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好极了

　　　　9.

　　这架势不像是去活动的，倒像是去寻仇的。

　　梁颂今一路上随机抓了几个人，最后是在篮球场旁边角落的长椅上找到柯崇的。

　　他单腿屈起躺在长椅上，脑袋枕着一只胳膊，另一只胳膊挡在眼前。右手上的纱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拆掉了，大概是那几粒小石子嵌的有点深，他掌心的痂皮都是很深的褐色。

　　一栏之外的篮球场热闹非凡，几个班的男生混在一起分成两拨，穿着校服短袖肆意挥洒着汗水，围观人群不少，时不时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睡着的。

　　估计也没人喊他去打球。
　　女孩子习惯性划分小团伙，男孩子也不例外，拉帮结派的在一块玩。同寝室的三个人缘最好的人都没喊他，其他人就更不会喊他了。
　　梁颂今突然觉得他孤独的有点可怜。

　　但是这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她是来找茬的。

　　梁颂今攥着两把羽毛球拍子往前走了两步，丝毫没有打扰别人睡觉的愧疚感，她说：“打一场。”

　　栎城和梅江一南一北，教材进度什么的都有些不太一样，被万楚楚问了两句进度后陈友春干脆招呼各科老师聚在一起简单给柯崇讲了讲梅江这边的进度和重点什么的。
　　他刚回到梅江不久，气候什么的还不太能很适应，两个小时听下来人有点疲惫。
　　大概是柯承打过招呼了，这种可上可不上的体育课陈友春都是亲自把他送来操场的。

　　柯崇躺着没动，懒懒撩起一点眼皮看了眼凶神恶煞的梁颂今。

　　一手拎着两把羽毛球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像是下一秒就能把球拍砸在他头上然后拽着他领子让他给自己道个歉。
　　打什么？
　　打架吗。

　　柯崇慢慢坐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这才看到她另一只手还拎着一桶球，裤子还有点灰尘，也不知道从哪蹭的。

　　“打球？”柯崇有点不确定：“跟你？”
　　聊过金庸后两个人之间那点交情几乎可以全部清零，甚至可以算成仇人。

　　这乞丐不知道又抽什么风。

　　梁颂今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对这个打小报告的贱人的忍耐简直到了极点，这种带点怀疑又讽刺的语气跟在她头上跳广播体操没什么区别，太欠揍了。

　　来找茬之前梁颂今盘算过，打小报告的人一般都婆婆妈妈的，她也不能跟人大庭广众之下互相对质扯头花，干脆顺着点柯崇用点男人之间的方式解决问题。

　　篮球她一窍不通，打羽毛球这事她格外擅长，从小到大基本没什么敌人。
　　况且在擅长的领域里碾压对方让她格外舒服。

　　就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梁颂今想把他打到颅内高/潮，让他看看到底究竟谁是爹。

　　梁颂今塞给他一只拍子，然后又从口袋里摸了个东西丢给他。

　　是只没拆的黑色护腕。

　　柯崇突然愣了几秒，紧接着涌出来一点非常怪异的感觉，过电一般飞速蔓延他的四肢百骸，最后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他的心脏。

　　梁颂今耐心的等对方跟她pk，突然之间，她看到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眼神突然柔和下来，不过也仅仅只有一秒，很快就恢复成她讨厌的模样。
　　像一场错觉。

　　她抬了抬下巴：“我这个人呢，从来不欺男霸女。”

　　柯崇笑了声，音色有点哑：“那你还挺正直。”

　　梁颂今清了清嗓子，眼睛都快飞到头顶上去了，接着说：“你那个手掌应该是没怎么好利索，我呢，打球也比较凶，做点保护措施比较稳妥。”

　　这乞丐还挺好心眼。

　　柯崇带好护腕站了起来，依旧没什么表情：“那打吧，我看看你有多么厉害。”

　　羽毛球场地就在不远处，今天天好，基本没什么风，梁颂今深呼了一口气，觉得老天都眷顾她，她也得好好的教训教训这种动不动打小报告的大龄儿童。

　　她抬手就猛抽过去一个球，球拍和空气摩擦，发出“咻”的一声。
　　打球凶这个事真不是她胡说八道，一开始就是梁樾教的她，后来也是跟赵水苏他们打，手劲比一般的女生都大。

　　柯崇一挑眉，抬手挥了过去，倒是留了三分力气。

　　不过梁颂今越来越来劲，也不知道跟谁较上劲了，抽球一下比一下猛，球拍挥在半空中发出爆破一样的声音。

　　两个人沉默的打了几个回合。

　　梁颂今也没忘记她是来找茬的，擦边挑开一个球就开始问候他：“小心眼。”

　　柯崇：“......”

