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但有时下意面

　　「十四岁禅院春海（かすみ）私密记事本部分内容一览」

　　2031年12月22日
　　某人吃了我放在冰箱里的布丁。
　　明明买了三个，如今却一个不剩。问了母亲，她说她没吃。用通灵术询问鬼魂，证实其说的是实话。

　　2031年12月23日
　　吃早饭时审问另一位嫌犯。该嫌犯一脸无所谓地承认，对啊，是我吃的。嗯，嗯。没错，是有三个来着，我看到了。吃完一个感觉味道不错，所以就把其余两个也吃了呀。昨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特别想吃甜食。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这家伙扔进家里那个据说全是咒灵的房间。这个我理应称呼父亲的男人压根不像位父亲，但好歹我们在同一个院落里生活，平时早晚饭也是一起吃的，所以每次买点心的时候，我才会顺手把他的那份一起带上。
　　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2031年12月24日
　　向开完会回家的母亲申请将父亲扔进咒灵池，被驳回了，理由是到时候还要补充咒灵的数目，事后收拾很麻烦。不过母亲答应我今天会抽空找父亲好好谈谈，让他给我道歉的，我什么都不用管。

　　2031年12月25日
　　一看就知道被钻石星辰拳锤得很惨的父亲专程去了趟仙台，买了好多荻之月回来。吃到第二个荻之月的时候险些噎死，被他嘲笑是肚子里偷偷住了个乞丐吗，怎么吃相那么难看。
　　换作是布丁，早就顺利滑下我的食道了！我的食道现在所渴望的东西是布丁，又不是和果子。
　　听我这么抗议，父亲感慨道没成想你的食道居然挺金贵呢，明明外祖那边再往上数一代还是济州岛农民来着。

　　晚饭时将此人的发言转述给母亲，她当即以父亲为对象向我展示了久违的极光处刑。
　　心里舒服多了。

　　2032年12月29日
　　早晨打理发型时由于直板夹找不到，上学迟到被老师说了。放学后回家展开地毯式搜寻，原来是母亲她擅自借用我的东西，并且用完没有放回去。

　　2032年1月1日
　　类似的事情再度重演，这次被借不还的是我的书法用具。问母亲她到底什么意思，她说正月里准备抄点佛经陶冶下情操——反正你不是早就没在练习书法了吗，这些笔墨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给我用呢。
　　我最近有没有练习书法是问题的关键吗？难道错的不是没经过我同意就把东西拿走的母亲么。

　　2032年1月21日
　　真希姐来做客了。从辈分来讲她算我的堂姑母，但她属于那种帅气的姐姐系角色，因此自记事起我就管她叫姐。我问真希姐能不能制裁一下母亲，这女人越来越嚣张了，继续这样下去可不行。
　　真希姐的回答是这样的：我挺喜欢你的，春海，因为你和我一样看不见咒灵，不过还没有到可以为了你主动去挑衅女魔头的程度。

　　2032年2月8日
　　后座的渡边借我的橡皮使了两节课，然后告诉我他不小心弄丢了。
　　什么叫“不就是一块橡皮”？我求求你们这些缺乏边界感的蠢货，自己去山里找棵树上吊吧。

　　2032年2月9日
　　午休的时候渡边用圆珠笔捅捅我的后背，塞给我一盒饼干——“我妈妈做的黄油曲奇，你尝尝。”
　　什么呀，这是为了橡皮的事情在赔礼道歉吗？已经上中学二年级的男生诶，居然堂而皇之地把妈咪做的手工饼干带到学校里来，他都不会觉得丢脸的吗？还把我的座位上弄得到处是饼干屑……
　　我爸妈从没亲手为我制作过小点心。就连每天吃的便当，也是母亲餐馆里的主厨多田准备的。

