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行者

作者:经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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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作自受


      天边响起了滚滚闷雷,俞同晨奋力挣扎着,在男人撕扯她的衣服时,她埋下头一口咬住男人的胳膊。
      “啊。”伴随着一声短促的低吼,女孩被甩在满是细小碎石的泥地上,新鲜的红似地狱之花绽放。
      俞同晨忍痛赶忙爬起身,头也不回的冲向下山的路。
      她边跑边掏出背包里的手机,想要拨给俞同光的电话被她犹豫了两秒后删除。
      “喂,警察叔叔,快救救我。”
      女孩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她死死攥着手机,指甲几乎嵌进塑料壳里,连气都不敢多喘,脚下的碎石子硌得脚生疼,身后隐约传来男人骂骂咧咧的追赶声。
      接线的警察听着对面稚嫩的声音,以为又是哪家小孩的恶作剧,他不甚在意的轻笑一声,随后公式化的询问流程,“那小朋友你现在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我现在在清河山半山腰处,有一个男人企图对我图谋不轨,我请求你们……救救我。”
      那声音带着哭腔,接线警员察觉到了不对劲,“小朋友,请你先保持冷静,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立刻过去。”
      电话那头的话音刚落,俞同晨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陡坡上,手机“啪”地飞出去,屏幕呈现出蜘蛛网状的裂痕,亮了一下后就变成了暗色。
      她顾不上疼,爬着去够手机。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机身,后颈就猛地一紧,被男人的手掌狠狠攥住。
      “跑啊?我看你往哪儿跑!”
      男人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俞同晨挣扎着回头,正好对上男人眼里猩红的狠劲,还有他胳膊上那圈渗着血的牙印——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脏发颤。
      接到上面派发的任务时,李正义一行人正在埋头干饭。
      “不是吧?又来这种小儿科的活,当我们很闲是吗?”王宏海不屑一顾的又夹了几筷子菜,偏头看向有些放不开的小警察,“你说是不是,小李?”
      30岁的李正义脸上还带着青涩,他偷偷打量了一圈周围人的表情,随即点了点头,“王队长说的是。”
      被称作王队长的人扯着嗓子大笑了几声,“小李,这次的案子就交由你全权负责,给你安排两个人,你们一起去看看。”
      “啧,真是不经玩。”
      周广平坐起身来,他随手抓过一旁散落的衣服,从衣兜中掏出一盒烟。
      卷烟在明亮的火光中发出“滋滋”的声响,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令整个身体都格外的放松。
      “下次找个经折腾的。”
      地上的女孩一张白嫩的脸高高肿起,眼睛空洞,她的身躯暴露在早春的风中,白色的浑浊溅在她的身体各处,身下是一片血污,仿佛一个被人遗弃的破布娃娃。
      “好疼……”
      男生闻声挑眉看了她一眼,将还未熄灭碾在女孩纤细的胳膊上,“叫你咬老子。”
      俞同晨痛苦的呜咽,她无力的望着天边的乌云,眼泪糊了一脸,思绪开始变得恍惚,她好像瞧见哥哥了。
      他在远处对自己笑着,身边是盛大的花海,蹁跹而飞的彩蝶,清风卷起花瓣掠过少年的发梢,金色的阳光把他的白衬衫晒得暖烘烘的,和记忆里每个春天一模一样。
      俞同晨使出全力向天边抬手,她想呼喊少年的名字,让他等着自己追赶上前,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远处的人影忽然动了动,好像要朝她走过来。可下一秒,周广平的鞋尖就踢在了她的膝盖上。
      花海瞬间碎了,只剩天边越压越低的乌云,像要把她整个人吞进去。
      她或许再也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了。
      “小义,这就是报案地点了。”男人抽了口烟,“说实话,我不太相信能有什么大事发生,法治社会能有啥事。”
      “我们上去看看。”
      李正义三人小队爬到半山腰处,靠近山路左侧的树林有很明显的人为拉扯痕迹,他们相互对视一眼,扒开横生的枝杈深入进去。
      刚走没几步,李正义就踢到个硬东西——是碎裂的手机。他弯腰捡起来,手掌摩擦了一下屏幕,“这上边有血迹。”
      “这里也有。”
      几人凑过去,只见地上淋淋漓漓几滴暗褐色的血,旁边的草茎被踩得倒向同一方向,像是有人被拖拽着往树林深处走。
      “过去看看。”
      周广平下山之后,心情很是不错。他先是驱车去甜品店,买了近日新交的女友闹着要尝的慕斯蛋糕,送到她的出租房后,转身就去了T市鼎鼎有名的酒吧。
      门口的迎宾瞧见他,眼睛都直了,嘴角向上翘的都能钓上鱼,一张脸上尽是对金钱的渴望。
      钥匙被砸在服务生的胸口处,他没有丝毫的怒火,心中反而像酿了蜜一样,“周少,这两天都没见您了,快请进。”
      这幅殷勤谄媚的样子取悦了周广平。男生靠到迎宾的面前,梳理狗毛似的撸了一把此人的头发,又从口袋中掏出几张钞票掖在他的裤兜里,“赏你了,乖狗狗。”
