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邪

作者: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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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静(1)


      宋碎正把最后一件中衣塞进包袱。窗外天色仍是沉沉的,只有东方天际透着一线微弱的鱼肚白。空气里浮动着破晓前的清冷,也压不住他心头那点按捺不住的高兴。

      三天,终于熬到头了。

      为了掩人耳目,宋碎换了身墨蓝色偏侠客风的衣饰,不再用那根掉色的灰色发带,反而换了根与自己衣服相衬的青金石色发带,将半扎了个发尾,看起来潇洒了不少。因为舍不得那只猫,宋碎还是将他带上了,可能这猫心里也舍不得宋碎,一个劲地粘他身上。

      虽然鸡也舍不得,但这是赵羡绝对不同意的。

      最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静静立在桌角的那幅画轴。紫檀木的轴杆,裹着素白的绢布,在昏暗的室内也显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要掉进去了。”系统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舍不得就抱着它睡呗,反正都沾了人家的血了,怎么说也算是同床共枕……”

      “闭嘴!”宋碎没好气地在心里喝道,“我是在想怎么处理它。带着它,岁平王那边的人看见了,我就是一脸嘴也说不清。扔了它……赵羡那个神经病,谁知道他有没有在上面做什么手脚?”

      系统嘿嘿一笑:“说不定是爱的追踪器呢?你看他又是滴血又是亲手塞给你的,啧啧,情意深重啊。”

      宋碎懒得理它,伸手想把画轴塞进包袱最底层。指尖触碰到那微凉光滑的木轴时,一丝极细微的、仿佛错觉般的暖意从赵羡滴血的地方传来,激得他微微一抖。他猛地收回手,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公子,时辰差不多了。”门外传来小丫鬟刻意压低的声音。

      宋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其妙的悸动,迅速收拾包袱,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住了半个月的西厢,没有任何留恋,只有终于解脱的轻松。他抓起桌上的画轴,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一并塞进了包袱里——直觉告诉他,这玩意儿不能随意处置。

      其实是怕赵羡发现了给他砍成肉片。

      廊下立着两个面生的侍卫,眼神锐利,腰上带着长刀,显然不是府里寻常的侍卫。其中一个对他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宋公子,殿下吩咐,送你出府。请随我们来。”

      没有道别,没有多余的言语。宋碎心下了然,赵羡这是连最后一面都懒得见了,或者说,根本就不想见。也好,省得再那个人再犯病。

      他跟在侍卫身后,穿过寂静的回廊。偌大的献王府只有他们几人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行至二门处,一辆青篷马车等候在那里,车辕上坐着了个中年车夫。

      侍卫停下脚步,其中一个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青布小囊,递了过来:“殿下吩咐,将此物交给公子。”

      又是什么?

      宋碎接过。小囊入手微沉,散发着清苦的药草香气,与那日赵羡塞给他的药丸气味相似,却又似乎混杂了其他几味更复杂的草木气息。

      “这是什么?”宋碎皱眉。

      “殿下说,是临别赠礼,公子日后或有用处。”侍卫面无表情地复述,“请公子上车。”

      宋碎掂了掂药囊,心中疑窦丛生。赵羡到底是想干什么?先是莫名其妙的画,现在又是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指尖那点几乎看不见的青灰印记。

      “还磨蹭什么?赶紧走啊!天亮了更麻烦!”系统催促道。

      宋碎不再多问,将药囊揣进怀里,转身上了马车。车帘放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有关献王府的踪迹。

      马车驶出献王府所在的街道,进入京城清晨渐渐苏醒的人流中。宋碎撩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熟悉的街景,一种久违的、属于“自由”的空气涌入心肺,带着市井的烟火气。他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真他妈爽。

      马车在街巷里拐了几个弯,渐渐偏离了宋碎刚来时熟悉的路线。起初他还耐着性子看街景,可当车轮碾过一道石板桥,驶入一片栽满青竹的窄巷时,他终于按捺不住,敲了敲车身:“这是往哪儿去?”

