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就一定要和恶魔绑定吗

　　莱欧第一次遇见莉莉丝时，莉莉丝还不会遮掩自己的容貌，黑发绿眼，着实把他吓了一跳。现在想起来，也有可能是那时的女巫并不觉得有必要遮遮掩掩。

　　莱欧是跟随骑士父亲来到边境的，如出一辙的金发碧眼，任谁都不会认错。

　　那时小小的莱欧并不明白，骑士大多是要守卫王城的，来到迪桑镇这样不重要的边陲小镇基本等于流放了。

　　异样的眼光流连在小男孩显眼的发色和眸色上，莱欧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但天然的直觉让他想要躲避。明明是在人类世界，幼年的莱欧还是没交到什么朋友。

　　记忆中，他的骑士父亲似乎经常神色郁郁，但面对莱欧还是很有耐心。

　　“莱欧长大要做骑士吗？”记不清楚面容的父亲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金发。

　　这是阳光的颜色，是被光明偏爱的颜色，这孩子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像天空，也像大海。

　　骑士叹气，这样被神偏爱的孩子，居然无法使用光明魔法，又如何成为一名骑士呢？

　　小莱欧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在叹气，坚定地点头：“我长大一定会成为一名骑士！”

　　莱欧已经记不清父亲当时的神色了，心脏漫上悲伤，记忆跳转到女巫身上。

　　小莱欧虽然迟钝，但孩子面对天然的情感总有一种直觉系的敏锐，他也忘了是为什么，自己会一口气跑到镇外的森林里。

　　傍晚日落时分，光线一点点暗下去，金发的光泽黯淡下来。

　　小骑士茫然地逃离了被视线包围的地方，无助地抱膝坐在一棵树下，阖上的眼睛装不下天空大海，也装不下一点点眼泪。

　　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他好像不记得回镇的路了，但勇敢的骑士怎么能被害怕和眼泪打倒！小莱欧握拳鼓劲。

　　但泪水是不会听从理性的，泪水只听从心的声音。莱欧明白父亲对自己的期待，自然也明白他对自己的失望。

　　父亲总说自己是被神选中的孩子，可是光明神，既然你选中了我，为什么不让我使用光明魔法？

　　呜呜的啜泣声被风吹树林声盖过，害怕涌上心头，小莱欧想起了自己读过的童话故事，这样的森林里会出现凶猛邪恶的魔兽，然后会被勇敢的骑士打败。

　　可是，他现在还不是勇敢的骑士怎么办？

　　答案是，会被骑士救。

　　准确地说，不是骑士，是一个比划着一根树枝的女孩，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满是好奇，纯黑的头发比墨汁还黑。

　　似乎是看出来小莱欧的害怕，小莉莉丝并没有直接上手，而是好奇地打量着面前金发碧眼的陌生男孩。

　　那样的眼睛纯粹又漂亮，不带一丝杂质，被另一个孩童的目光注视着，小莱欧觉得这个女孩会魔法，不然为什么被她盯着会脸上发烫，不敢看她，她一定是好厉害的骑士。

　　不自觉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小莱欧觉得耳朵也有点烫了。

　　女孩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反而欣喜地说：“骑士！你觉得我是骑士吗哈哈！辛西娅姐姐听见一定很开心。”

　　小莱欧听到一个不认识的名字，但是他顾不上思考，因为他好像生病了，突然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且，为什么她的眼睛里有绿色的植物，茸茸地生长着。

