿姨去取林婉秋的大衣,林婉秋这才翩翩然垂下优雅的眼睫。
今天安以愿难得在家吃饭,加上程泛声也在,饭桌上的气氛不似平常那样沉闷。
安以愿兴奋地讲了一会自己要去学琴、找钢琴老师的事情,林婉秋说:“你要是真能学会,我就谢天谢地了。”
“妈咪!连你也看不起我!”安以愿愤愤地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安以愿不像别的千金大小姐,林婉秋和安一槐是全心全意地宠着她,几乎对她没有任何要求,明明有鸡娃的资本,但从不鸡娃。安以愿从小到大没进过补习班,也几乎没学过什么特长。
就连富豪热衷的美式教育和英式教育,安以愿也从不参与,从小到大都在父母身边念书。安知序则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英国。
若是换做普通人家,定要说这是重男轻女。安以愿却说是因为她从小到大性格都很懒散,什么都不愿意学。因为家产雄厚,懒惰也不算什么毛病。
姜好问她每天买买买玩玩玩,十年如一日,不无聊吗?
安以愿笑眯眯地告诉姜好:“有句话说得好,不怕人蠢,就怕人又蠢又勤快。”
懒就懒吧,反正那些钱十辈子也花不完,不败家就行。
林婉秋道:“你是我女儿,你从小到大什么德性我还不了解你吗,肯定又是三分钟热度。”
“不会的!”安以愿信誓旦旦地说,“我虽然懒,但我也是个恋爱脑呀!”
她侧头看向身旁的程泛声,手臂捅了捅他:“对吧,泛声,我可是为了你在学琴哦。我有一天也会像好好嫂嫂那么厉害的。”
程泛声很无奈地轻笑了一下,姜好的目光落在他的碗里。他吃得很少,几乎只动面前的青菜。
姜好正出神,安知序夹了几筷子菜放到她碗里。
“吃饭,”安知序有些嗔怪,“你今晚吃得太少了。在想什么?”
姜好摇摇头,低头扒拉饭碗。
程泛声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你要是想像姜好那么厉害,还得学十几年呢。”
“啊真的吗!我感觉那曲子还挺简单的呢,还打算一上课就让老师教我弹这个。”安以愿看向姜好,“嫂嫂,你学了多久琴啊?”
“我四岁开始学琴。没有那么难,刚刚那首《夜曲》,你学琴两三年左右,就可以尝试了。”
“你太厉害了!竟然坚持学了那么久的琴!”
“没有,我早就放弃弹琴了。”姜好的声音极轻。
之后的话题转到程泛声身上,安一槐关切地询问了他几句公司的事务,林婉秋也关心了一下他的近况。
能感受出来,安一槐和林婉秋都对这位未来女婿满意得不得了。每每接话,程泛声都礼貌地放下筷子,认真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因而吃得更少了。
饭后甜点是陈皮红豆沙,搭配一小块煎过的、裹着黄豆粉的年糕。甜点是每餐都会准备的,不管主人是否用食,厨房都会备着。
姜好环顾一圈,只有自己和安以愿要了一份。
晚餐撤掉、餐桌收拾干净,阿姨端来红豆沙,姜好刚想说请她端到房间,留作夜宵,程泛声的声音就骤然在身后响起:
“姜好,出来一下,我和你聊下工作的事情。”
整个餐厅都静了一瞬。
程泛声的声音和平常不一样,让人感到很陌生,不温柔,很冷漠。姜好却很熟悉这种声音,上次在二楼,程泛声也是用这种声音命令她整理论文。
四年前,程泛声也是用这种声音命令研究小组的同学。明明是同龄人,但他身上永远有着领导者的魄力与气质,让人下意识地听从他的号令。
程泛声指了指庭院外就走了出去,姜好连忙端起红豆沙,跟着他来到院子里。
突然离开温暖的室内,整个身子都冷下来,唯有掌心还能从端着的红豆沙汲取热度。
冬天天黑得快,晚饭过后就已全黑,好在庭院的灯光已经亮起,只是不太亮,勉强能看清对方的神色。
程泛声似乎想站着和她说话,不过姜好已经走到靠近秋千那边的桌椅,红豆沙搁在桌上,她也坐下。