　　梁颂今又说：“告状精。”
　　这个球没发好，刚过线就被网子缠了一下。

　　柯崇走过去捡球，又听见她在哪振振有词的：“多大人了还找家长打小报告，小心眼。”

　　“你说什么？”他收了拍子，眉头皱了一下。

　　梁颂今觉得这人真会装蒜，干都干了还不承认，索性和他摊牌。
　　她弯腰从球网下面钻过去，太久没打出了一身汗肌肉也有点酸，蹲下身后也没站起来。

　　“不是你跟我哥说的我欺负你？”梁颂今拍拍裤脚上的灰尘，严重鄙视他。
　　他俩这种很明显就是互相欺负，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受害者，成了梁颂今单方面的欺负人。

　　远处吹来一阵凉风，梁颂今砰砰直跳的心脏慢慢缓下来。

　　“什么？”

　　梁颂今见自己说的这么明白了他还一脸不知情的模样心里也开始打起鼓来。
　　“我让你喊我小姑姑连带着中午我说你装，你没跟我哥说？”

　　柯崇算是知道她抽什么风了，一口一个小心眼的往外蹦。
　　合着以为他干了亏心事来找他算账来了。

　　他一声不吭的低头看着她。
　　然后柯崇就看着小乞丐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跟调色盘似的，那点嚣张劲突然没了，眨巴着眼一脸茫然无辜。

　　另一边打球的辛牧突然定住了，抱着篮球一动不动的往羽毛球场地看过去，五官皱成一团。
　　郝必先等了半天都没球过来，过去骂了一句，“你他妈又看上哪个妹子了？”

　　辛牧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你看那是不是梁颂今和那个新来的装逼男。”
　　梁颂今坐在地上低眉顺眼的拍着裤腿，看不太清表情，但依稀能看出点和平时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郝必先那几十部爱情伦理片也不算白看，他盯了一会后不太确定的说：“这哥们长得是挺顶的，跟苏哥有点王不见王的感觉，甚至从那点性冷淡的气质上来看......”
　　顿了顿，他又说，“应该不能吧。”
　　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刚来二中的时候梁颂今确实不少追求者，也有外校的堵在校门口表白，长得帅的也不是没有，穷追不舍的也有。
　　但是梁颂今全给拒绝了，遇到难缠的就让赵水苏处理。

　　郝必先都觉得她七情六欲灭了一半，剩下的都用来学习和吃喝玩乐上了。

　　他摇摇头，叹了一声：“直觉不太妙。”

　　辛牧似懂非懂懒得想这么多，“少胡说八道，打球打球。”

　　梁颂今缓了好一会儿都觉得有点丢脸。

　　算上今天，梁颂今满打满算也就见过他三次，呆在一块的时间倒是挺久，话倒是没聊几句。
　　她对柯崇的印象还停留在对方是一个睚眦必报的没什么人味的小心眼那里。

　　要是从面相上来看的，他们这种长的有点东西的逼王好像都不太屑于打小报告。

　　梁颂今看着他。

　　被人误会后也没什么很愤怒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对什么事都不太在乎。
　　她突然觉得有点没劲。

　　梁颂今从地上爬起来，跟他真心实意的道了个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还有中午在食堂，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是我朋友他觉得你对他有点敌意，我就随便应和了几句。”

　　声音又小又轻，没什么攻击力。

　　柯崇垂下眼睛，喉咙有点痒。

　　做错事就要道歉，要求得对方的原谅。
　　误会别人也要道歉。

　　柯崇手指蜷缩了一下，掌心的痂皮和护腕很轻的摩擦了一下，那点怪异感又扩大了一点。

　　良久，他又听见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你会原谅我吗？”

　　连一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都会跟他说谢谢和对不起，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跟着别人一起污蔑、抹黑他。
　　听起来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是大部分人都做不到。

　　柯崇滚了滚喉咙，声音有点哑：“嗯。”

　　-

　　二中有上晚自习的传统，不强制，但是偶尔会有老师过来讲课，所以大部分人吃完晚饭都会回教室写作业。

　　柯崇有点进度需要赶，所以也来教室了。

　　宜城这边的高考有点特别，英语有两个作文，万楚楚看过他的转学成绩，随便挑了几篇不同类别的续写文章先让他练练手，等熟悉规则套路后上难度。

　　柯崇读了两遍题干后就准备写了。

　　刚落下一个字母，眼前就压下里一片阴影。

　　他抬起头，桌前就被砸下来一桶饮料，熟悉的包装，规格翻了四倍。

　　梁颂今拽着辛牧站在过道里，挺有礼貌：“我带他来跟你道个歉，礼你收着。”

　　这礼不光听起来重，看起来也挺有重量的。

　　然后她又侧了下头，“赶紧跟人家道歉，人家柯崇同学可是个好人，你这么有诚意一定能原谅你。”

　　柯崇：“......”

　　辛牧一脸豁出去的模样，磕磕巴巴开始道歉，“兄弟，我一个天天装逼的人嘴瓢惯了，这点小诚意你收着。哈哈，改天一起喝酒学数学啊。”
　　梁颂今捅了他一下，“说这么高深人家能听懂吗？”

　　辛牧忍辱负重，“一块搓麻将，我教你出老千。”

　　一天这么闹下来，柯崇也有点受不住，无奈开口：“没事，我早上也不是冲你。”

　　还解释了？
　　梁颂今又有点郁闷，怎么不跟她解释两句。

　　辛牧如释重负，指了指桌上的超大装冰红茶说，“我也不想送你这个，但是她非说你肯定喜欢这个，先喝着玩玩，抽空一块吃夜宵，晚点宿舍见。”
　　说完他就火急火燎的走了。

　　梁颂今脑袋有点大。

　　柯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喜欢还是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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