      迎宾的双手在身侧紧张地绞着,声音里都带着雀跃的颤抖:“谢谢周少!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周广平嗤笑一声,收回手拍了拍裤腿,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二楼包间,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靠在沙发上,左手搂着一名身穿水手服的黑长直清纯少女,右手与一位大波浪性感女郎十指相扣,左拥右抱这个词被他展现的淋漓尽致。
      听见推门声,少年咧嘴一笑,朝那处仰头,“周弟弟,迟到了啊。今天我这账,可得由你买单。”
      “小事,东西带来了吗?”周广平在女郎的身旁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王文耀捏了捏女郎的大腿肉,示意女人伺候周广平喝酒,对方也很是上道,直接截胡那快要贴到男孩唇边的酒杯。
      女人的眉眼间有着玫瑰的热烈、动人,她的手指卷了卷发丝,娇艳的唇贴到杯壁上,香甜的酒液含在口中,挠的她的口腔内壁发痒。
      她俯身吻住周广平,酒水进入他的口腔中,他们吻得越发深情。
      王文耀啧了声,拿出一袋白色的粉末放在了桌子上,“弟弟,这可是好东西,你可得省着点吃。”
      周广平瞥见心心念念的“神药”,一把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他迫不及待的抓住袋子,一颗心砰砰直跳。
      “钱的事情……我想弟弟应该清楚怎么做吧。”
      “哥,你就放心吧,咱这么多年的交情,绝对少不了您一分。”周广平爽快的拍出一张卡,口腔中分泌太多的唾液令他有些吐不清字。
      王文耀拍桌大笑,连着说了三个好字,两人又满上酒,举杯痛饮。
      “先生,这是您点的酒。”
      俞同光推开包厢的门,为两人的杯子中倒上橙红色的酒水,正当他想离开的时候,男生在他的耳边呼出一口气,那人恶劣的调笑,“呦,这不是好学生吗?”
      彩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俞同光瞥了他一眼后迅速移开眸子。
      “怎么着,好学生缺钱了?穿成这样,是想要钓哪个人呢?”周广平一只手拽着俞同光的衣领,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腰。
      腰部的触感黏腻湿稠,宛如一条被车碾压的蛇,令人作呕。他强忍着这种不适的感觉,用较为平缓的语气开口,“先生,请您松手,我还有事情要忙。”
      周广平闻言,非但没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将人拽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俞同光的耳廓。
      酒水在杯中晃出涟漪,映着他眼底的戏谑越发浓重。
      “忙?好学生能有什么忙?”他指尖用力掐了把俞同光的腰,看着对方强忍的模样低笑出声,“作为服务员,不应该满足客人的需求吗?还是说,你连这点都做不到?要是我跟经理说一声,你应该知道什么后果吧。”
      俞同光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廉价衬衫的衣领被扯得变形,露出颈间一片苍白。他偏过头避开周广平的呼吸,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保持着克制:“先生,我只是来送酒的。请您尊重自己,也尊重别人。”
      “尊重?”周广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猛地将俞同光推到沙发上,手臂抵着他的肩膀不让人动弹。
      包厢里震耳的音乐盖过了轻微的碰撞声,彩色灯光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明明灭灭。“来这种地方打工,还跟我谈尊重?俞同光,我没记错的话,你在学校可不是这副样子。怎么得,假清高啊?”
      俞同光被迫仰着头,看着周广平那张写满轻蔑的脸,心脏一瞬间升起怒火,尖锐的话像针一样扎着他的每一寸肌肤,那些他拼命想要掩盖的窘迫和狼狈,被人毫不留情地撕开,暴露在刺眼的灯光下。
      他想要狠狠甩开那双手,但思及后果,心中的这团火立刻消失了。
      他没有靠山,他应是收敛的。
      俞同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淡漠,他的嘴角也挂上公式化的笑,“周少,请您喝酒。”
      周广平见其这幅态度,一下子失了兴趣。他喜欢有挑战性的人和事物,别人越是挣扎,他就越是想要摧毁他们。
      他想看皎皎明月掉落在自己的怀里,肆意亵弄,亡于泥滩的凄美画面,那会让他为之落泪,生出感慨。
      “没意思,滚出去吧。”
      得了话的俞同光没有耽误,起身快步走出包间。
      走廊上,他嫌恶的拍了拍衣服的烟味,西装裤左侧口袋的手机嗡嗡震个不停。
      “请问您是俞同光先生吗?这边是T城警队,您的妹妹在清河山遭遇了不测,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接通电话的俞同光眼前一片昏暗,手机“啪”的一下掉落在地上,他的耳边涌现出类似潮水的声音。
      方才在包厢里强撑的冷静与淡漠轰然崩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意从脚底窜遍全身,冻得他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体内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化为冰原之上终年不化的冻雪。
      他缓缓蹲下身,指尖颤抖着去抓地上的手机,那道冰冷的声音却像魔咒般在耳边反复回响——“失去了生命体征”。
      怎么会?恶作剧吧,怎么可能呢?