　　2032年2月13日
　　和母亲提及想吃手工曲奇，她说回头会叫多田给我做，喜欢什么口味直接告诉多田就好。
　　哼，父亲那边我甚至懒得问。

　　2032年3月30日
　　眼看春假即将结束，厌学情绪随之达到巅峰。不想回去学校，那个渡边烦死人了，稍微对他亲切一些，课间的时候就会被缠住唠叨个没完。
　　要不是他能替我写国语作业，我才不会和这种低能讲话。

　　2032年4月26日
　　呵呵，上次是橡皮，这次直接把我的游戏卡带搞没了。渡边君，请问你的桌肚是连接着异次元吗，为什么不管什么东西放进去都会失踪？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母亲也一样，家里又不缺钱，为什么不能自己再买一个直发板？

　　去死吧！
　　这句呐喊，是我发自内心地写下的。

　　2032年4月28日
　　没忍住对渡边动了手，不小心把事情闹大了。黄金周放假前的这天，校长室变成了法庭，而我是被告。

　　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我不得不低头向受害者认罪。
　　“对不起，渡边君，我不该因为你借完我的马克笔之后没有按照颜色排序放回去便抄起画板对着你的头一顿狂敲，都是我的错。这幅作品完成之后请一定要给我看看，我很期待见证渡边君的才能。”

　　竟然想到在水彩画上用马克笔点缀高光，以渡边那个脑子而言也算是超水平发挥了。但是，这不是他就能对我的画材为所欲为的借口！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我要和他绝交。
　　啊啊，我还得在这种尽是笨蛋的地方待几年？好想早点脱离学生时代！哪怕马上变成七八旬的老太婆也行。

　　2032年4月29日
　　被父亲扭送去医院做了精神科检查。填了一堆不知所谓的量表和问卷，有幸确诊OCD，强迫型焦虑障碍。
　　父亲向家庭医生咨询一般这类情况都是怎么治疗的。医生说最好是不要过多干预，孩子想干嘛就干嘛，总之万事不要勉强。这就是所谓的专家意见啊，你真是了不起，了不起了不起，说得好像我得了什么绝症似的，搞笑。

　　2032年5月1日
　　家庭医生建议我写日记调节心情。我说我以前其实就有写，然而完全没用，毕竟哪怕写下来也改变不了什么。怕他不信，我特意把记事本拿给他看了，他飞速阅览了几页感叹道好恐怖哟，这个小本子该不会便是传言中的死亡笔记吧？

　　2032年5月3日
　　遭到母亲的传唤前去单独谈话，绝对是家庭医生告密了。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有把未成年患者的隐私权放在眼里过吗？在网上查询举报医生泄露病患隐私的途径，我要看到这种无良庸医被吊销执照。

　　2032年5月4日
　　我没有真的想杀死谁。只是心情极度不爽，又不知道有什么别的词汇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因此用“去死吧”发泄出来而已。
　　不知道渡边的伤口痊愈了没。那个傻瓜，没准还在家里抱着妈咪哭哭啼啼呢。
　　下学期对他温柔点吧。

　　2032年5月5日
　　假期里什么都没干成，除了把《白色巨塔》给看完了。虽说是连续剧里的老古董了，经典果然就是经典，质量没话讲。

　　2032年5月6日
　　开学了，没能找到时机跟渡边说早上好。

　　2032年5月7日
　　拜托班长把我和渡边分在不同的小组做值日生。很尴尬啊，拎着扫帚来回扒拉地板的时候，要对曾被自己打破脑袋的人说什么好呢。

　　2032年5月13日
　　仍旧没跟渡边讲过一句话，对方大概也打算跟我绝交了吧。

　　2032年5月20日
　　感应不到学习的动力，小测的排名从稳定班级前三直接掉到了中游。
　　渡边的排名也下降了不少，是由于我的缘故吗？无所谓了，他想绝交就绝交吧。其实这几天，我心里装着别的烦恼，都怪白色巨塔。

