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有另一个我

　　晋宋元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直男。
　　大学后，他接连在学校谈了几次恋爱，从学妹到学姐，本专业和影像专业的，第一次谈了一周，他觉得他其实没喜欢人家，不好耽误，果断分手了。
　　后来那影像专业的学妹还多次来找他，他觉得自己应当很冷漠，也不必要给予没有希望的希望，一次也没有理会。

　　第二个是同专业的学姐，学姐是个知性美女，做事干脆，为人落落大方，谈了一个月，学姐主动要亲他，才刚踮脚尚未贴上来，他又婉拒了。

　　第三个是隔壁班的同学，是个很漂亮的、嗲嗲的女孩儿，喜欢挽着他手撒娇，从来不和他生气，他有些好感，觉得自己也遇不到更好了，凑合过肯定日久生情，以后会很喜欢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梦见自己弯了。
　　弯的对象是他好友的对象。

　　他梦见自己压着人亲，亲得人脸色泛红，喘气瞪他。
　　是个脾气不大好的暴躁小猫，但伸爪子的时候看着凶，打在身上的是柔软的肉垫。

　　他第二天起床感受到一片狼藉，那时候就明白，他完了。
　　他不是直男。

　　他无法喜欢上身材姣好、面容甜美的学妹学姐，因为他就喜欢那个以前做实验一定要凑到他脑袋面前，偶尔影响他操作的毛毛躁躁的有夫之夫。

　　那人长得好看，但是太毛燥了也不大在乎形象，日日穿着宽松不算时髦但绝不算死板正经的衣服，主打一个舒服就行，以至于很好看一张小脸，掩在了过耳的短发里。
　　每次凑过来，他都在想：怎么有男生脑袋这么小脸这么小长那么精致？还爱偷懒钻空子，没回期末考试次次扬言想和别人一样作弊不想努力了最后头都不敢探一下而且回回拿奖学金。

　　好神奇的碳基生物。

　　他一边心里会忍不住想靠近会幻想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样子，一边在现实里很痛苦地保持距离。
　　道德底线告诉他，这个没有边界感的猫到处撩人，完全不在乎有对象之后时刻要和人保持距离，和男生的距离感让他分辨不清到底自己和他之间谁是直男——虽然他现在也已不“再”是了。
　　总之依旧挨他很近，就是好像不是那种粘人的劲儿了。

　　他不会控制距离，就像小猫不挨打怎么知道人类很坏、不可接近呢？
　　是自己更要注意。

　　他不可以把人拎着后脖颈就带回家了。
　　那是别人的猫。

　　但是每每梦里遇到了，他都是忍不住在现实里把冒犯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今天穿的也很好看，适合他；怎么上课只爱说话不能听听么，老师讲重点了；眉眼怎么这么生动，一个人为什么能做出这么多奇怪表情；啊蠢蛋起身上厕所，衣服太宽了被勾住差点摔了，好险，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怎么潘烽霖表情对他怎么不耐烦？妈/的换我来行不行……

　　于是他还会忍不住在班级活动按学号排队的时候，垂眸看着前面的小毛脑袋，在他絮絮叨叨找自己说话的时候勾着唇角说：“你一个男的怎么话这么密？”“你那衣服能不能买小两码？”“你看着点路不要眼睛总眺望远处好吗？”
　　他知道他嘴巴毒爱挑刺，但是小猫穿太宽松了真的不会绊脚摔跤么？

　　那他不小心摔的话，他可不可以假装做好事把人完完整整抱进怀里？

　　像梦一样。

　　啊，他真恶毒，每天都期待他兄弟闹分手。

　　但是直到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梦到温泉，整个故事能够拼成完整的拼图，精彩而美好，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好像不止是梦。