　　现在是春天吗，小莱欧开始怀疑了，他为什么听见了百灵鸟的叫声。

　　女孩很自来熟地凑近，看到小莱欧泛着水光的双眼和眼下的一点晶莹，了然地点点头，很熟练地拍拍他的手。

　　“别伤心啦，我也刚被骂，那个讨厌鬼老师，就知道唠叨我，我才不听呢。” 女孩嘟囔着，手却顺势拂过莱欧的脸颊，试图擦干净碍眼的泪痕。

　　哇…烧起来了，好厉害…小莉莉丝感叹道。

　　小莱欧从来没有和同龄女孩相处的经验，手足无措了起来，但还是记得自己的主要目的。

　　“你…你知不知道…怎么回去…”长时间流泪让莱欧的声音有点抽噎。

　　小莉莉丝心想，原来是迷路了，怪不得，很少有小孩子能走这么远。不同寻常的头发和眼睛，加上他流泪的双眸里满是委屈，虽然莉莉丝很好奇，但是她也很有同理心地不去过问。

　　女孩很可靠地拍拍身边男孩的肩膀，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随即起身带路。

　　小莱欧迈腿跟随。

　　天色渐晚，暮色中晚霞只剩最后一点尾巴，穿不透树林，阴影渐渐侵袭了前方的路。

　　小莱欧有点看不清，害怕地抓上了女孩的衣角。

　　小莉莉丝习以为常地释放光明法术，一团光球从指尖飞起，向前发出亮光，驱散了黑暗。

　　小莱欧崇拜地看向前方的光球，是光明法术！她竟然会用光明法术！崇拜的眼神转向身旁的小莉莉丝。

　　女孩感受到了灼热的目光，莫名不好意思起来，但是对上一双诚挚的写满了崇拜和想学的眼睛，再自诩天才的小女巫还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你要想学，我就教你。” 小莉莉丝语气很拽。

　　小莱欧都没说，女孩就点破了他心中所想，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巨大的喜悦冲散了先前的害怕与失落，小莱欧连忙点头。

　　“那就说好了，你有空就来这里找我吧。”

　　已经到森林边缘了，小镇的炊烟和昏黄灯光近在眼前。

　　小莱欧停下脚步：“我叫莱欧，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丝。”光球为女孩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芒，女孩面容柔和，眼神明亮。

　　莉莉丝…小莱欧默念，心里好像有一颗幼苗破土而出，全是深深浅浅的绿色。

　　后来，小莱欧总来找莉莉丝，在小天才的指引下，未来的骑士成功入门了光明法术，从光球开始，到其他更高阶的魔法。

　　这种变化自然没有被骑士父亲放过，很长一段时间里，欣喜成了生活的主基调。

　　然后，戛然而止。

　　莱欧在想，生活是不是有一个平均值，一旦太过喜悦就必然会有悲伤，然后回归到平均值上？如果这样，为什么每个人的平均值好像都是悲伤？之前的小莱欧不懂，长大一点的莱欧也不懂。

　　那时，继母亲之后，莱欧又失去了父亲，莉莉丝变成了女巫莉莉丝。父亲殉职，教会终于记起还有莱欧这么一号人物，惊讶于他展露的光明天赋，子承父业，把他顺理成章地带回了王城。

　　后来，莱欧一路顺风顺水地成为了骑士长，见者无不赞之“有其父必有其子”。莱欧温和笑笑，不作评价。

　　可午夜梦回，金发骑士总会想起黑发绿眼的小女巫，明明有极高天赋的，是那个只能躲在树林里的女孩，他是不是偷了她的天赋，也偷了她的人生？这种评价，只属于她。

　　可谁让她偏偏是个女巫呢？莱欧翻过身去，手背捂住额头，叹了口气。
　　没办法，连他也不免被那些思想侵染，可他不能忘了他真正的引路人。

　　剑指恶魔，是骑士的职责所在。可骑士的心，却偏向了旁边的女巫，这已经是骑士失格了。

　　更有甚者，他出于私心，留下了黑蔷薇怀表。不寻常的魔力波动，和教堂地下室后一模一样。他未多问，但并不代表他不留心。

　　他知道那是什么，三百年前的大战，消失的女巫，莉莉丝用过的禁锢术，以及，真正的恶魔的气息。
　　他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三百年前的真相似乎并不像教会宣扬的那样，但他却无能为力，因为他既是受益者，也是维护者。

　　但从他展露异心的那一刻起，教会就不会放过他。
　　怎么办呢，莱欧又翻过身，神色空茫地盯着天花板。
　　莉莉丝…莱欧默念着这个名字，惨笑一声。

　　只能寄希望于她了，比他这个骑士长厉害百倍的骑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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