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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林辰书之后，冷澈把林辰书的近况告诉了冷毅堂，本来他不想说的，想替林辰书保守秘密，可也许是心底里希望，冷毅堂能做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做不到的事情，帮帮林辰书。冷毅堂听完冷澈说的话，仿佛陷入了沉思的样子，之后却没有立刻做什么。又过了好几个月，直到林辰书生日那天，蒋姨说，让他把林辰书找来家里给他过个生日。冷澈记得，那天是林辰书十八岁的生日。他去林辰书学校门口堵他，过了很久林辰书都没有出来，他想起上次遇到林辰书是在他们学校后门的一个地方，于是想去找找看，越是靠近那个地方，冷澈心里越是希望，不要让他在那里找到林辰书。可是，刚一走近，冷澈便听见有人，大声说话的声音。
　　“姓林的，我上次可派人来警告过你了，那是我喜欢的人，离她远点，你聋了是吧？”
　　林辰书被那人揪住了衣领，既不挣扎，也不辩解，仿佛像一个失去了生命的提线木偶，没有求生的欲望。
　　冷澈扔下书包就冲了上去，一拳揍上了那人的脸，那人一个趔趄，退到后面地上。冷澈把林辰书扶起来，看他脸上一脸伤，关切地问：“怎么样？没事吧。”却没有防备到，后面那个倒地的人从旁边垃圾桶里抓起一个玻璃瓶，砸了过来，林辰书想要把冷澈推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赤红色的血液从冷澈的头顶流下来，冷澈头一疼，一时之间恍惚了一下，然后没站稳，倒了下去，林辰书赶紧接住他。
　　旁边两个胆小的学生，立马害怕道：“出事了，出事了。”然后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辰书一下子失了神，慌乱之中他立即拨打了120，把冷澈送去了医院。还好，冷澈全程没有失去意识，还好所有的检查结果显示没有问题，医生说只是一点皮外伤和轻微的脑震荡。不久后，冷毅堂来了，他没有生气，只是去楼下门诊结账。等待的时候，林辰书坐在冷澈旁边，仿佛从刚才开始，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松开了。冷澈第一次直接地从林辰书脸上看出了慌乱，他想说点什么，哪怕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哥，你说你桃花还真多啊。这都烂俗的剧情，都能被你碰上。”冷澈努力开着玩笑，头疼得像上紧了发条。
　　“对不起。”林辰书低声道。
　　“没事，我最喜欢见义勇为了嘛。”冷澈挤出笑容。
　　“对不起。”林辰书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哎呀，我都说没事了，你看医生不是说，没事嘛。我这脑子，硬得很。”冷澈说着，还想作势敲一敲自己的头，证明给林辰书看，可是没敢真的下手。
　　“对不……起。”林辰书满溢的情绪仿佛决了堤，他像一个孩子一般，像个仿佛不是今天迈入成年的人一般，嚎啕大哭起来。冷澈不说话了，他不顾别人的目光，把林辰书一把拉进了怀里。林辰书的眼泪沁湿了冷澈的衣领，一种黏腻的，说不明的感觉，贴着冷澈的皮肤，传进了他的心里。
　　冷毅堂把林辰书送回了他暂住的亲戚家里。
　　“他之前就成天呆在家，后来上学吧。我们也知道他心里难过，但是我们家，人也多，确实有时候没有时间顾及他。”
　　冷澈听那家人和他爸交谈，言语中，比起对孩子的担心，更大的是为难。
　　回去的路上，冷风一吹，冷澈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止痛药的效果下去了一些，头顶的疼痛又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以后见义勇为要量力而行，不许再受伤了。”冷毅堂皱着眉道。
　　“Yes，sir，老爸。”
　　“小澈，爸跟你商量个事儿，咱们把小书带到咱家来，你看怎么样？”
　　冷澈愣了一下，一下没明白他家老头的意思，而后又反应过来，笑逐颜开：“好啊，可是，蒋姨怎么想呢？”
　　冷毅堂心想，这小子，居然会体贴他蒋姨了。冷毅堂想到，前段时间他和蒋冰商量的时候，蒋冰立刻说，“你傻吗，既然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你说什么对不起我，小书这孩子这么好，我巴不得再多一个孩子来孝敬我。这孩子需要人照顾，我们就给他一个家。”
　　冷毅堂笑了笑，回复冷澈：“你蒋姨啊，巴不得他来呢。”
　　冷澈笑了笑，忽然一滴雨水砸在了冷澈的手上，将冷澈拉回到现实。林辰书也被滴落在脸上的雨水，从梦中唤醒。两人赶紧收拾了东西，回到室内。冷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非要下厨做饭，他别把厨房炸了就行，林辰书心想。
　　林辰书侧过头看外面，初秋的天气，有时是变幻莫测的，上一秒你还觉得，天气晴朗，万物生动，下一秒便是倾盆大雨，温度骤降。