　　或许真的存在科学不能解释的平行世界。

　　某个世界里，他有得偿所愿。

　　偶尔在怅然若失的夜里，他睁着眼再睡不着，他就会安慰自己：
　　没关系、没事，有一个我拥有他就好了。

　　然后会用几个小时，来妒忌梦里的他。

　　梦里那个自己，遇到了一个到大二下学期仍然没有谈恋爱还一如既往粘糊的他。

　　他们依旧相遇在大一的教室，听着温泉上台自信又嚣张地自我介绍：“我就是那个温泉，大家可能在军训期间就总听见我名字但是不认识我……我在十二年义务教育期间当过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纪律委员生活委员，就是没当过团支书，请大家高抬贵手，给我个机会试试……”

　　到底是谁自我介绍说“我就是那个某某某”啊。
　　他失笑，然后投了自己的那票，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也如愿当上团支书。

　　但是学校破事很多，团支部每周都要收很多截图需要团支书负责，班长和他关系也好，班长做不完的事第一反应也是找他帮忙，而温泉是学校最大校级宣传组织里的部长，比学生会忙得多，几乎每天学校都要写新闻，下一级新生的培养不足以独当一面，他攥稿的名字仍隔三差五地出现在学校官网和微信公众号的文章里，自然没有时间再应对繁琐的班级事务。
　　于是等来年他选上副班长，他却卸任了。

　　猝不及防，其实他真的不爱管事。

　　他连奖学金都从来不想去争，一是看不起校级奖学金那千来块钱，二是第二课堂分是真的麻烦。

　　他们是在大二下学期期末周里，六月九日，温泉刚刚满二十岁的第二日在一起的。
　　因为刚刚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最后剩下的两门选修一门开卷一门老师给了范围很合适的题库，考起来很轻松，也没什么人多在意，约等于放假。

　　六月八号，温泉生日，订了个KTV大包厢，在班群里说：
　　［我请唱歌啊，籁音KTV808包厢，下午场，想来的朋友快来，我们已经开始唱了（PS：没有酒水，口渴自备哈哈哈哈哈）］

　　这个风格，晋宋元看了扶额，然后订了二十杯杨枝甘露送到808。
　　为什么选这个呢？因为他看到这个牌子的杨枝甘露，温泉至少喝过三回。

　　虽然现实里晋宋元知道他其实更爱喝某个牌子的手打柠檬茶。
　　但是梦里那个还不知道。

　　晋宋元心想，如果我也有这个机会就好了，我要给小猫试一下那种。
　　小猫高兴地咬吸管大口喝的样子很可爱。
　　他很想亲眼见到。

　　随后梦里的晋宋元理直气壮地去了包厢，并且好不经意地挨着寿星坐下。

　　无奈温泉点了酒，上头了，很兴奋，哪怕包厢只来了十几个人依旧不影响他“左右逢源”，屁股就不能在一块地方沾满半个小时，会从这个沙发挪到那个，一会儿站着唱一会儿歪躺着，有时候唱累了还会蹲着插座孔前看手机。

　　还喜欢转头和人大声聊天。
　　是那种别人在唱但依旧可以让他听到他在说什么的那种大声。

　　总之他就和温泉挨着坐了二十七分钟。

　　这已经算很久了，隔壁那哥们只挨了三分钟，凑他个零都凑不上。

　　他也不爱唱歌，说实话有点五音不全找不着调，所以全场就他一直坐着剥不知道谁买的荔枝。

　　突然，温泉又坐了回来，毫不见外地冲他大大地张开口：“啊——”

　　晋宋元：“……”
　　他反应了一阵子，看了看自己指尖的荔枝，隔着最后剩的一点荔枝壳把果肉挤到他口里。

　　温泉满足地点点头，用麦克风很大声地说到：“谢谢！”

　　晋宋元：“……”
　　大可不必了。

　　然后又跑了。

　　过了会儿没拿麦了，又没有分寸地挨上他，在他脖颈处湿漉漉地问：“你怎么不唱歌？你五音不全啊？”

　　好直接……
　　但晋宋元觉得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就是脖子上的温热有点又痒又麻，他怀疑温泉是水，今天细胞兴奋过度了，超过阈值，漏电，不自在地捂住了另一边的脖子，答到：“嗯，有点。”

