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糖果

　　麦冬心里不知怎的有一些小失落。

　　最重要的人？会是谁？是那个照片上的女孩吗？

　　“麦冬！到你上场了！”经理的声音穿透音乐传来，带着催促，打断了麦冬想要追问的好奇。

　　刚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她看了一眼许承默，他依旧盯着酒杯，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显然不想再谈下去。

　　“来了！”

　　她走向驻唱台，抱起吉他，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吧台，那个身影还在。

　　唱什么呢？她脑海里闪过那个玩偶，那张照片，还有刚才那句“最重要的人”。

　　“今天的第一首歌，送给在场的一位朋友，希望你未来能够更幸福、快乐、丰盛”

　　她拨动琴弦，前奏响起，是五月天那首温柔又带有淡淡忧伤的《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世界的残忍/我不愿眼泪陪你到永恒......”

　　清澈的声音在酒吧响起，客人们都不由停下了酒杯，望向台上的麦冬。

　　吧台前，许承默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杯中剩余的酒晃了出来。他猝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舞台中央的女孩。那熟悉的旋律，那曾经约定好要一起去听的演唱会曲目......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的记忆闸门。

　　一个长头发的女孩抱着吉他，坐在阳光下，笑着对他说：“承默，等我们毕业了，一定要一起去看五月天的演唱会！”

　　“好啊，一言为定。”

　　画面碎裂。

　　冰冷的病房，急促的警报声，苍白得毫无生气的脸，紧握着他却渐渐失去力气的手……她翕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留下一个无声的遗憾。

　　“只求命运带你去一段全新的旅程/往幸福的天涯飞奔......”

　　麦冬的歌声还在继续，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许承默的目光紧锁在麦冬身上。灯光下，她的轮廓有些模糊。那歌声，那抱着吉他的侧影……一瞬间，舒婉婉的身影似乎和台上的人重叠了。那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再次袭来，像电流一样击中他冰封多年的心脏。

　　剧烈的不真实感伴随着汹涌的回忆几乎让他窒息。他猛地灌下酒杯里剩余的酒，不敢再看，站起身，落荒而逃般离开了酒吧。
　　麦冬唱完最后一句，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那个角落。吧台前，只剩下一个空酒杯。

　　他走了。

　　麦冬站在台上，心里五味杂陈，轻轻呼出一口气，对着麦克风低声说了声“谢谢”。

　　她心想，这首歌是不是适得其反，让他想起伤心事了？

　　许承默冲出酒吧，一手扶在路旁的电线杆上，一手捂在胸口前大声喘息，耳畔仿佛还回响着麦冬的歌声，那声音和记忆中舒婉婉模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他烦躁地甩了甩头，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科室群的消息。他点开，是张主任@他和麦冬，提醒明天晨会前要看到麦冬的检讨放在他桌上。

　　他盯着屏幕，眼神复杂。

　　“在失去你的风景里面，你却占据了每一条街~”

　　是秦艽的来电。

　　“你在哪呢？我现在回店里接你。”

　　“不用了，我从你店里出来了，来五一路公交车站接我吧。”

　　不一会儿，秦艽开着新跑车徐徐而来。

　　“可以啊，秦老板又发大财了？”许承默拍了拍跑车的车盖。

　　“大财没有，最近运气好小财倒是发了点”秦艽挠了挠头，得意的表情掩不住，“别奉违了许博士，上车吧，带你去你新家看看。”

　　跑车驶过A城的大街小巷，秋日的风凉凉的软软的，吹在脸上真让人想睡觉。

　　“我这店怎么样？中药特调！发扬了咱家医学世家的优势了没？对了，今天的驻唱你看见了吗，叫麦冬，和你是同担，还是你们医院的学生呢！”

　　“呃...嗯，听见了，唱得不错。”许承默明显有些局促，赶紧转移话题：“快到了吗？”

　　“到了到了！”

　　只见车一转弯，驶入一个公寓小区中。秦艽轻车熟路地停在一栋楼前。

　　“就是这了。”

　　两人乘电梯上楼。秦艽边走边介绍：“按你的要求，这小区安静，环境也不错，最重要的是离你们医院也不远，以后你就不用大早上从郊区赶来了。喏，就这层，左边这间1602。”

