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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沈知安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对燕南之的猜忌更深了一分。
那箭头说实话做得很逼真,可他并不好奇自己为什么能一眼看出来,而且,听他的语气对自己很是熟悉的样子,所以,他并非是与自己八竿子碰不着的人。
可是沈知安对他又确实是没有了印象。
十四缩了缩脚,离两人远了些,说了句他新学来的词:“五十步笑百步,不知羞。”
他话音刚落,外间便传来了一阵叫好声,听这动静,是那人已经过了堂。
没多久,老葛就同赵二刀走了进来,说:“没想到那书呆子还有几分胆识。”
起了誓,饮了酒,就算是自己人了。
赵二刀让人撤了阵仗,备了酒菜,三三五五围做一桌。
十四挤到了燕南之身边,他乌青的脸很是惹眼。
那些人看到十四这模样见怪不怪,只是打趣般开口问:“小赌神这是又赌输了?”
别提了,说起来我就生气。”十四无视那群人打趣的神情,摆摆手道:“那群老不死的杂种出老千,他娘的,要不是老子受了伤,铁定要将他们的摊子砸个稀巴烂。”
十四去的是那种小赌场,最初是码头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三五扎堆的租个场子猫冬的,后来不知道谁开始赌牌,慢慢的就形成了一个小牌场。
年复一年,倒成了个习惯,每年冬天都会有这种临时的赌场,里面不止赌,还供那些三教九流无家可归的人歇脚,哪怕是小乞儿也可以进,一盏茶钱,可以在里面躺一天。
十四是码头跛脚老太太从路边捡来的,等老太太走了后,他就开始偷鸡摸狗的吃百家饭,每年过冬都去小赌场猫着。
他人小嘴甜,又机灵,那些人乐意让他进,替他给了茶钱,有时候也使唤他跑腿。
久而久之,他就成了那里的常客,慢慢的学会了赌。
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快,但是赌的运气实在是差劲,十赌九输,且赌品也差,一言不合就掀桌,然后就被人追着打,赶了出来。
这事儿成了众人的乐子,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拿此逗乐打趣他一番。
今儿个也是如此,他们问十四,也并非是真想要关心十四。
十四年纪小,对这些人的心思却是摸得透了,他早已习惯了,大大咧咧的敞开来,任他们说。
等说够了他们自认就觉得无趣消停下来了。
果然,没多久,话题就扯开了,话题从乌冬城聊到幽州,又从幽州聊到了岭南。
期间,赵二刀瞥了一眼沈知安,没有讲话。
同燕南之去幽州只叫了十来个人,具体是外出做什么其他人是不知晓的。
席间有人不知道岭南战乱,问:“谢重山不是在打幽州吗?怎么打到了岭南去了?”
书生说:“谢重山的儿子死了。”
“谢重山攻打幽州的时候,他儿子谢岱欲带兵支援,途径岭南,逗留数日,再往幽州的半途中听说他爹大获全胜,他心生贪念,转身便对岭南底下的一个小县城发起了进攻。”
“也是不凑巧,碰到了岭南县主,给他设计了一套请君入瓮,最后他被俘。”
“谢重山知道消息派兵一路南下,两军交涉时,岭南出了内鬼,谢岱死在了牢里。”
“谢重山长子死了,那还了得,如今幽州与岭南算是掀翻了脸。”
他们从幽州岭南又聊到了不夜城,从不夜城聊到了帝王发家史,最后又将历史帝王拉出来往上倒数了三百年。
这群人里读书识字的不多,哪里知道那么多秘辛,大多数都是从说书人嘴里听来的,更多是自己胡乱琢磨完拉出来酒桌上吹牛的。
偏偏这样也还是谁也不服谁,到最后争得个面红耳赤。
燕南之识字,不过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秘辛,但是也知道他们在鬼扯,他早已习惯,就当听个乐子。
沈知安听他们张冠李戴,觉得有趣,也没有拆穿,听了半耳朵,心中开始琢磨,谢重山的事,心里突然有了些斗志,这仇,他得报。
可自己这腿实在是个大问题,能不能好,能好到什么程度都难说。
幽州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自己要如何才能扳倒谢重山,身边又还有什么人可联系可用的。
那群人又从帝王的丰功伟绩谈到了女人。
三两碗烧酒下肚,热气上了头,哪家窑子的女人腰好,窑子里哪个女人活好,聊起来荤素不忌。
燕南之闷头夹菜吃,偶尔附和两句,他对他们口中那些女人没兴趣,他喜欢的是兔儿爷,这里的人也都知道。
不过沈知安不知道,至少,沈知安现在不知道。
此时他突然有几分好奇,若是沈知安知道他喜欢兔儿爷,有断袖之癖,该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如当年一样,十分厌恶,避他如蛇蝎瘟疫。