　　林辰书又想起，他们离开的那一天。那天，也似这大雨落下之前，那般阳光明媚，天气晴朗。那天，冷澈叩响他家大门。当时的他，大脑处在一场巨大的空白之中，几个小时前的电话让他不知所措，愣在当场，是冷澈的门铃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还记得，那时，冷澈带来的果子的味道，就如同冷澈描述的那般，入口是辣的，而后尝到酸味，最后一丝甜味残留在口腔里，可是甜味很快就消失了，只余酸味久久无法散去。
　　那个时候的他，不敢哭，不敢闹。他知道，他不能释放情绪，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冷静，才能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可他的手还是不可抑制地陷入颤抖，所以当冷澈递给他东西的时候，他不敢伸出手去接，害怕冷澈发现。可那时，打开门看见冷澈的时刻，他内心的害怕，不自觉缓和了一些。
　　第二天，噩耗真的到来的那天，林辰书再一次陷入了空白，那是被巨大的震惊所包裹的悲伤，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只是傻傻地被各种亲戚安排着，完成各项事项。后来的后来，等到那场看似盛大的告别仪式结束，仿佛所有人的悲伤也都画上了句点，只留林辰书一人，悲痛如同暗暗淌出的细流，逐渐包裹了他的心。他开始在不同的亲戚之间辗转生活，林辰书好像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看到了一样的神色，名唤为难。
　　“他都这么大了。”
　　“我家里条件也不富裕。”
　　“这孩子好像有些奇怪，可是我们也没有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去照顾他的情绪。”
　　林辰书不敢不听话，也不敢惹事，他快18岁了，成年之后了，更加不会有人管我了吧。他那么想着。他知道，只要自己提出一个人生活就好了，那样大家都开心了，可他有些害怕回到那间再也不会有父母回来的房子里。
　　返校后，他也不与人交友，遭到别人的攻击，既不还手，也不还口，就想着，就这么结束了多好。
　　他看着冷澈的短信，不敢回复，害怕自己的脆弱，会倾泻而出。他看见冷澈向他伸出的手，也不敢握住，害怕一旦伸手接住这份温暖，他会再也不愿意放开。
　　有时候他觉得，全世界，仿佛谁，他都留不住。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吗？还是这个世界原本就充斥着别离呢？
　　那天在医院，他看见冷澈受伤，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第一次，他不可抑制地因为害怕崩溃地哭了出来。
　　那一天，冷叔叔来亲戚家接他的时候，他记得，冷澈也来了，那天太阳甚好，明媚灿烂，他看见冷澈迈进门来，像是从光里走出来。
　　林辰书回想着，突然厨房里一阵异响。林辰书看过去，哪有什么从光里走出来的人，只有一个被厨房烟雾包裹的笨蛋。
　　“看，我独家秘制的麻辣粉丝。”冷澈一脸骄傲。
　　林辰书看了看眼前这红的发黑的一大碗，忍不住“啧”了一声。
　　“干嘛？嫌弃你弟的厨艺，我可是你亲弟弟。”冷澈故作姿态。
　　林辰书叹了口气，还是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
　　冷澈喃喃道：“这还差不多。”他看林辰书吃了一口，一脸殷勤地看向他哥，急切地问:“咋样？”
　　“你碗里没有吗？自己不会尝吗？”林辰书答道。
　　“行吧，自己试就自己试。”
　　冷澈看林辰书不说话，心惊胆颤地夹了一个香菇放嘴里，缓慢咀嚼发现，味道还不错嘛。好嘛，故意假装沉默，耍我，哼，看我猛吃个一大口。
　　林辰书心想，这家伙30岁了，还是这么幼稚。
　　结果一个猛吸，辣椒油溅进了眼睛，冷澈大叫，猛冲进厨房。急速的水流从水龙头里跑出来，冲洗着眼睛，林辰书摇摇头，起身去帮他拿了毛巾，递给他。冷澈顺手接过毛巾，擦了擦了被弄湿的前额碎发，发际线处的一条淡淡的疤痕，裸露了出来。冷澈感觉林辰书的视线凝固在自己脸上，便放下毛巾看过去，林辰书却赶忙偏过了头，转过身回到餐桌上，欲盖弥彰地说了句：“麻辣粉丝很好吃。”
　　冷澈并没有发觉林辰书看他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在他心里，保护林辰书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并不算什么很大的事情，可那条疤痕却在林辰书的心里留了很久很久，直至刻下烙印。
　　那个时候，冷澈为了救自己，挨得那一下酒瓶，还是留下了疤痕，尽管疤痕很淡很小，也藏在头发之中，可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总是很近，很近，林辰书总是能看到。
　　那个时候，林辰书被接到冷澈家生活之后。其实并没有立即就好起来，在学校的表现也很差，就像阴湿的房间，并不会因为你打开门，里面的霉菌便立即消失。有一天，冷叔叔带着冷澈从医院拆了线回来，露出恢复了一半的狰狞伤口，冷澈被剃了头，模样极其好笑又狼狈。回到家，一进门，冷澈就见到林辰书紧皱眉头，却完全不说话，便开玩笑道：“不许笑我啊，这可是本英雄的徽章。”