　　然后温泉就笑了，有点粘糊地问他：“我舔的这边，你捂那边干嘛？”

　　晋宋元的CPU给这句话干烧了。
　　他僵硬地扭动脖颈：“……你舔我？舔我？为什么。”

　　“啊，”温泉似乎没觉得自己冒犯，笑得眼睛眯起，很甜的笑法，说到，“我感觉你脖子上好像有点甜，我舔一下看看，后来才发现是嘴巴上有荔枝汁，是我嘴巴上的甜味，不是你脖子，我舔错了，这也要道歉啊？”

　　晋宋元：“……”
　　他喉咙发干、又涩又紧：“那我能舔回来么？”
　　他明知道温泉现在不清醒，仍做出了哄骗的勾当，一边为自己趁人之危感到不齿，一边很期待能在这个稍微不那么被注视的沙发转角处占点日思夜想的便宜。

　　是的，早在大一上学期的期末，某天这个人没有分寸地永远要挨着他的时候，他就发觉自己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

　　现在说出的这话如果得逞、温泉如果不喜欢同性或者对他没有好感，他都将从人贬为畜牲。

　　但是长年累月，接近两年了，这个人只顾撩不管火，真的有些过分，如果讨厌的话，趁着今天、从此以后远离他这个变态，也是件处理果断的好事。

　　然后，温泉真的如了他的愿。

　　他本只想舔下对方的脖子，酒精过载的温泉脑袋却把这句话转成了他也想试一下他嘴上的荔枝甜。
　　就这么吻了上来。

　　忘了该谁舔谁、像小动物一样舔舐他的唇。
　　又软又湿、甘甜沁人。

　　等反应过来，才发觉周围已经安静了。
　　连屏幕上的K歌视频都让人按了暂停。
　　一群人眼里的八卦快要充斥整个包厢，甚至有人拍照。

　　突然在沉默里，温泉同寝玩得不错的那个季诩非常没眼力见的，惊喜地叫了声：“哇哦，是法式热吻嘛？”

　　晋宋元反应过来，把迷迷糊糊的人抱进怀里，看向拍照的同学，沉声警告：“不要拍照。”
　　然后打横抱起了舔着舔着可能太舒服已经睡着的蠢蛋，出了门，先结了账，然后在附近开了间房。

　　叫客房服务点了解酒的汤水，给醉鬼灌了点，又伺候人擦了脸和手，就塞进了被子。
　　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新开了一间房，什么也没干。

　　中途却不放心，半夜每隔两个小时来看一看，总共给醉鬼掖了三回被窝。
　　大清早他终于决定睡两个小时了，就听到有人敲门。

　　他怀着期待，明知温泉不可能知道他的房号，一开门愣住了。

　　还真是他。

　　他声音发哑：“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他看到少年突然红温了脸，抬手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支支吾吾说：“我、我问了前台的姐姐啊……就、就昨天的事，额……”

　　来了，终于要和他划清界限了。
　　这一刻他除了胸口阻涩不堪，还久违地感受到了满怀的控制不住往外挤泄的恶意。
　　嗯，我就是变态、就是喜欢你，亲你不是意外，就是蓄谋已久，就你这样没有分寸的直男，我下回还敢亲。

　　他没说出口，表情却突然得意起来。
　　就好像他已经胆子很大地一口气说出来了一样。

　　刚刚还在想熬夜害人、如果温泉还这么红着脸杵他门口，那不好意思——因为他已经快要胡言乱语了。
　　然后他如愿听见对方的声音，哪怕只听到两个字后突然紧张到耳鸣，他还是费劲地、努力地听全了他的话。