但是这也说不准。
以往沈知安还是个十分讲究的小少爷,衣食住行有专门的人服侍,所用之物更是独立开来,旁人沾不得半点,便是他敬爱的兄长有些东西也是不给碰的。
现如今他看上去倒也没那么讲究了,比如现在,他竟然能面不改色的跟这一群人同桌吃饭,听着耳边的粗鄙之言,也是面不改色唇角含笑。
端的是一幅温润君子之姿。
燕南之越看,便越发觉眼前这人与他兄长越来越相似了。
除去外貌上,行事作风也更像了,他比以往更能忍,更能沉得住气了。
就在燕南之胡思乱想这个空档,他们已经从女人谈到了戏子身上了。
有人说:“那角儿,那身段,丝毫不输给那些娘们儿,一个眼神,给人魂都能勾走。”
“可惜了,被那沈十三爷一锅端了,一个不留。”说这话的是个小喽啰,并不知道他口中的沈十三爷就在他旁边坐着。
其他的人也没有提,沈知安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多,都是些嘴严的。
又有人讲:“要我说,梨园里的柳若风也比他们差不到哪里去,那身段,那眼神,比女人还娇还媚,可惜是个男儿身,要是个女人,那多好啊。”
有人嗤笑:“就算是个女的又怎样,男儿身你都排不上号,女的你就能有戏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十四插嘴道:“要我说还是小香最好看。”他机警还记得燕南之提过沈知安不喜欢短袖龙阳之癖的人。
“小香是谁?”
“窑子里烧火房的那个小丫头。”
“哟,你还有相好的姑娘了,小兔崽子毛长齐了吗?”
他们哄堂大笑,话题就这样被扯偏了,十四说:“你毛长齐了也没讨上媳妇儿啊。”
.........
燕南之看了一眼沈知安桌角摩挲的手指,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屋外刚消停的天此刻又阴暗了下来,看样子,不等入夜又将迎来一场大雪。
最后,燕南之端了一碗酒朝众人示意后一饮而尽,说:“时间差不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燕南之怎么将人背回来的,又怎么将人背了回去。
从码头到他家,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
路上的雪还是厚厚的一层,没过脚脖子,许是有行人经过的缘故,正道上的积雪倒是薄了很多,不过积雪底下踩出了一层薄冰,有些滑不溜秋的。
他喝了酒,酒量好,不至于醉,但是也有几分上头。
背着沈知安不吃力,但是背着沈知安在雪地里走就很吃力了。
有些地方雪底下结了厚厚一层冰,有些打滑,加上天又黑,不过走了一小段路,就热得背上冒了汗。
沈知安也喝了酒,不过他喝得少,整个人很清醒。
此时他伏在燕南之肩头,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兄长,上一次被背在肩上还是十七八年前,他十一二岁的时候,那时候,他跟他兄长吵了一架,半夜里,他兄长找到了他,也是这样背着他回了宅子。
那时候,他兄长身上也沾满了酒气。
不过他兄长衣服是干干净净的,沾了酒气的衣服上混杂的是檀香味,身下这人穿着粗布麻衫,有动物皮毛打底,说不清穿了多久,酒味混杂着动物皮毛味儿,还夹杂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其他味,有些刺鼻。
沈知安动了动。
这世上可以有无缘由的坏,但却是没有无缘由的好。
他依然不知道燕南之是谁,为什么要救他。
他听燕南之说,这群人里,有些在幽州的时候,是犯了罪的。
他们中有些是走私,有些是抢劫,有些是杀了人,那么燕南之又是其中的哪一位呢,燕南之没有同他讲,其他人避着他,他探听不到一丁点有关燕南之的消息。
脚下的路有些打滑,燕南之停了下来,将沈知安往背上掂了掂,将人背稳了些问:“怎么了?不舒服还是冷?”
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沈知安是懂的,尤其是他现在突然不那么想求死了,动了些其他的心思,他还用得上燕南之。
因此他面上有些许嫌恶,语气上却是听不出分毫,忽略了传入鼻尖的异味说:“没事,还有多久才能到家。”
“快了。”燕南之一开口,嘴里就冒着热气:“你扶好别动,路上滑着,当心摔着你。”
沈知安嗯了一声。
过了许久才又开口问:“我这腿,还能站起来吗?”
“能。”燕南之开口,很是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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