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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山顶,天光勉强撕开墨色的云层,露出鱼肚白。可东配殿里头,还跟半夜似的,黑黢黢、阴森森。那“滴嗒、滴嗒”的声音,像催命鬼敲着小锤儿,不紧不慢,却敲得每个人心口发慌,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秦鍩淮像只灵巧的猎豹,稳稳地攀在高高的梯子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嘴里衔着那把特制的匕首,全神贯注,鼻尖几乎要触到那根承载着生死的主梁。底下,沈华时举着手电筒,光柱稳得像焊在那儿,精准地照亮梁柱接缝处那可疑的角落。
“左侧…对,就是那里,颜色与周遭木质有细微差异,像是后期修补的…” 沈华时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紧绷的冷静。
秦鍩淮凝神细看。果然,那块区域的木头色泽略深,上面还精心撒着一层浮灰作掩护。“东洋人的鬼蜮伎俩…” 他心下冷哼,手腕极稳地用匕首尖,如同雕刻师对待珍宝般,轻轻拂开那层伪装。
浮灰下,露出一块巴掌大小、几乎与老木头融为一体的金属板。板子中间嵌着一个小小的玻璃视窗,里面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红绿线路,一个微小的指针,正随着“滴嗒”声,一格一格地向左移动!
“看清了吗?”沈华时间。
“看清了!内部结构复杂,像块怀表机芯!” 秦鍩淮沉声道,“下方连接数条导线,颜色各异,路径繁复!”
“忽略颜色!追踪它们的连接终点!” 沈华时大脑飞速运转,“寻找最粗壮的那根,或者看起来结构与其它迥异的!”
秦鍩淮屏息凝神,脸几乎要贴到金属板上。汗水滑落,刺痛眼角,他下意识地用臂膀蹭了一下。“有一根黑色导线,异常粗壮,绷得很紧,延伸进旁边的木榫深处…另有数根红绿细线,绞合在一起,接入这玻璃视窗后方…”
就在这时,那“滴嗒”声骤然加速!从“滴…嗒…”变成了急促的“滴嗒滴嗒滴嗒!” 宛如心脏失控的狂跳!
“不好!计时加速了!” 底下一名年轻士兵失声惊呼,音调都变了。
秦鍩淮心头一紧,但越是危急,他越是强迫自己镇定。他并未回头,只低声喝斥:“噤声!慌什么!稳住阵脚!” 这声低喝既是对下属,也是对自己。他目光投向下面的沈华时,虽然看不清对方面容,却能感受到那镜片后目光如磐石般稳定。
“华时!现在如何?剪断哪一根?” 秦鍩淮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
沈华时没有立刻回答。他死死盯着那团致命的线路,脑中知识飞转。剪错一线,便是万劫不复。他回忆起看过的有限资料,推断着各种可能性…
“鍩淮,” 沈华时的声音异常清晰,“通常…维持装置稳定的导线,或许是安全线。而触发爆炸的,往往是切断后失去张力的那一根…”
“直接告诉我,剪哪一根?” 秦鍩淮追问,语气急切。
“那根绷得最紧的黑色粗线!” 沈华时斩钉截铁,“它很可能是一个平衡机制或反触发装置!剪断它,或许能中止计时!但…只有五成把握!”
“五成…足以一搏!” 秦鍩淮嘴角勾起一丝决绝的弧度,“我信你的判断!” 他小心翼翼地将匕首换到正手,锋利的刃尖对准了那根犹如满弓之弦的黑线。
整个大殿死寂,唯有那索命的“滴嗒”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交织。
“动手了?” 秦鍩淮最后确认。
“动手!” 沈华时闭眼复又睁开,下达了指令。
秦鍩淮手腕沉稳发力!刃光一闪,黑线应声而断!
“铮!” 一声极细微的脆响。
时间仿佛凝固。
那急促的“滴嗒”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那个小视窗。
一秒…两秒…
指针,僵滞在终点前!
“成…成功了?” 小石头声音发颤地问。
“似乎…停住了…” 另一名军官抹去额角的冷汗。
然而,这庆幸仅仅持续了刹那!视窗内的指针猛地一跳!竟以更疯狂的速度,“咔咔”反向旋转起来!同时,一阵尖锐刺耳的“滴滴滴”警报声从装置内部迸发!
