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尽时分

　　郑则明的手表躺在地上，表面已经爬满细密的裂纹。透过那些裂纹，实验室的画面像被搅浑的水，逐渐扭曲消散。
　　周尉弯腰想捡起它，指尖刚触到金属表带，表盘玻璃就“啪”地一声彻底碎裂。细小的玻璃碎片扎进皮肤，渗出的血珠却不是红色，而是一种粘稠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紫黑色。
　　（和037药剂一样的颜色。）
　　（和晷蚀的黑液一样的质地。）
　　他猛地攥紧拳头，玻璃碎片更深地刺入掌心。疼痛让他清醒——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防火卷帘门已经升起，巷道尽头隐约传来虚骸教廷特有的、血肉蠕动的声音。
　　“钟楼。”周尉甩掉手上的血，“趁他们还没追上来。”
　　昫旻搀扶着泠烛，她的齿轮吊坠被夺走后，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部分灵魂，眼神涣散。烬言走在最前，手里仍紧握着那面破碎的镜子。镜面每晃动一次，就映照出不同人的脸——有时是现在的他们，有时却是穿着白大褂的、现实中的模样。
　　最可怕的是映出周尉的那部分。
　　无论怎么调整角度，镜中他的倒影始终带着那种神经质的微笑，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重复同一句话。周尉故意用沾血的手抹过镜面，黑血渗入裂缝后，倒影终于安静下来。
　　但下一秒，镜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沉爀执站在纯白房间里，面前悬浮着七个培养舱。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一具人体——林晚、谢琦文、铮屿、昫旻、泠烛、烬言……以及最后一个空着的舱体，标签上写着“周尉”。
　　画面转瞬即逝。烬言明显也看到了，手一抖差点摔了镜子。
　　“那是……”
　　“记忆禁区。”周尉声音嘶哑，“沉爀执的‘保管室’。”
　　巷道突然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站在了余烬广场的边缘——但此时的广场已经面目全非。
　　肉质苔藓全部枯死，露出下面锈蚀的金属地面。伪钟从中间裂开，钟摆静止不动。最诡异的是那些幸存者：他们像提线木偶一样僵立在原地，每个人脚下都连着一根细细的黑线，线的另一端消失在云层中。
　　“时间静止了？”昫旻的旋律完全失效，声音发颤。
　　周尉摇头，指向广场中央。
　　郑则明站在那里，西装革履依旧，但金丝眼镜已经碎了半边。他面前悬浮着一台巨大的天平——左侧托盘里堆满银色手表，右侧则是跳动的人类心脏。
　　“欢迎见证！”他张开双臂，声音里带着癫狂的喜悦，“晷蚀的第一次完整重置！”
　　随着他的宣告，最近的几个幸存者突然爆裂！血肉化作黑雾被吸入天平，只剩下空荡荡的衣服飘落在地。天平右侧的心脏顿时胀大一圈，跳动得更加有力。
　　“他在献祭……”泠烛虚弱地说，“用幸存者换什么东西……”
　　周尉的视线却钉在天平正上方——那里浮现出一面虚幻的镜子，镜中映出的不是广场，而是现实世界的实验室。林晚正在操作台前忙碌，她手中的试管里，紫色药剂逐渐变成金色。
　　（原始样本。）
　　（沉爀执想交易的037药剂。）
　　郑则明突然转头，完好的那只眼睛锁定周尉：“啊，最重要的客人。”
　　他优雅地鞠躬，做了个“请”的手势。称量人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但这些人已经变异——他们的西装与皮肤融为一体，胸前挂着的天平直接镶嵌在胸口，托盘里盛着各自不同的器官。
　　“别紧张。”郑则明微笑，“只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他打了个响指。称量人押上来一个被黑布蒙住头的人影。当黑布揭开时，就连周尉也呼吸一滞——
　　沉爀执。
　　检察官的制服破烂不堪，熔金色的眼眸暗淡无光。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已经彻底腐烂，露出森森白骨，骨头上刻满细小的044数字。
　　“我们的守门人先生试图违规操作。”郑则明用皮鞋尖抬起沉爀执的下巴，“幸好被系统识别了。”
　　沉爀执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周尉读懂了唇语：
　　“镜子……是双向的……”
　　郑则明突然暴怒，一脚踹在沉爀执腹部：“闭嘴！”
　　他转向周尉，表情又恢复优雅：“简单来说，我需要你用那把钥匙打开镜像通道。”指了指悬浮的虚幻镜子，“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
　　他弹了个响指。称量人推上来七个笼子，每个里面都关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铮屿、昫旻、泠烛、烬言、弥珀、谢琦文，甚至还有林晚。
　　“你所有的‘同伴’。”郑则明微笑，“或者应该说，所有的‘实验数据’？”
　　笼子里的谢琦文突然抬头，037印记已经蔓延到半边脸。她无声地对周尉说了两个字：
　　“救我。”
　　周尉的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锈钥。钥匙滚烫得像烙铁，几乎要灼穿布料。
　　（选择一：交出钥匙，换回同伴。）
　　（选择二：拒绝交易，寻找其他方法。）
　　（选择三：——）
　　他看向那面破碎的镜子。镜中自己的倒影不再微笑，而是举起了什么东西——
　　一把银色手术刀。
　　（选择三：杀了镜中人。）
　　周尉猛地掏出锈钥，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狠狠刺向镜面！
　　“不！！！”郑则明尖叫。
　　钥匙与镜面接触的瞬间，整个晷蚀剧烈震动。裂纹从撞击点辐射开来，像一张迅速扩张的蛛网。镜中的“周尉”露出惊恐的表情，手术刀当啷落地。
　　现实与镜像的界限开始崩塌。
　　沉爀执突然暴起，腐烂的右手直接插入郑则明的眼眶！
　　“你忘了……”检察官的声音第一次带着情绪波动，“钥匙能开锁……”
　　“也能上锁！”
　　郑则明疯狂挣扎，但沉爀执死死按住他。044的数字从郑则明皮肤下浮现，像活物般游向沉爀执的手臂。
　　“一起下地狱吧，守门人。”郑则明狞笑。
　　整个广场开始下沉。幸存者们脚下的黑线一根根绷断，身体像坏掉的玩偶般散落。笼子里的同伴们开始消失——不是死亡，而是像信号不良的投影般闪烁不定。
　　周尉跪在裂开的镜面前，看到镜中实验室的景象越来越清晰。林晚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转头看向镜面方向。
　　她的嘴唇开合，说出的竟是和谢琦文一样的词：
　　“救我。”
　　然后整个镜面轰然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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