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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然费力地掀开眼皮。
模糊的光影里,郑正的轮廓渐渐清晰,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冲锋衣的拉链还没拉好,露出里面沾着褶皱的白T恤,头发被风雪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
“醒了?”郑正的声音带着紧绷后的松弛,他扶顾然坐起身,往背后塞了个靠枕。
“谢解在意大利快急疯了,说打你电话没人接,定位共享也关了。”
顾然盯着他冻得发红的耳垂,发不出声音。
柳州到北方,高铁要穿过秦岭淮河,飞过十几个纬度,他怎么真的来了?
“水。”他哑着嗓子说,郑正立刻倒了杯温水,用勺子一点点喂他喝。
温水滑过喉咙时,顾然才发现对方手背上有烫伤。
是煮这个粥弄伤的。
“你……”
“别说话。”郑正打断他,从保温桶里舀出粥,“我妈凌晨三点起来教我熬的瑶柱瘦肉粥,说生病要吃清淡的,特意让我带了保温桶,还热着呢。”
粥里飘着淡淡的甜味,是他小时候在福利院喝惯的味道。
顾然小口吞咽着,视线落在郑正专注的侧脸上,忽然想起十二年前的夏天。
那年他刚被送到福利院,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攥着衣角站在槐树下。
几个调皮的男孩把他围在中间推搡,他被撞在树干上,膝盖擦破了皮,血珠渗出来染红了裤腿。
他咬着唇不敢哭,怕被人说矫情。
“住手!”有人突然喊了一声,带着脆生生的少年音。
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孩冲过来,把他护在身后。
那男孩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细瘦却结实的胳膊。
“妈妈说过不准欺负新同学!”他梗着脖子瞪人,鼻尖沾着槐花粉,像只炸毛的小狮子。
后来他知道那男孩叫郑正,是跟着志愿者妈妈来帮忙的。
那天郑正从口袋里掏出半块芝麻糖,塞到他手里:“吃吧,甜的东西能止痛。”
阳光穿过槐树叶落在男孩脸上,阳光,温暖,是和福利院不一样的感觉。
“发什么呆?”郑正伸手探他的额头,掌心微凉的温度让顾然浑身一颤。
退烧药渐渐起效,可身体里好像有另一种热意在悄悄蔓延。
这些年他习惯了独来独往,连谢解都只知道他嗜甜,却没人记得他发烧时总想吃带点清甜味的东西,没人知道他怕黑却不敢说,没人记得他不吃葱姜蒜要挑得干干净净。
他只是在手机和郑正随口提一嘴。对方就记在了心里。
“柚子糖……”顾然含糊地说,郑正立刻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
甜丝丝的柚香在舌尖化开,带着熟悉的暖意淌进心里。
“睡会儿吧,我守着你。”郑正替他掖好被角,声音轻得像叹息。
顾然闭上眼,意识却异常清醒。
他能听到郑正的呼吸声,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柚子香混着雪后的寒气,能感觉到床垫因为对方的重量微微下陷。
退烧药的昏沉与心底翻涌的情绪搅在一起,让他浑身发烫。
他忽然抓住郑正的手腕,力道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别走……”他迷迷糊糊地说,眼泪又涌了上来,“我梦到你了……在福利院的槐树下……你给我糖吃……”
郑正的身体僵了一下,反手握住他的手。对方的掌心很热,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却稳稳地传递着暖意。
“我不走。”
郑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我在这儿陪你。”
顾然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嘴唇擦过对方的拇指,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郑正……”他喃喃地唤着这个名字,像在确认什么。
黑暗中,有温热的气息靠近。
郑正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轻得像羽毛,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顾然没有躲开,反而微微仰起头,睫毛颤抖着扫过对方的脸颊。
下一秒,那个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不同于额头的轻触,这个吻带着滚烫的温度,辗转厮磨。
郑正的嘴唇很软,带着柚子糖的甜香,小心翼翼地撬开他的牙关。
顾然浑身一颤,退烧药带来的昏沉瞬间被电流般的触感取代,他下意识地抓住郑正的衣领,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舌尖相触的刹那,顾然的大脑一片空白。
温热的湿气包裹着他,带着郑正独有的气息,像南方的暖风吹散了北方的寒雪。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紧张,因为郑正的手在微微发抖,却固执地不肯松开他。
这个月悄悄发酵的情绪,在发烧的混沌里彻底失控。
那些深夜里反复翻看的照片,那些对着聊天记录傻笑的瞬间,那些被谢解调侃时的心跳加速,此刻都有了归属。
顾然闭上眼睛,笨拙地回应着。
他能尝到郑正眼底的红血丝,能摸到对方手背上的冻疮,能感受到那份跨越千里的牵挂。
不知过了多久,郑正才轻轻松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都带着颤抖。
“顾然……”
郑正低低地唤着,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情绪。
“我……”
顾然没有让他说完,只是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对方的颈窝。
退烧药让他再次陷入昏沉,再次醒来时,屋里静悄悄的。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金色的光斑。
床头的粥碗空了,柚子糖罐被摆回原位,连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
郑正的冲锋衣搭在椅背上,还带着淡淡的雪后寒气。
以往,大病一场,他醒来,一般都是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醒来,一个人把钱付了,然后再一个人回到冰冷的家里。
顾然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仿佛还残留着柚子糖的甜香和那个吻的温度。
他是不是烧糊涂了?不然怎么会梦到郑正来看他,还……
手机在枕边震动起来,是郑正发来的消息:“非遗班临时加了排练,我得赶最早的高铁回去。粥在厨房的保温箱里,热三分钟就行。柚子糖给你补满了,不够再跟我说。”
下面还有一张照片,是郑正坐在高铁上拍的窗外,北方的雪原在阳光下泛着银光。配文是:“等你寒假,去黑龙江,唱山歌给你听,就唱‘连就连,我俩结交定百年’。”
顾然盯着屏幕,指尖有些发颤。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郑正的温度。不是梦。
那个跨越千里的拥抱,那个带着柚子香的热吻,都是真的。
玻璃罐里的柚子糖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每一颗都裹着透明的糖纸。
顾然拿起一颗剥开,甜丝丝的柚香在舌尖弥漫开来,暖得人心头发烫。
窗外的雪停了,屋檐上的积雪正在融化,滴答滴答地落在窗台上。
远处传来学生们的笑声,图书馆的钟楼敲响了十下。
顾然抱着手机笑起来,他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回复:“好啊,我等着听你的山歌。还有,下次不许偷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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