　　话音未落，电梯“叮”的一声，在他们这层停下。两人下意识转头去看。

　　电梯门缓缓打开，麦冬背着吉他包走出来。

　　她径直走到1602对面的1601门口，掏出钥匙。就在钥匙即将插入锁孔的那一刻，她像是感应到什么，猛地抬起头。

　　三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

　　麦冬的眼睛瞬间瞪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仿佛大晚上见了鬼。她看着站在1602门口、同样僵住的许承默，又看了看旁边的秦艽，大脑一片空白。

　　“许...许老师？！”麦冬结结巴巴蹦出了几个字。

　　“麦冬？”秦艽倒是反应快，看看麦冬，又看看许承默，恍然大悟般一拍脑门，“嗨！瞧我这记性！麦冬就住在你对门啊，太巧了！看来你俩认识啊！”

　　“秦老板，许老师，你们两个......？”麦冬用手指着面前两个人，大脑像线团一样乱。

　　“我是他表弟，也就是说我奶奶是他姥姥。”

　　“哦...这样啊”麦冬缓过神来，场面有些许尴尬，“那你们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手忙脚乱地想把钥匙插进锁孔，回应了一个标准式微笑，随即消失在了那扇门后面。

　　——1601
　　“冬冬，啥时候回趟家见见你大舅的同学，人家是咱们市中医院消化科副主任呢，没准未来找工作能帮帮你！”

　　“妈，我都说好几次了我以后不想进医院......”

　　“不去医院你干啥啊！你个女孩子工作稳定最重要，况且......”

　　没等对方说完话，麦冬就挂断了电话，长叹一口气。

　　麦冬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心里一阵烦闷。又是老生常谈的话题。进医院、考博士、走关系……仿佛她的人生早就被规划好了一条“正确”的路。

　　可她一点都不想走那条路。她想起师父江老的诊所，虽然不大，但充满人情味，能真正地用中医的方式去帮助病人，而不是在医院体系里被各种规则束缚。她想开一间那样的诊所，做纯粹的、惠民的中医。但这想法在她妈看来，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唉……”一向坚强的麦冬默默留下了几滴泪。其实苦啊累啊她都不怕，但是孤身一人的道路走起来真的很艰难，也很心酸。

　　——1602
　　对门1602室内，许承默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眉头紧锁。屏幕上是一位即将从肿瘤科转来的患者的资料，男，28岁，小细胞型肺癌，情况不容乐观。张主任特意叮嘱他多关注，并让他顺便审核一下麦冬之前提交的那个、在他看来“毫无科学依据”的呼吸科中医辅助治疗方案。

　　虽然他对此嗤之以鼻，但职责所在，还是耐着性子准备找点所谓的“理论依据”。他在学术数据库里搜索关键词“肺癌中医药”，跳出来一堆文献，多篇文献反复提到一个古典方剂——麦门冬汤，出自《金匮要略》。

　　《金匮要略》……许承默隐约记得自己书架上应该有这套中医经典，是本科时期学校要求买的，几乎没翻过。他在带来的几箱书里翻找半天，却没找到。正烦躁时，忽然想起前几天在科室示教室，好像看见麦冬正在读一本书，封面上似乎就是《金匮要略》几个字。

　　去找她借？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许承默立刻感到一阵强烈的别扭。刚才在楼道里的尴尬相遇还历历在目。

　　更何况，他一个医学博士，去向一个中医规培生借中医典籍，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掉价。

　　但他确实很想知道这张方子为何如此神奇。

　　他在客厅里踱了两步，最终还是对专业严谨性的要求以及好奇心的驱使占据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走到1601的门口，准备敲门，但又犹豫起来。该怎么开口？直接说“借我《金匮要略》看看”？会不会太奇怪？

　　就在他站在门前做心理建设，手几次抬起又放下时，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

　　许承默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只见麦冬拎着一袋垃圾站在门口，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或者强忍着眼泪。她也没想到门会突然从里面打开，愣愣地看着站在门口的许承默，一时没反应过来。

　　两人再次尴尬地对视着。

　　麦冬先回过神，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许、许老师？您……有事？”

　　许承默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到嘴边那句硬邦邦的“借书”忽然有点说不出口了。他清了下嗓子，目光移向别处，语气尽量平淡地问：“嗯。你……是不是有本《金匮要略》？”

　　“您等着，我去拿。”

　　“呃...好，谢谢。”

　　麦冬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一直以来在人们眼中肆意洒脱的小太阳，很显然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给您。”麦冬擤了擤鼻子。

　　许承默接过书，指腹不经意间碰到了麦冬冰凉的小手。

　　“那你...早点休息，喝点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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