　　2032年5月22日
　　有的时候，我会希望自己家能变得温馨点。我也没有很高的要求，只是想要有个普通的家庭罢了。
　　母亲动不动就从早忙到晚，父亲更是离谱，已经四十一岁的人了，成天顶着一头暴走族同款的黄毛游手好闲地四处晃荡。电视剧看完第二遍，连我自己都有点怀疑父母是否像讲述豪门斗争的故事一样各自有情人在外。他们平时都是分房睡的，也没在我面前表现过多亲呢的行为。事实上，我还真去跟父亲确认了。要是他干脆否认怎么可能没有的事，我也就放弃了，偏偏当真被我问出了点什么。
　　可能是觉得哪怕不告诉我，多半我也能靠通灵知道吧，他立刻就怂了。坦言当初和母亲决定结婚的那天两人闹了矛盾，当时他想着要让母亲气个半死最好，就出去随便找了个女人。在最后时刻受到良知感召的他幡然醒悟了，及时离开对方回到了母亲的身边，这才没有酿成大错。

　　其实通灵术才做不到这种事情咧。那种侏罗纪年间的历史，就算是鬼魂也没兴趣探究。不过父亲双手合十地央求我在母亲面前保密，那低声下气的姿态让我觉得还挺解气的，我说那你下次可千万别吃掉人家留在冰箱里的东西了哦。要是再这么明知故犯，就算你跪下来求我也要和母亲揭发你的罪行。他爽快地应下说好的好的，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何况这种过往，我估计母亲就算知情也不会在意，她就是那种人。

　　2032年5月29日
　　吃着饭的时候，母亲突然宣布前段时间发现自己胸部有肿块，准备去医院拍个片子，让父亲明天替自己处理家里的杂务。

　　2032年5月30日
　　昨晚没睡好。问母亲报告结果出了吗，说是还要再等等。

　　2032年6月1日
　　母亲得了乳腺癌，三期的。首先要化疗至少半年，之后才能接受手术。
　　就不能明天再告诉我吗？这是哪门子的儿童节礼物啊，我晕。

　　2032年6月4日
　　父亲在饭后吃起了抗生素，貌似是胃溃疡了。
　　问母亲怎么办，她说不必去管他——脑容量小的人就是这样，一旦过度思考，多余的脑浆就会在体内被加工成胃酸。

　　2032年6月6日
　　癌症的事情最终总要通知全家人的，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2032年6月10日
　　据说今天的族内晨会上吵起来了。真希姐的父亲一得知母亲的病情就勒令她交出管事的权限，说是不能继续把禅院家的未来交付在一个连自己身体都照顾不好的女人手里，结果被父亲毫不留情地由里到外损了个遍，终于消停了。大伙商议后得出的方案是在母亲术后修养结束前由父亲管事，不过做任何决定之前都需先记录下来交给母亲过目再执行。
　　哎呀，父亲也真是的，怎么把这么个时日不久的老头气得都出现心梗前兆了。

　　2032年6月11日
　　我知道真希姐一向和自己父亲关系不好，于是请她还原昨天的来龙去脉。末了真希姐评价道，其实用嘴喷粪这方面你爸以前要更拿手些，简直是出生起就自带的保留被动属性，但是他在右眼失明之后怎么说，或许是多少被磨平了棱角吧，个性和过去比要更加有个人样了——“我小的时候，对这位堂哥的印象可是烂到不能更烂了。总琢磨着他到了没人看见的角落里，是不是就会立刻原形毕露，四条腿同时着地那么走路啊。”

　　2032年7月8日
　　化疗进行到第六期，母亲把自己的头发剃光了。
　　据说别的都还好，应该是身体素质尚可，暂时没有察觉到别的副作用，除了从前两天开始头发一梳掉一把，实在烦得很，所以今早干脆举起浴室里父亲修鬓角用的电推剪剃干净了，一劳永逸。啧，不经过同意就借别人东西用的老毛病还是没使，这家伙。
　　父亲洗漱后来到餐桌边，看到光头形象的母亲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像个傻子。母亲倒是满不在乎，笑眯眯地开起玩笑。你不是一直企图让我留长头发吗，现在好啦，多买几顶假发轮换着带，马上就能实现老公你的心愿喽。父亲气得饭也不吃了，当即拂袖而去。

