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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由肆走到楼下,冷风像针一样扎透了她单薄的衣衫。
她刚把垃圾丢进桶里,一阵尖锐的绞痛猛地攫住了小腹,疼得她眼前发黑,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她强撑着扶住冰冷的墙壁,额头抵在粗糙的墙面上,大口喘着气。就在这时——
“嗡嗡——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她费力地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着紧急的信息:
是安安吖:姐救我!有人堵我和小洁!在学校后门废弃车棚那
是安安吖:大概有三四个人,好凶!
是安安吖:他们好像还带了东西!
林安桉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恐。
由肆眉头瞬间拧紧,几乎能想象出林安桉此刻的恐惧。
她拿着手机的指尖收紧,猛地咬紧牙关,那股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但更强烈的是一种不容退缩的焦灼。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借着那一点尖锐的痛感强行站直身体,眼神沉了下来,像淬了寒冰的刀锋。
全然顾不得身体的极度不适,她转身就朝着学校后门的方向疾步走去,每一步都牵扯着腹部的剧痛,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
学校后门废弃车棚的阴影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妹妹,别害怕嘛,”一个叼着烟的寸头男生歪着嘴,不怀好意地笑着,他堵在林安桉和阮洁面前,贪婪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哥哥们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零花钱花花?”
“听见没?识相点!赶紧的,手机拿出来转账!”旁边一个瘦高个手里耍弄着一把折叠小刀,刀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语气凶狠地威胁。
林安桉吓得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从小被姐姐由肆保护得太好,从未直面过这种赤裸裸的恶意。
阮洁强作镇定地将林安桉护在身后,手心全是冷汗,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脱身之计。
“呵,勒索?都法治社会了,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活在上个世纪?”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从寸头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三人猛地回头。
只见由肆不知何时出现在车棚入口,她早脱掉了臃肿的羽绒服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身形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伶仃,但脊梁挺得笔直。
她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空啤酒瓶,掂量了一下,眼神像冰锥一样刺向他们:“赶时间,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操!哪来的小娘们多管闲事?找死啊?”玩刀的小混混被激怒了,挥着刀就想上前。
寸头男一把拦住小弟,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条歪歪扭扭的刺青,试图展示威风:“妈的!想坏老子好事?也不打听打听高二这片谁罩的?哪个见了我‘豹哥’不得乖乖交保护费?”他刻意晃了晃刺青的胳膊。
由肆嗤笑一声,眼神轻蔑地扫过那刺青:“啧,在手臂上纹条狗?品味够独特的。废话少说,要么滚,要么打!”那轻飘飘的语气,比任何辱骂都更具挑衅。
“你他妈眼瞎!这是豹子!威风凛凛的猎豹!”寸头男——“豹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暴怒,那声“狗”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给脸不要脸!给我上!”
混战瞬间爆发!啤酒瓶碎裂的刺耳声响、拳脚到肉的闷哼、愤怒的咒骂在废弃车棚里回荡。
由肆不断抓起这一块的空啤酒瓶,她的动作依旧带着她标志性的狠厉和精准,专挑关节和痛处砸,但身体的虚弱让她动作不可避免地迟滞了几分,闪避不及,手臂和腰侧挨了几下,火辣辣的疼。
眼看几人已经被玻璃碎片划得有些见血,虽然没打几下,但混混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大哥,还打吗?她人送外号肆爷,她背后有人……”那个脸被打肿的男生小声说。
“还不滚?”由肆把手中的啤酒瓶砸向他们的脚边碎了一地。
最终,三个混混捂着脸、抱着腿,狼狈不堪地哀嚎着逃离了现场,只留下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
“姐!吓死我了!呜呜呜……”林安桉带着哭腔扑过来,想抱住由肆。
阮洁也松了口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由肆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她只是弯腰,默默地捡起地上沾了尘土的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步伐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身影迅速消失在车棚另一侧的阴影中。
那背影,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和疲惫。
脱离林安桉的视线范围后,强撑的那股劲瞬间泄了大半。
剧烈的疼痛、失血般的眩晕和刚刚打斗消耗的体力如同潮水般汹涌反扑。
由肆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景物开始模糊、晃动。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此时正是放学的高峰期,人流如潮水般涌向正门,喧闹的人声在她耳边变得遥远而模糊。
天空阴沉得如同泼墨,凛冽的寒风像无数支冰冷的箭矢,穿透她单薄的衣衫,直刺骨髓。
腹部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由肆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顺着墙壁滑了下去,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视线彻底模糊,黑暗如同幕布般从四周挤压过来……
头……好沉……好晕……
肚子……疼得像要裂开……
世界在旋转、倾塌……
“由肆!由肆——!”
一个从未听过的、带着撕裂般惊慌的声音穿透模糊的意识,撕开了喧闹,强行闯了进来。
那声音,清冷不再,只剩下满满的恐惧。
由肆费力地想抬起沉重的眼皮,视野里只有一片朦胧晃动的光影。
她感觉到微凉的、湿润的东西轻轻落在她的额头和脸颊。
下雨了……吗?她混沌地想。
可就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在那片模糊的光影摇曳中,她仿佛真的看到了云破日出……
——一道温暖、耀眼、穿透了厚重阴霾的阳光,正朝着她奔涌而来。
那光里,有一个不顾一切、向她奔跑的身影,胸前的校牌在晃动中反射出一点微弱的亮光……
*
“……贫血,要多吃补铁补血的食物调理。身上怎么还有伤?嗯……等醒了吃退烧药……”
低沉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由肆深陷在混沌的意识里,只捕捉到零星的、仿佛隔着一层厚水的只言片语,在耳边模糊地飘荡。
她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林捷和由崇山扭曲的面孔在刺耳的争吵声中重叠,地上碎裂的玻璃渣像无数只恶毒的眼睛,反射出令人心悸的狰狞。
由肆眉头紧锁,心脏被无形的恐惧攥紧,毫不犹豫地转身逃离这片炼狱。
场景骤然切换,一片朦胧的光晕中,她看见了方知雨。
那人背对着她,站在一片虚无的边界,纤细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一片不知名的花瓣。
像是感应到了背后的目光,方知雨倏然回首——
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剑,带着洞穿一切的寒意和拒人千里的冷峻,直直刺入由肆心底。
“咳咳——!”一阵剧烈的呛咳将意识猛地拽回现实。
喉咙火烧火燎,眼皮沉重得像是黏在了一起。
由肆费力地掀开眼帘,视野里是陌生的、一片单调的白色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钻进鼻腔。
“醒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听不出太多情绪。
由肆偏过头,看见方知雨环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但由肆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方知雨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眼底深处那点不易察觉的……愠色?或者说是极力压抑的疲惫?
