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澈心

　　星桥学院的梧桐叶落尽时，马术场的沙地换了新的垫料。郑星煜牵着雪球绕场慢走，白马的蹄子踩在沙地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极了美术教室的炭笔划过画纸的动静。
　　“下周去剑桥，行李都收拾好了？”展澈的声音从围栏外传来，他手里拿着两副马靴，黑色的皮革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郑星煜停下脚步，转头看他：“速写本和颜料都装好了，就是……”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雪球的鬃毛，“担心雾凇不记得我了。”
　　展澈翻过围栏走过来，把其中一副马靴递给他：“它上次视频的时候，对着屏幕里的雪球刨了三次蹄子，王教练说这是想打架的意思。”他蹲下身帮郑星煜解马镫，指尖擦过对方脚踝时，触到一片温热的皮肤，“倒是你，别到了那边又半夜爬起来画窗外的树影，忘了调时差。”
　　郑星煜低头看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昨天在美术教室，展澈帮他把颜料管一一贴好标签，从钴蓝到钛白，排列得像书架上的书。左林宥凑过来看热闹，被颜祁拽走时还在嚷嚷：“记得带几支银色颜料！那边的夜空说不定需要补色！”
　　出发那天的机场格外热闹。左林宥抱着个巨大的保温桶，非要塞进展澈的行李箱：“这是我妈烤的柠檬饼干，防你们在飞机上饿——颜祁，快把那包马粮拿过来！给雾凇和雪球的见面礼！”
　　颜祁举着相机跟在后面，镜头对着正在办理托运的两人：“来，笑一个！记录下跨国组合的出发瞬间！”他忽然压低声音，“星煜，你速写本里夹的那张马场平面图，是不是画反了东南西北？”
　　郑星煜的耳尖瞬间发烫。那是他偷偷画的剑桥马场示意图，怕到时候找不到雾凇的马厩，结果被颜祁翻速写本时抓了个正着。展澈接过行李箱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他时眼里带着笑意：“没关系，到了那边我牵着你走。”
　　飞机穿越云层时，郑星煜靠在展澈肩上打盹。窗外的天空蓝得像被水洗过，云层在下方铺成白色的海洋，让他想起锦标赛那天雨后的马场。展澈把毯子盖在他身上，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发梢，像在梳理雪球的鬃毛。
　　“醒了？”见他动了动，展澈递过一杯温水，“还有半小时降落，颜祁刚才发消息说，那边的宿舍已经帮我们收拾好了。”
　　郑星煜接过水杯，看见杯壁上印着克莱尔学院的标志，是去年他们在剑桥买的纪念品。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小盒子：“给雾凇的。”盒子里是枚银色的马蹄铁挂件，边角被打磨得很光滑，“上次在美术教室用剩下的银颜料管融的。”
　　展澈的指尖碰到挂件时，微微顿了顿：“比我准备的见面礼用心。”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郑星煜手心，是枚小小的钥匙，钥匙扣是匹正在跳跃障碍的白马，“宿舍的备用钥匙，某人半夜想出去看星星也方便。”
　　剑桥的马场比记忆中更开阔。郑星煜刚走进马厩，就听见一阵响亮的嘶鸣，雾凇扬着脖子站在隔间里，银灰色的鬃毛在阳光下闪着光。它看见展澈时，用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手臂，却在瞥见郑星煜手里的挂件时，突然打了个响鼻。
　　“看来它还记得你。”展澈把挂件挂在雾凇的马厩门上，转头看见郑星煜正蹲在地上，指尖轻轻碰着雾凇的前蹄，“上次你说它的蹄子像裹了层银霜，非要画进速写本。”
　　郑星煜抬头时，阳光正好落在展澈的发梢，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忽然想起圣英的那个雪天，展澈低头帮他系围巾，羊毛纤维扫过下巴的触感，和此刻雾凇的鬃毛蹭手心时一模一样。
　　傍晚的宿舍暖得像春天。郑星煜把锦标赛的奖牌挂在窗边，旁边摆着展澈带来的马靴。窗外的柳叶在风中摇晃，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流动的画。展澈从浴室出来时，看见他正趴在书桌上写写画画，速写本上已经勾勒出雾凇的轮廓。
　　“别趴着画，明天该脖子疼了。”展澈走过去，把毛巾搭在他肩上，“左林宥刚才发了张照片，说星桥的马术场又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郑星煜接过手机，照片里的星桥被白雪覆盖，左林宥站在马场中央比着剪刀手，颜祁举着相机的影子落在雪地上，像只展翅的鸟。他忽然笑出声：“他们肯定又在偷偷喂雪球吃苹果。”
　　展澈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画完这张就去睡觉，明天还要去看克莱尔学院的画展。”他的呼吸拂过郑星煜的耳廓，“听说有幅画和你去年在积水里画的彩虹很像。”
　　郑星煜的笔尖顿了顿，在雾凇的鬃毛旁添了颗小小的星星：“那我们也画一幅，就画雾凇和雪球并肩站在雪地里的样子。”他侧头看展澈，“左边是星桥的钟楼，右边是剑桥的尖顶，中间画道彩虹。”
　　展澈的指尖握住他握笔的手，在画纸上添了道弧线：“这样才完整。”他低头时，鼻尖蹭过郑星煜的发梢，“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窗外的月光爬上书桌，给未干的画镀上一层银辉。雾凇的嘶鸣声从远处传来，和记忆里星桥马场的回响重叠在一起。郑星煜合上速写本时，看见展澈手背上的银色颜料印还在，只是被岁月磨得淡了些。
　　“明天去买新的银色颜料。”他轻声说，“给雾凇的马厩也补补色。”
　　展澈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好，顺便去看看那家卖彩虹颜料的店，你去年说他们家的钴蓝最像积水里的天空。”
　　夜色渐深时，郑星煜靠在展澈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远处的钟楼敲了十下，和星桥的钟楼声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颜祁在摄影展上说的话，有些影子会跨越山海，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重叠在一起。
　　就像此刻，剑桥的月光和星桥的雪光，在画纸上汇成了同一片星空。而他和展澈的影子，正落在这片星空里，像两匹并肩奔跑的白马，鬃毛上沾着彩虹的碎屑，蹄子下踩着永不融化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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