　　他愣住了，感觉到嗡嗡的耳鸣逐渐消散。
　　世界的声音又清晰又和谐。

　　你听，酒店楼下那棵樟树上有只鸟嗓门很大！

　　你听……温泉说，他记得昨天的事，要他负责，谁叫他招惹了醉鬼。

　　他脑袋又行了，逐渐开始运转。
　　他喜上眉梢，伸手去抓对面人的手腕。

　　但是今天反应慢了，温泉大概以为他不同意，丢下一句“我开玩笑的”——
　　已经跑了。

　　他大步追上了把人捞回来。
　　温泉骨架小、人也瘦，握着不亚于女性的纤细手腕，盯着他略显狼狈的眼睛，晋宋元终于找回了声音，认真回到：“没有、不准开玩笑，我要负责。”
　　顿了顿，他补充到：“快因为你这句乐疯了。”

　　温泉抬头，眼睛里红意未散，亮如繁星。

　　他居然看懂了，嗓音愉悦，尽了自己最柔和的声音来哄他：“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抱一下，好不好？”

　　晋宋元来不及关门，也给他留有逃跑的余地，欣喜若狂地抱住了觊觎快两年的小猫。

　　温泉是个很典型的双子，脑袋里的想法如果框框倒出来，那你会发现永远也没有规律理不清楚，他这一句说什么，下一句可能突然因为这一句想到了什么就会忘记最初想说的话，叽哩哇啦说其他的，晋宋元向来就是个逻辑清晰有条理的人，刚刚开始相处的时候，要废很大劲才跟得上他的思维，然后在他说“欸，我刚刚最开始要说什么来着”的时候提醒他最初目的。

　　整个人好哄又不好哄的，其实每次哄第一句的时候已经解气了，但永远不会就此放低姿态，通常至少哄三遍。
　　哄小猫，耐心要够，嗓子要软，最好带点笑。

　　当然，还有一个性格特点就是心软、几乎不会拒绝，是优点又是缺点，刚刚分配去见习医院的时候，也就是大四，在医院见到了什么事，大多都不是好事，除了那些不讲理的患者和家属，就属病人没有光彩的眼睛最让他疲惫。
　　他会因为帮不上忙而总想着，愧疚，哪怕不关乎他的事。
　　晚上回来同他倾诉，很会瘪着嘴难过，像撒娇。

　　偏偏他撒娇起来信手拈来，大概是从小就和自家亲哥撒泼惯出来的。

　　安全感也不够，晋宋元一直没能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他从小到大吃的苦可不多，为什么这么需要安全感呢？就像他很喜欢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和刚刚在一起的样子很不一样，那你还会喜欢我么？”“你能不能喜欢我很久？”……
　　双子座的分析是对的，晋宋元刚刚相处的时候总惹恼人之后听劝地查了很多资料，然后又经过《小猫观察日记》，发现他家小猫其实很专情，除非你对他很差并且这需要一个长期过程，不然他的眼睛能永远亮亮地跟随你的脚步。
　　喜欢的东西就那几样，什么都好奇，喝什么吃什么必要试试新品，但无论新品再好，最后都会回归最早入坑的那一种。

　　……

　　现实里的晋宋元是个狼狈的旁观者，看着平行世界的自己真的把温泉照顾得很好，从“说实话我不确定自己可以喜欢你多久”，到“嗯，会爱你到哪天你嫌烦我还要拉着你不准跑”的回复，真的有在兑现诺言、遵守约定。
　　他做到了真正地让温泉不在意外界怎么看、不害怕自己会犯错，在法律和道德允许的情况下，不需要顾虑太多，几年如一日地像个没挨过打的孩子，不会在人扬起巴掌的时候下意识退缩。
　　嗯，会顶嘴。
　　比如张牙舞爪地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你知道不知道啊！

　　现实里，晋宋元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喜欢之后和第三任女朋友分手，在一次又一次潘烽霖沉着脸回来，他问之后得到“温泉这么这么矫情鲁莽，这不应该是他的错吗”之后，体会到了温泉这段恋情的不顺。
　　可是潘烽霖就是那种是一个人就是那个，再怎么样也不能分手的老古板，他明里暗里劝分无果，有时候看到温泉的张扬慢慢落下，依旧只能做一个无力的旁观者。