“是陷阱!剪错了!要爆炸了!” 秦鍩淮脑中嗡的一声,几乎是本能反应,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探手,用尽全身气力,朝着那整个金属板狠狠一拳砸落!低吼道:“混账东西!”
这一拳,蕴含着所有的愤怒与不甘!
“不可!” 沈华时惊骇阻止。
但为时已晚!
“哐!” 一声闷响。金属板被砸得凹陷,线路爆出一串电火花!那疯狂的“滴滴”声骤然消失!小玻璃窗也“啪”地碎裂!
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静止。
指针停转,声响全无。只剩秦鍩淮粗重的喘息,和殿下众人几乎停滞的心跳。
秦鍩淮自己也愣住了,保持着挥拳的姿势,僵在半空。他…把这东西…砸哑了?是彻底失效,还是…延迟?
他谨慎地用匕首柄轻敲那凹陷的金属板。毫无反应。又微微晃动连接处的木结构。依旧沉寂。
“好像…真的不动了?” 他转过头,望向下面的沈华时,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还有一丝不确定。
沈华时也怔住了。这…暴力破解?误打误撞?他看着秦鍩淮那张沾满汗渍、血污,带着伤,又有些无措的脸,一时语塞。这人,有时鲁莽得让人心惊,却又总能于绝境中劈开一丝生机。
“你…先下来再说。” 沈华时最终说道,感觉自己后背也已湿透。
秦鍩淮这才手脚并用地从梯上下来,落地时身形微晃,小石头赶忙上前搀住。
“司令!您没事吧?” 小石头语带关切。
“无妨。” 秦鍩淮摆摆手,看向沈华时,心有余悸,“华时,这东西…算是解除了?不会复响吧?”
沈华时走近,借着手电光仔细检视那被砸坏的装置和周边。“外部触发和定时机构应该是被你…强行破坏了。但炸药本体仍在。需等陈老前来做最终处理,方能确保完全。”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眼下看来,即时爆炸的风险已大大降低。”
闻言,殿内众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响起一片压抑的唏嘘声。
秦鍩淮背靠着冰冷的廊柱,滑坐在地上,长长舒出一口气。“真是…比打一场硬仗还耗神…” 他抬手轻触眉骨上的伤口,刺痛感阵阵传来。
天色渐明,晨曦透过门缝,驱散殿内部分黑暗。
沈华时也觉疲惫不堪,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下,从大衣内袋取出那个油纸包。糖已微凉,但尚存余温。他轻轻打开,露出金黄剔透的麦芽糖。他掰下一小块,递向秦鍩淮。
秦鍩淮微怔,看着那块糖,又看向沈华时。对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冰霜似乎消融了些许。
“这是…慰劳?” 秦鍩淮低声问,语气缓和下来,伸手接过,放入口中。甜润的滋味在舌尖漫开,带着麦香,冲淡了口中的血腥与硝烟味。他慢慢咀嚼着,低声道:“…尚可,未全凉。”
沈华时自己也取了一小块,细细品尝。甜食确实能稍缓紧绷的神经。他看着秦鍩淮略显疲惫的侧脸,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去他颊边沾染的一点灰尘和木屑。动作自然,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轻柔。
秦鍩淮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没有避开,反而侧头看向沈华时,目光深邃,低声道:“你也辛苦了。”
沈华时收回手,垂下眼帘,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耳根却微微发热。两人之间,一种无声的暖流在弥漫着硝烟和灰尘的空气里悄然流淌。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通讯兵飞奔而入:“司令!沈先生!陈老先生到了!道路刚疏通!”
只见一位身着简朴长衫、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在卫兵护卫下疾步而入。老者目光如电,瞬间锁定梁上那破损的装置,眉头紧锁。
“胡闹!简直是胡闹!” 陈老声若洪钟,带着吴语口音,“是何人如此莽撞?这‘子母连环芯’也敢用蛮力硬撼?若非这外壳坚固,稍有差池,尔等早已粉身碎骨!”
秦鍩淮面露赧然,欲要解释,沈华时已起身,恭敬揖礼:“陈老恕罪,情势危急,不得已出此下策。万望老先生施以援手,彻底解除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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