      车夫没回头,嗓音瓮声瓮气:“殿下吩咐,送公子去一处居所。”

      宋碎心头一沉,猛地掀开车帘:“什么意思,他给我安排了一处居所?我没说要住你家殿下安排的地方!”

      “殿下说,这是赏赐。公子若觉着不舒服,就当作几个月在王府做工的钱。”

      一座小巧的院落,青瓦白墙爬着些牵牛花藤,院角搭着个葡萄架,架下摆着张石桌,倒有几分闲趣。

      “殿下说,公子爱清静,这里偏僻,街坊都是老实人,街邻不过一家小花店,主人也好,公子做事想来都有个准头。”车夫跳下车,掀起车帘。

      宋碎抱着猫下车,脚刚沾地,就见一个鬓角斑白的老嬷嬷从院里迎出来,对着他福了福身:“宋公子,老奴是这儿的管家,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宋碎看了她几秒:“那你走吧,回献王府,我一个人就好。”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这地方,这安排,都透着赵羡那只贱手强行插入他生活的气息,让他浑身不自在。

      老嬷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恭谨:“公子说笑了。殿下交代,老奴需得伺候好公子起居,直到公子安顿下来。”

      “不必。”宋碎打断她,抱着猫径直往院内走去,语气冷淡,“告诉他,我领了这份他的好意。但人,不需要。再跟着,我便走了。”

      老嬷嬷站在原地,看着宋碎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内,无奈地叹了口气,终究没敢再跟进去。车夫沉默地调转车头,马车辘辘声很快消失在清晨的竹巷深处。

      宋碎躺下床褥间,突然觉得这三个月多的穿越一点都不真实,系统在室内转悠了一圈,突然问道:“你可知墨楚双姝是谁?”

      宋碎:“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墨楚的人。”

      系统顿了下:“是容贞和今太后。”

      宋碎:“这和蚀心雾有什么关系吗我请问。”

      系统:“倒是也没有。那你就打算待在这儿等蚀心雾上门找你?还是说等渡悡反噬疼死?与其躺在床上睡大觉还不如出去找找线索。”

      宋碎:“……”

      宋碎:“好吧。你说的对。”

      宋碎还记得他刚穿越时,赵羡还许他出门买卖些东西,也就是那个时候因为他的诡异举动被扣上了“墨楚第一神经病”的名号。所以对于墨楚,他并非一无所知。

      墨楚有一座茶楼,总共分了四层,不同楼层有不同的场所,一层卖茶点,二层说书,三层有各种小节目,是个典型的文化场所,四层便是大大小小的房间。宋碎不曾来过这楼,只是远远地看过一眼,就觉着有股盛世芳华的味道。

      同样吸引无数的家世显赫的世家公子小姐来此处寻欢作乐,因此也闹出不少事儿来。但自容贞死后,那些事儿也就消停了些。

      宋碎抱着猫站在茶楼门口,仰头看那“茶楼”的匾额,不得感叹,原来这楼还真就叫茶楼,与这楼的气质不大相符。

      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似是在催促他赶快进去。

      茶楼二层弥漫着新沏的茶香与干果点心的气息,混着人群的吐息,形成一种特有的、喧闹又慵懒的氛围。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述一桩才子佳人的狗血爱情故事,听众们或托腮凝神,或嗑着瓜子,脸上都带着几分沉浸在他人悲欢里的满足。

      无聊的故事为什么能吸引这么多人听?

      宋碎没心思听这无聊的故事,找了个最靠窗的位置坐下,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也为这里的活人气息而惊叹。

      醒木“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说书先生抹了把额角的汗,拱手笑道:“各位,今日这《霸道书生爱上我》便说到此处,那姑娘究竟是死是活,且听明日分解!”