　　唯有呛辣刺激的浓烟能勉强遮住他失心眼红的状态。

　　他的小猫挨打了，他抢不回又也不能太用力抢，只能望着他的伤口。

　　伤口最初只是裂开流血，化脓了也能自己好，但留下了瘢痕。

　　直到大五，他从潘烽霖的状态里试探，得知他们终于分手。

　　他找了借口，用班级工作，去和温泉聊天，顺嘴“好奇”了一下他最近怎么样，不敢问生活，只敢问他学得吃不吃力、工作有不有趣。
　　得到了敷衍的回答。
　　都是“还好啊”。
　　最后两人用“加油”结束了他好不容易找的机会。

　　他不是平行世界里那个晋宋元，他当初在小猫挨打的时候是个旁观者，现在满身伤口的小猫可能再不能像梦里一样无所顾忌地爱上他。

　　他的小猫虽然专情，但又胆小、懒惰，哪怕最后遍体鳞伤，也只是把自己缩在哪个角落，不再尝试讨好一个侩子手，他的喜欢会真的消失殆尽，但也会因此疲惫于接纳下一个人，他有信心慢慢治愈他，可是小猫连机会也不会给他。
　　最后可能殃及池鱼，连带他是潘烽霖“好友”，只剩讨厌和排斥。

　　填志愿的时候，所有人的志愿要上交班长，在上交辅导员之前，他找班长要了汇总的表格，看到小猫的志愿填得很高，然后和班长说，改了更高的志愿。

　　成绩出来，晋宋元考上了，温泉没有考上。
　　等复试也结束，一切尘埃落定，他才发现他们俩一个在极南、一个在北。
　　但他不可能放弃机会再来一年。

　　他更倾向于去最好的地方，以后读博再回来。
　　哪怕小猫已经找人凑合过日子。

　　放身边看着也是好的，等哪一天，看到他……家庭美满幸福，他再放心离开。

　　他也在梦里得知了现实里潘烽霖和小猫在一起的原因，那个时候已经可以明目张胆地疯狂吃醋。
　　他看到另一个自己惩罚似地轻轻咬了小猫的唇，不重但应该是有微微疼痛，温泉下意识往后退，捂着嘴瞪他，他圈着人不让走，说到：“你有没有想过，照你这性格真答应了，在一起之后觉得他也挺好，就算不好心太软这方面不会处理、处理不好拖着不分手我再也没有机会会怎么办？”

　　温泉睁大眼，不太懂他怎么能醋得那么广泛：“蛤？不是吧大哥，我也没答应他约见操场啊，这都没谱的事你被害妄想呢？”

　　梦里晋宋元的心脏好像和他一样能看到另一个自己的处境，应激地抽了下，有一瞬间的钝痛席卷胸腔，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不安地把人紧紧抱入怀里，低声示弱：“我就是害怕，我觉得我已经很了解你了，你的性格真就是这样。”

　　“啊……那、那，”温泉霎时有些无语，但晋宋元这会儿脆弱得太可怜了，他只能在他紧密的怀抱里回拥住对方，拍了拍，“想开点，不要瞻前顾后啦，每天开开心心不行么非胡思乱想，我……额，我也不敢做出保证，但是你如果一直对我那么好，我觉得我应该会一直喜欢你，直到哪天离不开你，或者你再乐观一点设想，我可能现在已经离不开你了呢？”

　　晋宋元把脸埋到他光洁的脖颈处，依赖度很深地蹭了蹭鼻尖。

　　温泉哼了声，反手拍了他一巴掌：“痒呢，老实点！”

　　晋宋元知道真不舒服或者真的表达不满的他不是这样的，肆无忌惮地挨着，还偷偷伸舌舔了舔他锁骨窝里的浅色小痣。
　　……

　　毕业季，大家都是痛骂学校效率太低，要他们回去十余天。
　　只有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一年没见到的小猫。

