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事物太浅薄

作者:冬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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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勾与蝉鸣


      五月的风里开始带点热意时,物理复赛的准考证被夏知余夹在了笔记本里,和那片银杏叶隔着三页错题。周益每天放学都会在老槐树下多站十分钟,有时手里捏着物理卷子,有时是颗剥好的橘子,见她走过来就往她手里塞,耳尖的红总比槐树叶的颜色浅一点。
      “这道题的临界条件你标错了。”夏知余把卷子递回去时,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像触到晒过太阳的槐树干,温温的。周益“哦”了一声,低头改题时,铅笔在纸上顿了顿,“明天去考场,我七点在路口等你?”
      她抬头时,正看见他耳后新冒的红痘,大概是最近熬夜太多。“我妈会送我到路口。”夏知余说这话时,风卷着片玉兰花瓣落在他肩上,“你别迟到就行。”
      第二天清晨的露水还没干,周益已经站在公交站牌下了。校服外套规规矩矩穿在身上,背着的帆布包鼓鼓囊囊,见她过来就拉开拉链,里面躺着两瓶冰镇汽水,还有块印着物理公式的巧克力。“昨天特意去文具店挑的。”他挠挠头,“店主说这个口味最提神。”
      考场在市一中的老教学楼,走廊里飘着陈年木头的味道。候场时,周益突然从包里掏出个东西——是片压平的玉兰花瓣,夹在张便签里,上面画着两个并排的小人,举着写有“加油”的牌子。“去年春天落的花瓣,我捡了压在书里。”他声音很轻,“总觉得……会有能用得上的一天。”
      夏知余捏着那片花瓣,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总在走廊里撞见周益。他那时总抱着本物理竞赛书,见她过来就往树后躲,衣角却总被风吹得露在外面。原来那些躲躲藏藏的瞬间,都藏着这样细密的心思。
      考试铃响时,周益在她身后轻轻说了句:“别慌,像平时做题一样。”她回头时,正看见他眼里的光,比考场窗外的阳光还亮。
      出考场时已是午后,蝉鸣开始在树梢蔓延。周益站在香樟树下等她,帆布包上沾着片樟树叶。“感觉怎么样?”他迎上来时,汽水在手里攥出了汗。
      “还行。”夏知余拧开汽水瓶,气泡在舌尖炸开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周益愣了愣,耳尖又红了:“五月十七号。”
      她突然笑出声——正好是她生日的后一天。风把香樟叶吹得沙沙响,两人并肩往公交站走,影子在地上慢慢拉长,像笔记本最后那两个靠在一起的对勾,终于在阳光下彻底重叠。
      夏知余低头时,看见周益的手在身侧动了动,像是想牵过来,又克制地蜷了蜷。她忽然加快脚步,假装去够头顶的香樟叶,指尖却不经意间撞进他的掌心。
      周益的手猛地收紧,像握住了片会飞走的花瓣。
      远处的公交车驶来,夏知余抬头时,看见他眼里的笑意漫出来,比五月的风还软。原来有些没说出口的话,早被春天的风,吹进了彼此的掌心。
      公交车到站时,周益的手还没松开。夏知余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汗,混着汽水的凉意,在相握的指缝间漫开。投币时,两人的胳膊肘撞到一起,周益慌忙松了手去掏零钱,硬币却“哐当”掉在地上,滚到司机脚边。
      “我来。”夏知余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硬币,就被他按住手背。他的手指比她烫,像揣了颗小太阳,“我……我有公交卡。”他说着摸出卡,刷卡时的“滴”声里,夏知余看见他卡套上挂着的小挂件——是片金属做的银杏叶,边缘被磨得发亮。
      车厢后排有空位,周益先一步拉开椅子,帆布包带滑到肘弯时,露出里面的物理笔记本。夏知余坐下时,他突然把书包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像怕碰到她似的,耳朵却悄悄往她这边偏。
      “刚才那道磁场题,你最后选的C还是D?”他没话找话,指尖在膝盖上画着受力图。
      “C。”夏知余盯着窗外掠过的香樟树,“你呢?”
