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雀

　　档案室的门虚掩着，一线昏黄的光漏出来。推门瞬间，霉味混着某种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黎闵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味道她太熟悉了——是许青乐病房里永远散不去的消毒水味。王校长站在档案柜前，手里捧着的牛皮纸袋正往下滴水，在他脚边汇成一小片水洼。水滴声在寂静的档案室里像秒针走动般清晰。
　　"当年的事..."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纸袋在他颤抖的手中发出簌簌响声，"没那么简单。"他的西装袖口沾着泥渍，领带夹上的校徽歪斜着。
　　黎闵接过纸袋时，一滴水顺着她的小臂滑进袖口。1993年的班级合影上，周紫璇和她的班主任在照片中央勾肩搭背，笑容明亮得刺眼。而在画面最边缘，一个穿褪色校服的女孩低着头，半个身子几乎被相框裁去。黎闵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照片边缘那个模糊的身影，像极了她梦中反复出现的幻觉。
　　"这是谁？"黎闵的指甲无意识地在照片上掐出月牙形凹痕。女孩垂落的刘海间，隐约可见左额角一道闪电状疤痕，在泛黄的照片上像一道细小的裂纹。她的校服领口别着一枚褪色的千纸鹤胸针，在闪光灯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王校长的领带结上下滑动，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格外清晰："林、林小雨，那个转学生。"他掏出手帕的手抖得厉害，汗珠顺着太阳穴滑落，"她跳楼后三个月，许青乐就..."他的目光突然凝固在黎闵身后，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档案室的灯管突然闪烁起来，在明灭的光线中，黎闵看见陈默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正盯着档案柜最底层半开的抽屉——里面露出一角染血的校服布料，上面别着同样的千纸鹤胸针。
　　"我记得当年叶兆珉是这个班的班主任对吧。"黎闵的声音像淬了冰，她故意踩了踩地板，积水溅湿了她的裤脚。这个动作让王校长像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
　　"对对对，是的，可是…"王校长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黎闵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玻璃瓶，里面泡着一只发黄的千纸鹤——这是她在许青乐遗物中找到的。
　　王校长瘫坐在地上，领带浸在积水里："周紫璇成绩不错，她妈妈是企业董事长，父亲又是知名教授，但周紫璇这孩子整天不着调..."他的叙述突然变得流畅，仿佛这段话已经在他心里重复了千百遍，"每天逃课和校外的小混混在一块，父母不管..."
　　黎闵突然将玻璃瓶重重放在桌上，里面的千纸鹤随着晃动展开一角——翅膀内侧用血写着"救命"。
　　"后面听说在校霸凌同学，叶兆珉心术不正，猥亵学生，和周子璇两人同流合污..."王校长的语速越来越快，手指神经质地抠着地毯，"最后林小雨跳楼后那两个安稳了一阵子，许青乐自杀..."
　　"在周紫璇打算故技重施的时候，叶兆珉死了，周子璇出了车祸..."王校长的声音突然中断，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黎闵的右手——她正无意识地将一张便签纸折成千纸鹤，手指熟练地压出第三道折痕。
　　"你也会折..."王校长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他猛地抓住黎闵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林小雨死前一周...许青乐给她的千纸鹤..."他的指甲缝里藏着黑色的污垢，在黎闵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几道灰痕。
　　档案室的灯管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发出电流的嗡鸣。在明灭的光线中，黎闵看见王校长的右耳后有一道陈年疤痕——形状像极了千纸鹤的翅膀。她猛地想起法医报告上的记载：叶兆珉尸体耳后也有同样的疤痕。
　　"林小雨死前一周..."王校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许青乐送了她一只千纸鹤..."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翅膀里藏着叶兆珉猥亵学生的证据...周紫璇发现了..."
　　黎闵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档案柜才没有跌倒。柜门晃动的瞬间，一叠照片滑落出来——全是周紫璇和叶兆珉的亲密合照，每张照片边缘都用红笔画着一只小小的千纸鹤。最新的一张照片上，叶兆珉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红绳，绳结的打法和她腕上的一模一样。
　　"说清楚。"黎闵的声音冷得像冰，"林小雨为什么跳楼？"她故意踩碎了一张照片，玻璃相框的碎裂声让王校长浑身一颤。
　　王校长的领带已经歪到一边，他颓然跌坐在档案柜旁，手指神经质地抠着地毯的纤维："那天...叶兆珉把林小雨叫去了器材室..."他的目光躲闪着，看向角落里那个"207班遗物"的纸箱，"周紫璇带着几个女生在门外...录像..."
　　窗外又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王校长扭曲的面容。在那一瞬的亮光中，黎闵看见他身后的白墙上浮现出一个模糊的水痕——形状像极了坠楼的人影。雨声突然变大，仿佛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林小雨从天台跳下去的时候..."王校长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指着黎闵身后，"手里攥着那只千纸鹤..."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就像你现在攥着的一样！"
　　黎闵正无意识地将一张便签纸折成千纸鹤，手指熟练地压出第三道折痕。窗外又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王校长扭曲的面容。黎闵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小指缺了一截——断口平整得像被什么利器切断的。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王校长惨白的脸。在那一瞬的亮光中，黎闵看到他嘴唇颤抖着："不是我。"
　　……
　　二高的梧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警车前盖上。黎闵透过挡风玻璃望着这座红砖建筑，与初中的阴郁压抑截然不同，阳光下的校园透着股朝气蓬勃的味道。
　　"周紫璇在这里完全变了个人。"陈默翻看着档案，"初中时成绩垫底，到了高中却突然跃升年级前二十。"
　　黎闵的指尖轻轻敲击方向盘。挡风玻璃上的一片梧桐叶被震落，露出校门口"优秀毕业生展示栏"上周紫璇的笑脸——与一中档案里那个往林小雨衣领塞钉子的施暴者判若两人。
　　教务处的空调呼呼作响。张主任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蓝光："周紫璇？那孩子可是我们当年的骄傲。"他调出一张成绩单，"高二就拿过市里摄影比赛一等奖。"
　　黎闵注意到屏幕角落的文件夹——【心理健康档案】。当她假装不经意地指向那里时，张主任迅速切换了窗口。
　　"她在这里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吗？"
　　"这个..."张主任的视线飘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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