　　班里开会，他也终于看到了他。

　　小猫胖了很多，至少十斤，但是又不大显胖，为什么能猜出具体数字呢？因为梦里他养到了差不多的样子。
　　说明离开潘烽霖，小猫在家里过得很好。

　　很好。

　　小猫一直和季诩呆在一块儿，在看到他晃进学生服务站帮忙的时候，晋宋元和班长换了工作，然后就得偿所愿，小猫来到了唯一有多余事干的他身边。

　　他忍不住想说话，但真要开口，又觉得哑然。

　　跨上最后一步台阶的时候，小猫那不好好走路的毛病终于吃了苦头，他刚一晃，晋宋元就已经抢步上前。

　　他抱住的时候在想，这可能是这辈子唯一的拥抱。
　　软得他眼底都在发酸。

　　拍毕业照那天，潘烽霖果然不甘心，拉住小猫，然后对他说：“给我们拍个照吧。”

　　周围的同学不知道他们早已分手，满口的“般配”和“结婚证”。
　　很像拍结婚证么？
　　明明小猫眼睛里一点笑意没有，两个人隔那么开。
　　他学过拍照，但他故意拍得很丑。

　　他是什么很大方善良的人么？

　　连最后毕业照，因为身高原因，摄影师叫潘烽霖往后一阶。
　　那就挨不到小猫了。

　　可潘烽霖直接说：“我不去，我就站这里。”

　　喊了几次，没有办法，晋宋元主动提出他过去。

　　摄影师：“哎呀，你看站后边多好，整整齐齐的！”

　　他心底冷笑一声。

　　最终，真的各奔东西了。

　　临床研究生真的就是牛马，晋宋元前两年过年都有排班，最后一年三天假，他回去一趟，见了爸妈，也去熟记于心的几个猫窝找了找，但大概真的就是在这里的缘分不够，最后在他哥哥的口里得知今年他不回家过年。
　　前两年都回来了。

　　晋宋元的简历很好看，博士的时候轻而易举地被温泉从早就想去的医院老师看中了。

　　他也在已录公告里看到了“温泉”。

　　然后不久之后，他去儿科会诊，“偶遇”了温泉。

　　是他。

　　温泉看了晋宋元好一会儿，眉眼弯起，笑到：“啊，你很像我以前一个同学。”
　　晋宋元按捺住心跳，面无表情：“温泉？我就是你同学，我们老师把我叫过来先看看——老同学也没认出，今天中午必须请我吃顿饭。”

　　“好啊，”温泉应得很快。

　　过了会，小猫炸毛，晋宋元看他猛地顿在原地，满是歉意地说：“啊，不好意思啊，我突然记起来，今天中午正好有手术，我晚上请你行不行？”

　　晋宋元的目的不是一顿饭，自然应允：“晚上下班了到点了就在微信叫我一声。”

　　温泉把手搭在病房的门上，同时应了声好。

　　晚上吃饭，在他有意试探、温泉开玩笑说出那句“谁说忘了你？我记得可清晰啦，我还经常梦见你呢”的那一刻，晋宋元能窥见一点梦里温泉对自己的亲昵语气，风一吹，又好像散了，或者就是他主观“我思故我在”的胡乱臆想——这些年确实不少。但其实他心里清楚，都是奢望。

　　温泉或许会惊讶他怎么会这么了解他的口味，但是他也只能在心底洋洋得意地同自己炫耀：因为我很了解你，你不会知道，我其实远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

　　哪怕好像他们都已经大变了模样。

　　***

　　有一天小表妹突然抽疯，突然来医院找他，他们相差六岁，晋宋元看着她长大，知道她是家里长不大的小公主，也习惯了她那些撒娇的动作和语气，可不知道为何，在手向往常一样去拍那个调皮鬼的脑袋时，控制不住地顿了顿才落下。

