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在第几页

　　"时雨书店"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小群人。沈未晴推开围观者挤到前排，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停滞——

　　那株被认为已经死了一年多的蓝花楹树，此刻枝头缀满紫色的花朵，在午后的阳光下如同漂浮的云霞。更神奇的是，树上还不断有新的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绽放，仿佛时间被按下了快进键。

　　"从未见过这种事，"林叔站在店门口，手里拿着一把园艺剪，脸上写满不可思议，"昨天还是枯枝，今早冒出芽，刚才'噗'地一声，花全开了！就像..."

　　"就像有人按下了开关。"沈未晴轻声接话，目光扫过书店的玻璃门。透过反光，她隐约看到陈时雨站在店内对她微笑。

　　林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怎么了？"

　　"没什么。"沈未晴转向那株蓝花楹，伸手触碰低垂的花枝。花瓣柔软得不可思议，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当她手指轻抚过时，几片花瓣飘落，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这树是小陈生前种的，"林叔摇头叹息，"说是等开花了要送给心上人。可惜..."

　　一片花瓣落在沈未晴的掌心，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她突然看到一幅画面——陈时雨蹲在书店门口，小心翼翼地将树苗栽入土中，手指上沾满泥土。那是去年春天，阳光很好，他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年轻。

　　"你还好吗？"林叔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沈未晴眨眨眼，掌心的花瓣已经融化成一滴紫色的水珠。"我...能进去书店看看吗？"

　　林叔皱眉："书店早就关门了，钥匙在社区管理处..."

　　"就看一下。"沈未晴坚持道，某种直觉驱使着她，"从窗户看看也好。"

　　林叔叹了口气，让步了："好吧，但别太久。这花开得邪门，我总觉得要出事。"

　　沈未晴绕到书店侧面，那里有一扇稍高的窗户。她踮起脚尖，透过积尘的玻璃向内望去——

　　书店内部比她上次来时更加破败，书架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地板上散落着纸张。但在这一片荒废中，有一块区域异常干净：角落里的皮沙发和小茶几，仿佛有人经常使用。茶几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和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一只手进入她的视线，拿起那本书。沈未晴屏住呼吸，看着陈时雨走到窗前，与她隔着一层玻璃相望。他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实，甚至能在玻璃上呵出白雾。

　　"门没锁。"他用口型说。

　　沈未晴绕回正门，发现锁确实松开了。她推门而入，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久别重逢的问候。

　　书店内部的气温明显低于外面，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新。陈时雨站在柜台旁，身上的灰色衬衫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水痕——这是沈未晴第一次看到他"干燥"的样子。

　　"花开得很美。"他说，声音比以往更加清晰。

　　沈未晴走向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害怕惊散一场梦境。"外面的人...他们看不见你？"

　　陈时雨摇头："只有你能。至少现在是这样。"他拿起茶几上的书，《雨的记忆》，"我答应过要送你一本特别的书。"

　　沈未晴接过书，翻开扉页，上面是陈时雨工整的字迹：

　　"给沈未晴——
　　愿这些文字能代替我，
　　陪你走过未来的每一个雨季。
　　——陈时雨"

　　书页间夹着许多蓝花楹花瓣做的书签，每一枚旁边都有细小的批注。沈未晴的手指颤抖着翻动书页，发现几乎每一处空白都被陈时雨的字迹填满——对文字的感想，对天气的记录，甚至偶尔出现的"今天在咖啡店看到你"这样私密的备注。

　　"你一直在写这些..."她的声音哽咽。

　　"从第一次在咖啡店见到你开始。"陈时雨微笑，"原计划是等树开花了，就把这本书'偶然'放在你常坐的位置。"

　　一滴泪水落在书页上，晕开一小片水痕。沈未晴抬头，发现陈时雨的身影比刚才更加清晰，甚至能在阳光下投下淡淡的影子。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现在..."

　　"花开到最盛时，两个世界会短暂重叠。"陈时雨解释道，走向窗前。外面的蓝花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绽放，紫色越来越浓烈，几乎要燃烧起来。"那时候，我会变得像活人一样真实...但也意味着..."