这里离客厅一个拐角,他们看不见。
她抬眼看着程泛声。
程泛声愣了一下,也走过来,坐下。
在他开口讲工作之前,姜好先将红豆沙推到他面前。
“你是不是又胃痛了?喝点这个吧,暖暖胃。”她轻言婉语,恰如程泛声记忆里的姜好。
他一时怔住,姜好仍然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阻挡他的窥探,她却将红豆沙又向前推了推。
程泛声的胃病是在他们恋爱的第二年出现的。
胃病,对医护人员来说不陌生。规培时常昼夜颠倒,加上程泛声自己也有研究项目,常常忙起来就忘了吃饭。
起先以为自己年轻力壮,顶多饿饿也就没事了,没想到不久程泛声就确诊了慢性胃炎。自那以后,胃痛是常有的事。
程泛声始终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姜好在身边的时候,还会提醒他吃饭、吃药,偶尔还会来研究室和医院送饭。
同学都称姜好为田螺姑娘,羡慕得要命。
程泛声一点也不想让姜好当田螺姑娘,研究室在学校倒还好,医院就有些远了,一来一回姜好得少多少休息时间。
不过姜好有空还是会来,程泛声很难拒绝小田螺的温柔。
因为姜好的另一个目的是想多陪陪他。
能在忙碌的时间里抽空见见小田螺,和小田螺一起吃饭,程泛声也很满足。
后来分手,没了小田螺,忘记吃饭是常有的事情。哪怕在手机上设置提醒,也常在提醒过后一小时才有时间吃饭。
痛的时候……
吃吃药,喝喝暖粥对付一下,等不痛了,又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么多年反反复复,程泛声已经学会如何和胃病共生。
但是这位小田螺姑娘,又站在他面前,递来一碗红豆沙:“暖暖胃。”
时间仿佛倒退。
倒退至他们相爱那年。
插入书签
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喜欢看女主在两个男生之间摇摆的!
下篇文求收藏ovo
从八岁到十八岁,梁怀聿是她少女时代唯一的一场雪
从此她的世界白雪皑皑,永不消融
1
梁怀聿勉强算是个弟控。
但从弟弟带着女友来见他开始,他不是了。
梁怀聿看着梁景翊,以及他身边,熟悉又陌生的小姑娘。
“哥,这是我女朋友,简之。”
梁景翊从小父母去世,长兄如父。
不管怎么说,他是真心待简之的,他相信她也是。
那么,期望走到最后的话,要经过哥哥同意才可以。
梁景翊被一通电话叫走,房间里只剩下梁怀聿和余简之。
她紧张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不由自主放软,像是小猫肉垫踩在肩窝:
“……怀聿哥哥。”
2
余简之的家乡在南方小山坳,冬天不下雪。
资助她念书、生活的梁怀聿,带她来北京。
恰逢初雪,第一次见雪花飘落,她欣喜地伸出手迎接。
他说:“以后每年冬天都来北京看雪吧。”
从那以后,一年一次,从未失约。
第十一次,同他一起看雪,在北京的冬夜,梁怀聿将围巾披到她身上。她揉着围巾边缘,小声说谢谢。
那晚,梁怀聿给了她两个选择。
而她,两个都没选。
人生海海,他们就此别过。
时隔多年,重返北京。
她打开车窗,一粒雪花飘进她的眼底。
男友提醒她小心着凉,她答应,关上车窗。
此时听见梁怀聿淡淡的声音:
“余小姐很爱下雪天?”
她答:“是啊。”
因为,所有珍贵的记忆,
似乎都发生在雪天。
后来,又是初雪。
她被他从男友身边带离,
梁怀聿说:“简之,我再给你两个选择。”
对她,梁怀聿永远有耐心。
*
“哥,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做了一切该做而没来得及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