　　2032年7月15日
　　冷战已经开展一周了，没有丝毫落下帷幕的意思。这两个蠢货，有没有考虑过夹在中间的我的感受？

　　2032年7月20日
　　受不了了，我要离家出走，反正是暑假。
　　我将去追求我的棒球偶像，北海道日本火腿斗士队所走过的道路。

　　2032年7月26日
　　整装出发！

　　2032年7月28日
　　在富良野的四季彩之丘摸到了羊驼耶。

　　2032年7月29日
　　旭川酱油拉面不太合我的口味。

　　2032年8月1日
　　怎么办，带出来的钱好像快花完了。

　　2032年8月2日
　　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小樽水族馆的门票，在企鹅馆里拨通了真希姐的号码。

　　真希姐找到我后说真有你的，专门挑了所有人焦头烂额的时候闹出走。我有什么办法？就算呆在家里，也帮不上任何人的忙。看不见咒灵的存在就算了，我也不像真希姐那样拥有近乎无敌的体质，只能通过仪式玩一些通灵的小把戏，然而就连这种才能也不被人需要。自打知道了泥石流的事情后，问了好多次母亲需不需要我施展降灵术安排她和外祖父母他们见面。可是却被一口回绝，就因为‘和死人多打交道没好处’……我老是忍不住去想，自己究竟是不是父母的小孩。

　　真希姐听我这么说，笑得特别气人：“你的这张脸跟你爸长得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上就差盖章禅院两个大字了，还整日胡思乱想些什么呀？至于缺乏成为咒术师天分的事情嘛……”
　　——就连你父亲那个死要面子的当家家主都不曾说过什么，更别提你母亲了。她接手族内的管辖后，家里许多地方都变了，包括对于非咒术师的族人的看法。我是亲身经历那个时代过来的，所以很清楚。他们对你的期望唯有一样，那就是希望你不要忍气吞声，尽情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是这么告诉我的。

　　真希姐买了今天最晚班从小樽到舞鹤市的船票，看来明天深夜前应该能到家。

　　2032年8月3日
　　进门后父亲一见到我就问，居然离家出走到北海道，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什么怎么了！这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吧？！女儿已经在神秘北国流浪整整两周了，你这家伙和母亲倒好，根本没有寻找我下落的意思，连条简讯都没发。做父母的人怎么能这样呢？

　　2032年8月4日
　　这两个笨蛋怎么还在冷战啊，我真是服了。
　　虽然在冷战，吃饭的时候还是要全员到齐。我以二度出走要挟父母，他们勉强答应了。

　　2032年8月7日
　　中午母亲突然说想吃毛蟹，父亲嘴上抱怨着处理活蟹麻烦死了，动身去海鲜市场的速度倒是相当积极。
　　晚上喝过蟹粥，他们莫名其妙地就这么和好了。

　　2032年8月15日
　　我觉得不管是癌症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再是问题了。就算哪天不巧日本面临毁灭的危机，我们一家也肯定能从中幸存的。

　　2032年8月21日
　　日本毁灭的事情以后再说，话说现在怎么办，暑假作业写不完了哇。

　　2032年8月23日
　　绞尽脑汁地构思国语作文，非常想念渡边同学。

　　2032年8月26日
　　搞定作业！已经等不及要开学了。

　　2032年8月31日
　　新学期伊始，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那就是要撤销和渡边同学的绝交。继续和渡边同学绝交下去的话，下次期中考试没准就要拿最后一名了，这可不行。

　　2032年9月3日
　　放学后和渡边同学去吃了麦当劳。
　　超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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