      不过几个小时,那个鲜活的小姑娘,怎么就变成了冰冷的“不测”?
      他喃喃自语,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屏幕上,晕开一片水渍。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俞先生,麻烦您尽快过来一趟,配合我们做下笔录,同时,见她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四个字,成为一把重锤,将俞同光砸的四分五裂,他猛地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
      不知过了多久,他踉跄着走出酒吧,脑海里全是妹妹笑着的模样,那些温馨的画面与冰冷的告知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身后是酒吧老板的叫喊声,但他顾不上了。他顾不上整理歪斜的衣领,顾不上包厢里的难堪,顾不上之后的每一天。
      只是任由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清晰的感知深入骨髓的绝望与痛苦。
      再次抚上妹妹的面颊,她不再明媚娇艳,过往的灵动化为一滩死水,野兽撕咬啃食,伤痕交错、血肉模糊,她深陷在一滩淤泥里,甚至连灵魂也被束缚了。
      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再也等不到她了。
      “请您节哀。”
      俞同光没有去接李正义递来的纸巾,他带着薄茧的手轻柔的为俞同晨打理着凌乱的头发,“警官,你说我妹妹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情?她听话、懂事,为什么要被残忍的对待?”
      男生的声音在询问最后一句话时,除去疑惑,更多的是尖锐、愤怒,就像被神明抛弃的信徒,得不到神明的回应,却要一遍又一遍受尽神明赐予他的苦楚。
      “之前,我告诉晨晨,遇到危险可以告诉哥哥或者警察叔叔,坏人就会被抓住。可我知道,没有血脉关系的陌生人是靠不住的,有的就算有血脉关系,也未必会伸出援手,因为这个世界上人渣太多了。所以我再三告诉她,一定要先告诉哥哥,哥哥会替你解决一切困难,但她还是选择了你们,你们又是怎么做的呢?”
      一双拳头伴随着话语落到李正义的下巴上,他本可以轻而易举抵挡这拙劣的进攻,脑海中却浮现出觥筹交错的场面,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男人被打了个趔趄,“对不起,我当时遇到点事,耽误了一些时间,如果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被男孩狠狠地打了一拳,“你怎么有脸说这句话的,你不是警察吗,你尽到警察的责任和义务了吗?你配做一个警察吗?”
      顾何挑了挑眉,他看向回忆中的李正义,带着审视的目光,“这么说,你和俞同光因为这件事,结下了恩怨?不过,我挺好奇的,你当年说遇到点事耽误了,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你没有第一时间前去案发现场?”
      李正义不再说话,顾何觉得没意思,又拿起档案翻看,“因为你的失误,俞同光对警察失去信任,而法院的判决,恰恰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感到压倒式的不公,彻底对法律失去敬畏,对未来失去希望,于是展开了复仇计划,亲手除掉了杀害他妹妹的凶手,对吗?”
      “嗯。”
      顾何的声音冷了几分,目光从档案上抬起,“我的老师曾经告诉我,‘当正义需要靠运气降临,那法律和废纸没什么区别’”。他顿了顿,指尖在“俞同光”的名字上轻轻点了点:“李警官,当年的事我虽然不太清楚,但我想警队与审判机关没少藏污纳垢吧。”
      带着肯定语气的问句刺的李正义一颗心脏生疼,他无时无刻不在懊恼,为什么自己要在上班时间去参与王队长组织的饭局,为什么要去谄媚那些大领导,错过最佳的救援时间,为什么天天浑浑噩噩。
      他早就错了。
      顾何将资料收拾好放回橱柜里,他转头看向李正义晦涩不明的面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谢谢你的情报,但我还是要去试试。走了,你也早点回家。”
      桌子上的台灯把李正义的影子拉的很长,他点燃一支烟,眼睛微眯,“你不会成功的。”
      恨意是不会突然消失的,他从不相信人性,不认为陌生人的几句话能够动摇一个人的想法,这是荒谬的、不可理喻的。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在午夜经常从梦中惊醒,忆起清纯少年坐在丝绸大床上,微笑着对他说,“李警官,你来了?这次你还是来晚了,我已经将生日礼物给晨晨准备好了。”
      呼吸停止的周广平瘫在床上,嘴中溢着白沫,他的手里攥着一支注射剂,下半身有一股尿骚味。
      俞同光摆弄着床头柜上一些乱七八糟的彩色药片,心情愉悦,“他自作自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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