原来那个冰冷的回眸,只是梦的余烬。
由肆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气音,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
她识趣地闭了嘴,撑起还有些发软的身体,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和药片。
方知雨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她动作。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冲下苦涩的药片,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我……发烧了?”由肆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声音依旧沙哑,带着大病初愈的茫然。
方知雨轻蹙的眉头似乎拧得更紧了些,她沉默了几秒,那短暂的停顿像是在努力平复某种翻涌的情绪,最终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打架了?”
脑袋还有些昏沉,由肆倒没觉得隐瞒的必要,索性破罐子破摔,哑着嗓子回道:“是又怎样?没那么严重,死不了……”语气里带着惯常的、无所谓的倔强。
“既然生病了,”方知雨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度,又迅速被她压了下去,带着一种罕见的、压抑的急切,“为什么还要去打架?身体不要了?!”
那最后半句,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她实在无法忘记,由肆在她眼前毫无预兆地软倒下去,像一片被寒风撕扯的落叶,那一刻心脏骤停般的恐惧,此刻依旧盘踞在胸口。
又是这种居高临下的管教语气!
由肆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被点燃了。
她没求着方知雨管她,更没让她送医院,她又凭什么?
由肆猛地抬头,迎上方知雨的目光,带着刺人的锋芒:“你管那么多干嘛?我打架我乐意,行了吧?”
她重重地把水杯放回桌面,发出一声脆响,像是在宣告自己的领地。
“不是……方知雨,我们很熟吗?”
空气瞬间凝固。
那句带着尖锐棱角的话脱口而出后,由肆自己先愣住了。
只是一瞬间脱口而出,她没想说得这么重……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懊悔瞬间攫住了她。
她飞快地垂下眼帘撇开脸,不敢再看方知雨的眼睛,死死咬着下唇内侧,将视线固执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窗玻璃上蜿蜒着细密的雨痕,寂静填满了整个房间,淅淅沥沥的雨声成了房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方知雨没有立刻回应。
由肆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侧脸上的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无声的审视和……受伤?
她几乎能想象方知雨此刻紧抿的唇线。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格外难熬。
终于,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方知雨站了起来。
她没有再看由肆,只是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却难掩边角被捏得微皱的病历单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压在杯子的旁边。
然后,一个极轻的、几乎要被雨声吞没的鼻音响起。
“嗯。”
那一声“嗯”,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又重得像一块巨石砸在由肆心上。
它没有任何辩驳,没有任何追问,只是平静地接受了由肆划下的界限,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疏离。
脚步声响起,平稳地走向门口,然后是门锁被轻轻打开的“咔哒”声,再然后,是门被轻轻带上的细微声响。
由肆猛地抬起头,只来得及捕捉到门缝关闭的最后一瞬。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她自己,还有窗外淅淅沥沥、无休无止的雨声。
无数句“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
就像沸腾的气泡一样堵在喉咙口,争先恐后地想要涌出。
却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名为“别扭”和“自尊”的堤坝死死拦住。
最终,只化作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由肆狼狈地抬手抹了一把脸,指尖触碰到脸颊,竟有些微凉。
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左手手背上还贴着胶布,冰凉的液体正通过细细的输液管缓缓流入身体。
每次都是这样……她像个刺猬,一边渴望靠近的温暖,一边又用尖锐的刺将所有人推开。
心底涌起一股浓重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
饥饿感不合时宜地袭来,胃里空得发慌。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除了病历单和空杯子,旁边还放着一碗被保温盖盖好的粥,揭开盖子,温热的白气袅袅升起。显然,是方知雨留下的。
“翁——”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急促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由肆拿过手机解锁,屏幕上立刻跳出好几条来自“是安安吖”的未读消息,夹杂着几条未听的语音。
她点开语音,林安桉带着后怕和义愤填膺的声音立刻蹦了出来。
“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多亏有你在啊姐!你就是我的大英雄!不然我和阮洁今天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呜呜呜……
我找人打听过了,堵我们那几个是高三的混混,叫什么‘豹子哥’那伙的!最近可狂了,天天在后门小树林那片晃悠堵落单的学生!
他妈的,一群欺软怕硬的纸老虎!就挑我和阮洁这种看着好欺负的下手!他们一听是你就怕了,姐你太帅了!……”
语音还在自动播放着,林安桉激动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有些吵闹。
由肆皱着眉,直接按停了语音,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就放肆:哦。下次别走后门。不然哪天就是我给你收尸了。
发送。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甚至带着点不耐烦。
窗外的雨声仍固执地敲打着玻璃,像在敲一扇打不开的门。
由肆盯着那碗温热的粥,又看了看旁边那张刺眼的病历单,方知雨那声轻飘飘的“嗯”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得她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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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靠意志撑着

小孩儿嘛,叛逆期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