　　可是林辰书却笑了。
　　那天晚上，林辰书决定要治好自己，不想再让冷叔叔、蒋姨和冷澈看见他这样。于是，他休学了，蒋姨陪他去治疗。后来，回来复学的时候，冷叔叔问他，还想不想回原来的学校去念书，或者去冷澈的学校读书，他想也没想，选择了后者。林辰书选择和冷澈读同一个年级，去冷澈的班级，说是要把落下的高二的课程重新补上，可也许只有林辰书心里知道，为什么他想要和冷澈一起，读完剩下的高中。
　　“诶，哥，你说你当时为什么要转来我的学校上高中啊？你成绩那么好，应该还有别的中学可以选。”冷澈一口气吃完了麻辣粉丝，辣的狂喝可乐，想扑灭舌头上的火，一边这么向林辰书问着。
　　林辰书很诧异，他怎么像是一瞬间能看透自己心思似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刚才不是盯着我看吗？我刚刚被辣地一瞬间反应过来，你为啥老盯着我看。”
　　见林辰书不说话，冷澈又说：“你不会是因为很愧疚，所以想着来我学校盯着我学习，帮我考大学吧，还特意跟我一个班。”
　　“你想多了，当时我去的晚，尖子班没名额了，普通的重点班，就你们班成绩最差，人数有差额。”
　　“你！”冷澈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好说：”哥，你这么毒舌，会找不到对象的，现在的女孩子可都喜欢暖男。”
　　“离婚人士没有资格教别人怎么找对象。”
　　啊，冷澈感觉自己的心上又被插了一箭，败下阵来。
　　“哥，你上次跟那个夏菡吃饭，是不是看上她了？我怎么记得，高中的时候她跟你表白过，你不会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你喜欢她吧。”
　　林辰书愣了一下，好像下意识想逃避什么，便刻意含糊回答道：”我喜不喜欢她，你在乎这么多干嘛？”
　　“我可是你亲爱的弟弟。”冷澈又故意拗着奇怪且娇嗔的语气，林辰书没理他。
　　冷澈心道，也是，谈个恋爱而已，又不结婚，但为什么自己心里这么膈应呢？难不成我喜欢夏菡？不对，不对。
　　话赶话聊到这里了，林辰书突然很想问冷澈，一个横在他心里已久的问题。
　　“你为什么离婚？”
　　冷澈假装洗碗水声太大听不见，“哥你说啥，我听不着，等会儿再说哈。”
　　本以为，等他洗完碗，两人又打完了游戏，林辰书该忘了的，可是，秋夜的凉风一吹，又把这个问题带回到两人中间。
　　其实，林辰书虽然很想知道答案，但是如果冷澈不想回答，他也并没有逼迫他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秋夜的寒意，让本来模糊的答案清晰了，也许是他哥在身边，让冷澈突然很想吐露心声。
　　“说实话，当时她跟我提离婚的时候，我也很讶异。我以为我们之间相处得很好，直到她有一天跟我说：她知道我工作忙，也理解我工作的特殊，至少我平时很贴心，懂得尊重她。可是，她又说，我在空闲的时候，却从不会想着要和她去约会，从不想着要选出时间来和她单独相处，累的时候，也不会想要从她那里获取安慰。她说我温柔，礼貌，体贴，但是……”
　　“但是什么？”林辰书问道。
　　“当时她指了指面前的一桌饭菜，问我，你知道这些菜哪个我过敏吗，答案明明是呼之欲出的，眼前应该是没有她过敏的菜，可是我当时却不敢回答，因为我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过敏的东西是我不知道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发觉，她说的是对的。”
　　“温柔，礼貌，体贴，但是不爱她。”
　　“所以你就把房子也给她了，住在值班室。”林辰书说。
　　“嗯。”
　　冷澈突然反应过来，“王弘这个臭小子。”
　　算了，冷澈心想，本来也没真打算瞒着他哥，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还说，她知道我木讷，但是在乎一个人，总会能从她的细节，表面，发现出蛛丝马迹，即使她痛苦的表达方式是面无表情的麻木，你也能知道她真正的感受。”
　　“但是我啊，连她过不过敏都不敢确定。”冷澈自嘲道。
　　“渣男。”林辰书淡淡说了句。
　　“哥，扎心了哥。”冷澈故作委屈。
　　“哥啊，这可是你弟的失败经历，你可要好好学习。你要是结婚，爸妈张罗你的事，就不会来骚扰我了。”
　　“合着你拿我当挡箭牌呢？”林辰书皱了皱眉，表达他的嫌弃。
　　“不敢，不敢。”
　　冷澈见林辰书微微皱起的眉头，他总觉得这份带着玩笑的嫌弃背后，还有更深的原因。
　　“哥，你有没有喜欢过谁？”冷澈未经思考，脱口而出，想收回这句话，已经太迟。
　　林辰书一愣，顿了一顿，像是想极力克制真实的答案泄露出来，才答复道：“没有。”
　　但这不自然的犹豫，却被冷澈捕捉到了，他不假思索地问道：“哥，你怎么犹豫了？你果然有过喜欢的人，对不对？”
　　林辰书没有回答，而是匆匆收了收桌上的啤酒瓶，没等冷澈拦住他，转身进了房间。
　　“原来哥有喜欢的人。”冷澈喃喃自语。
　　晚风变得更加寒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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