      这话一出,宋碎猛然扭过头,与系统默契地对视上。

      “《霸道书生爱上我》?”系统的声音在宋碎脑壳里炸响,带着些难以置信:“这名字……他妈的是穿越者的恶趣味吧?”

      有趣。看来这人还是个喜欢霸总文学的穿越者。

      宋碎用手比了个“OK”的手势,他若真是穿越的,不能连这个手势都看不懂的,偏那人却丝毫没有反应。

      猜错了?

      见说书先生要走,宋碎扬声:“先生留步!”

      “这位公子,有事?”

      “刚才那故事。”宋碎慢悠悠站起身,怀里的猫顺着他的胳膊爬上肩头,尾巴尖勾着他的发带,“那书生是不是说了句‘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话一出,满堂的人都愣了。有人噗地笑出声:“这位兄台说的什么浑话?书生哪会说这种……”

      话音未落,就见说书先生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公、公子说笑了,老朽没说过……”

      宋碎了然:“哦。没说过。那先生不妨说说教你讲这故事的人是谁?不想说也没关系,等我找到他的那一天,你也休想走。”

      说书先生身子一抖,冷汗顺着额角淌了下来:“是李公子编的故事,让老朽来这讲,说是等一个人……”

      “李公子?”宋碎挑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里猫的脊背,“哪个李公子?”

      “就、就是李家的三公子……”先生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那位公子……总爱说些稀奇古怪的话,什么‘霸道’‘独宠’,还说这叫……叫什么‘霸总文学’,老朽听着新鲜,就答应了他……”

      宋碎没急着回话,说书先生急得快哭了,从怀里掏出块玉佩,双手捧着递过来:“这是李公子赏的,说只要老朽按他教的讲,日后还有重谢……”

      系统:“肯定是那个李公子没错了。看来他为了找你,先是派了个侍女去献王府,再派一个说书的筛选,啧啧啧,真是好手段。”

      宋碎问:“李公子常来这茶楼?”

      宋碎把玉佩扔回给先生,声音听不出喜怒。

      “来、来得勤!”先生慌忙接住玉佩揣进怀里。

      “先生可知,李公子今日来了吗?”

      先生刚要答话,就见三楼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月白锦袍的公子倚在栏杆上,手里把玩着折扇,眉眼间带着股漫不经心的痞气。他看见楼下的宋碎,突然笑了,扬声喊道:“哟,这不是献王府那位‘神经病’吗?怎么,赵羡舍得放你出来了?”

      宋碎怀里的猫突然炸毛,对着楼上的人龇牙。系统在他脑壳里放声尖叫:“就是他!他折扇上画的是二维码!歪歪扭扭的,但绝对是!”

      衣摆之下的手突然朝着宋碎的方向勾了两下,宋碎会意,在众书生的注视下进了三楼雅间。

      雅间里还有另外一个女子,正是那日给他渡悡其中一块碎片的人。门被关上,李同悲难掩惊讶的神色:“你是怎么出来的?赵羡同意了吗?”

      宋碎看起来比他镇定些:“我想出来犯不着他同意。倒是你,同为穿越者是怎么发现我的存在的?”

      李同悲晃了晃折扇:“哎呀,前些日子听说献王府出了个神经病。我就在想,一些古人哪怕再神经也不至于到满城都听说的程度吧?你说是不是?宋碎。”

      宋碎翻了个白眼:“竟然还搞到了我的名字?老乡一场,你叫什么?”

      李同悲:“我叫李同悲,和这副身体的主人同名。我大概穿来有一年了,关于渡悡的消息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些。献王府那块渡悡的碎片相比起来是最柔的,反噬的话也不会太过伤身。怎样,我对你好吧?”

      宋碎大惊:“我靠,所以是你让那碎片认我为主的?”

      李同悲忙摇头:“我冤啊,再说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让渡悡认你为主,我只是想先放你那里保管一下,谁知道……”

      宋碎看着他,脸上明晃晃写着“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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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动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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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2个月前 来自: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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