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劫

　　方叙无奈笑了笑，抬手将陆书瑶的手放了下来，眼睛向萧衍那望去。萧衍仍在亭外站着，看到方叙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笑着回应。陆书瑶明白了方叙的意思，交代萧衍回去好好准备大比，拉着方叙回了九华山为她们准备的居所。
　　“不是要好好谈吗？怎么看着倒像是闹得更僵了。”方叙问道。
　　“沈砚辞这人真是爱拿腔作调，人人喊他一声玉虚掌门，他就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一百年前一起逃学的时候，怎么就没这么正义凛然。”陆书瑶在美人榻上躺下，叉着双手愤愤地说道。
　　“你也说了，那是一百年前求学时候的事情了，如今你们都是宗门之首，自然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一言不合就吵闹起来。”
　　“我可没和他吵。你看到了，今日大殿上那群人趋炎附势的时候，我还拉住你了呢。”陆书瑶从榻上坐起道，“是他自己不知道打哪里听了些消息，说我在落霞宗整日沉湎酒色，不问正事，将宗门事务都交给弟子处理。我嫌他啰嗦，便想走，谁知道他还要阴阳怪气说什么师徒□□的混账话。这哪里能忍，才想回怼就看到他那个好徒弟找来了。”
　　“你怎么才与我说。”方叙听到后面气愤道，“管他一派掌门，我找他去。”
　　“算啦，我的好物物。我就知道你若是知晓了，会替我出头。不过罢了，后面与九华山还有事务往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书瑶见方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赶紧下榻腆着笑去拦住她。
　　方叙心疼地看着陆书瑶，少时在落霞宗求学时，当时执教先生最为头疼陆书瑶，说此女张扬顽劣，不思进取。偏偏陆书瑶是落霞宗掌门陆听风的独女，每每先生向陆掌门诉苦时，陆掌门都不大好意思，带着陆书瑶登门道歉，但是扭头又心疼女儿，给她也买了好些礼物。
　　当时作为执教先生的弟子，方叙是有些同情先生的。初见面时，先生一头鹤发，显得年纪一大把，就有学生议论他的修为几何。“若是个修为高的，怎么就长白发了，看上去比我爹还老。”“蠢货，金丹之后修为若不精进，你还想长生不老呀。他可是我爹从外面找回来的，那可是稀缺的……”声音是从方叙身后传来，方叙有些好奇却不敢擅动。
　　“陆书瑶，你给我站起来！”先生大喝一声。“你作为掌门之女，不做好表率也罢，在下面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先生，没说什么。我在和新同学介绍你呢。”陆书瑶乖乖站起来，笑着说道。
　　“哦，你说什么了？”先生问。
　　“他们好奇先生为何满头白发，年纪修为几何。我告诉他们，你是白毛山鸡修炼而成的，所以一头白发。不过，先生，我说了你修为可高了，你可是稀缺品种，是我爹特意请回来的师父。”陆书瑶说道后面，见先生面上出现怒气，拿着戒尺就朝她走来，吓得她在屋内绕桌子躲，边躲还边解释，闹得哄堂大笑。
　　这样的大小插曲少年的陆书瑶都闹过，但方叙看得出她并非有意找茬，只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不大知晓世故，天生随性烂漫。
　　“你叫方叙吧，归墟谷的。”陆书瑶声音又从身后响起来，“下学了，一起走吧。平日见你就一人，闷头来闷头去的，归墟谷今年就你一个人来吗？”出了学堂，陆书瑶的声音还在耳侧。“这学堂大半数人我以前就认识了，不过归墟谷的却不熟悉，听说你们那不收外人，这一辈就你一个小的吗？”
　　宗门之间亲传弟子在少年时期需要在一处求学，由威望较高的宗门主持承接，这样做既有利于亲传弟子之间互励共勉，也有利于各宗门之间日后的往来联系。
　　陆书瑶的话一路叽叽喳喳没听过，方叙停下脚步，给她递了水：“讲这么久渴了吧，喝点水吧。”陆书瑶愣了愣，笑出声，接过方叙的水，道：“你真有意思，你一个人来这里一定很无聊吧，以后我带你玩。”
　　此后陆书瑶便带着她在落霞宗一带乱窜，沈砚辞也是那时候认识的。“他是九华山的沈砚辞，他可厉害了，上次先生在课上打鸣你还记得吧，哈哈哈哈，就是他干的。”
　　方叙疑惑地看向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看了些书学到的罢了。”沈砚辞略有些得意地说道。