      “我也是。”他松了口气似的笑,“考前你说这类题容易忽略磁场方向,我特意在草稿纸上画了三个箭头。”
      她忽然想起候场时,他低头在草稿纸上写了很久,原来在记她随口说过的话。风从车窗缝钻进来,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骨上那颗小小的痣——上次物理实验课,他帮她扶着凸透镜,阳光正好落在那颗痣上,像沾了点金粉。
      公交到站时,周益先站起来,伸手想扶她,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改成拎起她的书包。“我帮你拿。”他的手指勾着书包带,指节因为用力泛白,“顺路。”
      其实并不同路。夏知余看着他往自己家的方向拐,书包在他肩上轻轻晃,像挂着只不安分的小雀。走到巷口那棵老榆树下,他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是颗用红绳串着的银杏叶吊坠,金属片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和他卡套上的那片一模一样。
      “昨天路过饰品店,看见这个……”他把吊坠往她手里塞,指尖抖得比递笔记本时还厉害,“老板说这叫‘同行叶’,戴了能……能一起走到终点。”
      夏知余捏着那片冰凉的金属叶,忽然想起笔记本里的银杏叶。去年深秋的犹豫,五月的勇气,原来都藏在这脉络里。她抬头时,正对上周益的目光,他眼里的光比考场外的阳光更亮,像落满了星星。
      深了些。
      远处传来卖冰棍的自行车铃声,周益忽然拽着她往巷口跑:“我请你吃绿豆沙的,降温。”
      两人的影子在夕阳里跑成两条交缠的线,像被风吹在一起的两片叶,再也没分开过。
      绿豆沙的甜混着冰碴儿在舌尖化开时,周益的手指还在微微发颤。他攥着冰棍纸的手被夏知余碰了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又悄悄往她这边靠了靠,胳膊肘蹭到她的校服袖子。
      “你物理笔记里画的小人,是不是照着我画的?”夏知余舔了口冰棍,忽然想起那些举着箭头的简笔画——头发扎成小小的丸子头,和她每天束的马尾有几分像。
      周益差点把冰棍掉地上,耳根红得能滴出血:“就……随便画画。”他低头用鞋尖碾着地上的梧桐叶,“那天看你对着题皱眉,觉得……挺像的。”
      夏知余笑出声,冰水滴在手背上,凉丝丝的。她忽然发现他校服口袋鼓鼓的,像揣着什么硬纸板,伸手想去掏,被他慌忙按住:“别碰!是……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还有好几天呢。”她故意逗他,指尖却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下,看他像被风吹的树叶似的抖了抖。
      “提前准备总没错。”他犟着嘴,却从另一个口袋摸出颗水果糖,橘子味的,和他之前塞给她的橘子一个味道,“先欠着,生日那天补大的。”
      物理复赛成绩出来那天,公告栏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夏知余被人群挤得往后退,后腰突然撞到个温热的胸膛,周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动,我去看。”
      他挤进去又很快钻出来,手里捏着张打印纸,指尖在名单上点了两下,眼睛亮得惊人:“夏知余,我们都进决赛了。”
      阳光落在他汗湿的额发上,夏知余忽然想起他卡套上的银杏叶——原来“同行叶”真的在起效。她伸手接过名单,两人的名字并排挨着,中间只隔了个逗号,像笔记本最后那两个靠在一起的对勾,终于被印在了纸上。
      “决赛在七月。”周益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放暑假了,我可以每天去你家楼下教你刷题。”
      夏知余把名单折成小方块塞进书包,指尖碰到那枚金属银杏叶吊坠——她后来把红绳剪了一半,分给他系在手腕上,两片叶子垂在各自的手腕间,晃一晃就能碰到一起。
      “不用去楼下。”她抬头看他,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直接上来就行,我妈说欢迎同学来问题目。”
      周益的脚步顿了顿,然后突然笑起来,像被风吹开的花。远处的老槐树沙沙作响,玉兰花瓣早落尽了,却有新的槐树叶长得郁郁葱葱,把两人的影子遮在一片浓绿里,密得再也分不出彼此。
      夏知余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银杏叶,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大概会很长,长到足够他们把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藏进蝉鸣和晚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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