　　后来又过了一会，他解释不了自己的不安，也控制不住频频往对面看的想法。

　　他怎么会觉得温泉在对面看着并误会自己呢？

　　真是要发癔症了。

　　后来温泉提到他女朋友，他就发觉那天真的不是无的放矢，真让他看见了。
　　因为那阵子，不，是这些年，他也就偶然一次和表妹同进同出。
　　没有其他女生。

　　但他没有解释。

　　因为他刚刚得知，温泉要结婚了。
　　解释变得多余起来，不如藏起心思，不吓着猫，他会一直没有防备。

　　他记得那天，他好不容易又提出主动去儿科会诊并得到同意，甚至能算上兴高采烈地上楼。
　　没想到那天正温泉要去领证，正巧碰上他里边是正装，晋宋元很清楚地知道他会选大自己至少两个尺码的衣服，但是没人告诉他里面如果装着修身，外面就会显得更加诱惑，隐隐约约能见着勾勒出的腰身，在弯腰握住患儿手腕时，臀部也在上翘……打住，这想法很不合适。
　　尤其是刚刚知道他是去领证才这么穿的时候，自己的失落不应该占主导么？

　　怎么慌乱之后的心反倒平静下来，甚至又开始肆无忌惮找他的优点？

　　晋宋元想，自己活该是个舔狗，大概知道他以后有妻有子，能够幸福地生活，自己也是会高兴的。

　　但温泉祝他“白头偕老”，他只能想到自己冬日里孤零零地站在雪花下面。

　　回去之后，他本想跟着去民政局看一看，但不小心点开了前阵子和潘烽霖的聊天，发觉自己确实像个变态。

　　聊天框里，句句是他见不得人也无人窥得的私情。

　　［我准备考回家那边，听说温泉也在那边，你最近和他还有联系吗？需不需要兄弟帮忙？］
　　［潘烽霖：不用了，宋元，他毕业之后再没有主动联系过我，之前他也和我说毕业后两清了，我答应不再纠缠他，也没敢发信息。］
　　［潘烽霖：算了，让他知道了我还在想肯定要生气，而且这几年我确实冷静下来了。］

　　晋宋元犹记得他谋划再次相遇，但他不想直接和温泉问他是否和潘烽霖还有联系，毕竟为了这个问题和温泉提起他根本不值得，于是他拐弯抹角问了另一个当事人，得知这样的答案之后当时的喜悦。
　　因为“冷静下来”就是几乎不再有感情了，那他不用担心潘烽霖再纠缠他。

　　现在想想，很像个娱乐圈里不择手段的私/生/饭。

　　卑劣、恶心。

　　但他真的忍不住。
　　他想见他，哪怕只是最后一面。

　　于是他坐了一夜，终于在不打扰和最后放肆一回中找到平衡，同意了导师叫他出国留学的建议。

　　等事情确定下来，他发了信息，笃定那个心软的人一定会答应。

　　［我过阵子出国进修留学了，上次你请我吃饭，这次我请你，给我饯个行吧］

　　然后他就顺利获得了一只心软热情的小猫。

　　他有罪，他故意卖惨，然后惹得人喝酒陪他，他明明清楚温泉的酒量。

　　可是把人软乎乎按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真的会觉得幸福。
　　他那瞬间泪浸了满面。

　　他守着醉鬼看了一夜，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坐在他床头盯着人。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不齿，知道这是能报警抓起来的行为，但是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冒犯。
　　以后他会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对不起。

　　***

　　到要离开的那天，他刻意换了航班，他无所谓对方知不知道他在撒谎了，他很怕看到一只眼睛明亮、眼里都是对他的祝福的小猫。

　　他太好了，他就会忍不住更加恶劣。

　　但小猫好像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因为刻意没有回他的消息。
　　不然他解释不了刚刚还打了电话的人怎么会不回他的消息呢？

　　但最终没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没敢再问一个朋友间的拥抱。

　　自这以后，只留他一个人在梦里徘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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