　　“先生修为高于我们，你却能让先生破功。虽只有一时片刻，但也是有造诣了。”方叙回道，“这种以血媒为介质的符咒被你巧妙地寄于燃香内，想来是对禁书中的术法作了改造。”沈砚辞有些讶异，看着平日最是循规蹈矩的方叙。
　　“什么禁书！什么禁书！你们偷偷看了什么好东西居然不告诉我。”陆书瑶在一旁着急问。
　　迫于陆书瑶的聒噪，沈砚辞只好将他从藏书阁中偷偷拿出来的卷轴拿出来分享。但最后的结果是陆书瑶由于过于沉迷阅读，被她爹发现，陆掌门终于大发雷霆，狠下心来罚了她一次，将她关在房内让她将宗门戒规抄写百遍。而作为同犯的方叙二人感念她仗义，独揽偷看禁书的罪责，自觉仿着她的字替她写了一半有余。
　　三人的感情在求学时期，因为各样大小的闯祸、受罚倒是平添了几分患难与共的真挚。以至于后来各自回到宗门后，还老有联系，沈砚辞结丹的时候还特意邀请她们去九华山为他庆贺。
　　“沈砚辞，不过是结丹，你就要让我们特意大老远赶来。”陆书瑶风姿绰约地斜倚在凉亭旁，调侃道。
　　“陆书瑶，你懂什么。我不过二十便能结丹，如今天下你能找出几人。”沈砚辞呛道。
　　“几人，几人，我面前就有一个十八岁结丹的，对吧，物物。”陆书瑶怼完沈砚辞，得意地对方叙说。
　　“结丹后便要有道号了，不知道你的道号是什么？”方叙不想见二人争吵，便换了个话题。
　　沈砚辞听到方叙问，特意清了清嗓子说：“玉虚。”说完瞧了瞧二人的反应，道：“如何？是不是一听便觉得是日后一代大仙师的名号。哈哈哈哈”
　　“大仙师，道号碰瓷就算了，人就别沾边了。”陆书瑶嫌弃道，“还是我们物物的道号清雅高洁，青梧，凤凰鸣矣，于彼高梧。”
　　“人家的道号是高洁了，你非得给她再来个小号。”沈砚辞不甘示弱。
　　“物物怎么了，物物而不物于物，懂什么。这可是全天下独一份，就我这么叫她。”陆书瑶回怼，“你若是嫌我厚此薄彼，那我也给你取个小号好了，你那么有志向，就叫大志好了。”
　　沈砚辞被她说得有些噎住，只听陆书瑶再补了一句，“毕竟大智若愚嘛。”说后就看到沈砚辞面色涨的通红，估计被气得不轻。
　　“好了好了，今日是来庆贺结丹的，不要呈口舌之快了。”方叙试着缓和一下气氛，将带来的贺礼交给他。“听闻这次九华山新秀就你最早结丹，便是放眼天下，也是少见的。”
　　沈砚辞听了方叙的话，歇了与陆书瑶的口战，在凉亭内坐了下来。陆书瑶从比丘袋中取出一样东西，像是忘了刚刚才与沈砚辞闹了一通，走上前交给沈砚辞。沈砚辞不客气地接过，道：“陆书瑶，你可得抓紧了，莫不要受先生影响，也弄个白发苍苍才结丹，那时候我可不好和后人解释我们是一块长大的。”
　　陆书瑶白了沈砚辞一眼，道：“放心吧大志，我是特意为了多长几年，到时候身量好超过你。我连道号都想好了。”陆书瑶走出凉亭，用剑在亭外巨石上可下“青云”二字，“平生不坠青云之志，我便在这立字为据。也就这两三年，你们就能喊我青云道长了。”沈砚辞看着陆书瑶的样子觉得好笑，不再说什么，只将她与方叙送的贺礼一并先收好。
　　陆书瑶果不负承诺，在三年后结丹成功，只不过身量虽有拔高，但还是没有比过沈砚辞。陆书瑶有些遗憾，沈砚辞倒是偷偷松了口气。
　　此后他们从一起求学的同窗成了一同游历的搭子，若不是后来落霞宗出现变故，陆掌门道陨，或许他们三人如今还能把酒言欢话年少。
　　看着昔日肆意洒脱的陆书瑶，如今也学会了委曲求全，方叙道：“你要与九华山合作的事项，若是归墟谷能助你的，便不必依仗他人。”
　　“我的好物物。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只是今年是九华山举行新秀比武，之后主持各宗门弟子求学一事也是归他们主理。如今落霞宗确实不如我爹在时兴盛，前头的旱灾还要各宗门帮忙，门下弟子出众者更是鲜少。那些闲话说得难听，倒也不错。”陆书瑶坦然地说道，“今年，我得让落霞宗一些好苗子能去到更好些的宗门求学，如此才有利于他们精进修为，总不能因为我个人恩怨耽搁了他们，误了宗门。”
　　“我还是当初那句，有我在一日，你身后便有归墟谷的助力。”方叙回道。
　　“那你既如此说了，有一人可能需要你帮忙。”陆书瑶看着方叙疑惑的眼神，道：“萧衍。”陆书瑶解释道：“他自入宗门以来便刻苦修炼，但根基太差，即便来参加大比，也不取不到什么好名次。如此后续求学安排上，必然不会有什么好去处。但若是可以，我希望……”
　　“不必说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方叙听懂了她的意思，也知道她仍为当初的事所内疚，所以才对萧衍格外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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