　　"告别的时候到了。"沈未晴接上他的话，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陈时雨点头，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这一次，触感温暖而坚实，不再是那种穿透性的冰凉。"记忆都回来了吗？关于那天。"

　　沈未晴闭上眼睛，让画面涌入脑海——大雨，失控的银色轿车，她被甩出车门落入河中，湍急的水流，然后是陈时雨跳入水中的身影，他抓住她的手，奋力推向岸边...

　　"你救了我。"她睁开眼，"而我甚至不记得你的样子，直到现在。"

　　陈时雨摇头："不是救，是选择。"他的手指与她交缠，"那天在河里，当我认出是你，一切都变得简单。有些决定不需要思考。"

　　窗外突然传来惊呼声。蓝花楹的花朵已经开到极致，整棵树仿佛笼罩在紫色的光晕中。更奇怪的是，树周围开始落下细雨，尽管天空依然晴朗。

　　"时间到了。"陈时雨深吸一口气，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坚实，肤色不再透明，"很快所有人都会看见我，但只有几分钟。"

　　沈未晴突然抓住他的手："跟我来。"

　　她拉着他冲出书店，来到盛开的蓝花楹树下。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模糊的身影，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年轻男人，牵着沈未晴的手站在花雨中。

　　"那是...小陈？"林叔的声音颤抖，"不可能..."

　　陈时雨对众人微笑点头，然后转向沈未晴："聪明的做法。让更多人见证，这段记忆就不会再消失。"

　　"不只是为了记忆。"沈未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那株合并后的蓝花楹幼苗，"我想完成你的心愿。"

　　她跪在树下，用手指挖开一小块泥土，将幼苗栽种在成年树旁边。陈时雨蹲下身帮她，两人的手指在泥土中相触。当树苗稳稳立住时，最大的那棵蓝花楹突然剧烈摇晃，无数花瓣如雨般落下，形成一片紫色的漩涡。

　　在这片花雨中，陈时雨的身体开始发光，不是刺眼的光，而是一种柔和的、珍珠般的辉光。他转向沈未晴，双手捧起她的脸。

　　"记住，"他轻声说，"有些雨注定要停，但被雨滋润过的土地永远不会忘记。"

　　然后他吻了她。这个吻温暖而真实，带着蓝花楹的甜香和陈时雨特有的墨水气息。沈未晴闭上眼睛，感受这个跨越生死的触碰，泪水从眼角滑落。

　　当她再次睁眼时，陈时雨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围观的人群发出惊恐的低语——他们亲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不要走..."沈未晴抓住他的手，却只能握住一把花瓣。

　　"我已经停留太久了。"陈时雨的声音开始飘忽，"但你看，新苗已经种下。它会代替我，年年开花。"

　　"我会照顾好它。"沈未晴承诺道，泪水模糊了视线。

　　陈时雨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几乎与花雨融为一体。"谢谢你记得我。"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花瓣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随后散开。陈时雨不见了，只有几片蓝花楹花瓣缓缓飘落，其中一片落在沈未晴的掌心，化作一滴水珠。

　　人群陷入沉默，没有人知道该如何解释刚才目睹的一切。林叔第一个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沈未晴的肩膀："他...真的回来了？"

　　沈未晴看着掌心的水珠，它既没有蒸发也没有渗入皮肤，只是静静地躺着，像一颗微型的世界。"只是来道别。"

　　就在这时，那株新栽下的蓝花楹幼苗突然抽高了几寸，枝头冒出一个小小的花苞，在众人的惊叹中缓缓绽放——这是今年雨季的第一朵花，也是最后一场雨的见证。

　　沈未晴回到书店，发现柜台上放着那本《雨的记忆》，旁边是一把黄铜钥匙。她翻开最后一页，发现了一段新的文字，墨迹似乎还未全干：

　　"当你读到这些时，雨季应该已经结束。不要为我悲伤，因为每一场雨都是天空与大地的重逢。而我们的故事，不过是万千雨滴中最普通又最特别的一滴。
　　换你替我见证四季。
　　——时雨"

　　窗外，蓝花楹的花瓣继续飘落，但雨已经停了。真正的、彻底的停了。沈未晴深吸一口气，将书紧紧抱在胸前，感受着那种奇特的平静与痛楚交织的感觉。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就像陈时雨说的，有些雨停了，但被滋润过的土地永远不会忘记。

　　而她会确保，这段记忆如同那株蓝花楹一样，年年花开，永不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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