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北

　　倪絮惊得险些要打翻手里的热托蒂，被他稳稳包裹着，只是荡出了一点琥珀色的液体。

　　意识到她的紧迫神经，对方又切成了软软的，讨人喜欢的调子。

　　这金发顽劣的大男孩盯着她手里的那杯甜热饮，好像是自言自语。

　　“圣诞夜我才真正成年，就这么几天你就不能忍忍么？”

　　什么忍忍？

　　说的好像她多么欲求不满似的！

　　“总之我不同意，达斯汀也好，泰特也好，都不行。”

　　他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话。

　　李启圣似乎有些不甘心，又似乎有些急迫，狠狠咬住她杯子里的肉桂棒，留下一圈深深的齿痕，“在我圣诞成年之前，你不许交出你的性同意权！”

　　金毛体格小狗气急，昂着声，使出独有的撒娇杀手锏，“不然，我不但让泰特哭，我自己也哭死给你看！”

　　为了不让倪絮找男人，李启圣想尽一切办法，甚至还混进曲棍球姐妹团里，试图取经，“葛瑞丝，你们平时没男人的时候，都是怎么解决……唔？！”

　　他被倪絮捂着嘴拖出去。

　　“不许再犯事了！”

　　倪絮浑身不自在，“很晚了，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我很近！”

　　那身影很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越临近圣诞，倪絮就越忙，当然她兼职的日薪也在噌噌上涨。

　　公寓租房合同到期，倪絮清了一天去搬家。

　　蓓蓓负气，躲在帘子里一言不发，把水杯砸得噼啪响。

　　转眼到了平安夜当天。

　　倪絮在当地一家小有名气的港式茶餐厅负责点单，找钱，如果同事在忙，她还得接一些飞来的电话订单，今天她排的是早班，却没想到会撞见在诺丁曲棍球俱乐部的一些男生女生，泰特更是直接冲过来，又在她面前刹住脚，警惕地问，“那只米格鲁不在吧？”

　　众人都是一阵哄笑。

　　“瞧瞧！我们可怜的被吓坏的泰特！”

　　“大魔王不在就好！”泰特松了口气，拉着朋友们坐下，亲自招呼茶水，又趁人不注意，偷跑到倪絮身边，塞她一张黑金名片。

　　“……这是？”

　　“我家是经营模特公司的，我继承家业，负责平面模特的板块，KOKO没跟你说吧？我就知道那小子护食，露出一点肉都要冲我们龇牙咧嘴！”泰特趴在前台悻悻道，“放心，我只是纯欣赏你，没打算跟他抢床上那块位置！”

　　旋即他又热切面向她，“虽然你是素人，但现在你在ins和fb的热度真的非常高，要是能抓住这个机会，你绝对会一飞冲天的！”

　　“你相信我，我的目光绝对没错！”

　　倪絮的确急需钱，但保守谨慎的生性把人圈在了原地，迈不出第一步，最开始，她用自己长得不尽人意来推辞。

　　泰特难以置信，“Knob！谁说你是雀斑鬼脸？鬼扯！你都把KOKO那个挑食的大魔王迷成什么样了？连我们队花裸体他看都不看一眼！”

　　“我的天，你知不知道，你的美貌就是那一颗还未挖掘的斯坦梅兹粉钻！你敢不敢跟我打赌，只要你摘下你这张口罩，不出一天，不，半天，这家名为太平山冰室的茶餐厅，绝对成为圣诞节当天的女神幸运爆款！”

　　“泰特先生，您不要开玩笑，我真的没有那种本事。”她无奈道。

　　“那我们打赌！”泰特很笃定，“这样，你摘口罩，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付你?1000，我给你开通个人ins账号，十五分钟更新一次动态，如果当天粉丝数破10万，你就给我们Crimson Typhoon独家签约权怎么样？！”

　　露脸费的确豪横！

　　倪絮没想过自己还能靠脸挣钱，她沉吟片刻，接受了，“我下班就截止。”

　　“没问题！”

　　泰特毫不犹豫答应，他还急急补上了一句，“要是KOKO打我，你得拉架！”

　　倪絮一心二用操作点单台，闻言失笑，“他打你干什么？”

　　“都说了，那小子护食得很，上次我就喝错了他的饮料，他把我打得差点进医院！好吧，虽然有夸大嫌疑，但KOKO要是知道我签你当模特，肯定跟我没完！”

　　“那你还怂恿我？”

　　倪絮犹豫片刻，还是摘掉了口罩。

　　——她总不可能一辈子像小老鼠般遮遮掩掩，干脆大胆一些，直接脱敏！

　　她不是后厨人员，戴口罩并不是特需。

　　倪絮勾下绳子的那一刻起，周围的视线就似有若无聚拢在她身上。

　　暖姜黄的木质柜台前，金砖般电灯好似堆着肥皂泡沫，176cm的匀称修长极其扎眼，室内开着暖气，倪絮也脱开了她那小面包臃肿的羽绒服，双层领黑衬衫，腰身勒出窄窄一条，同色系的黑咖色围裙，马尾懒懒低垂在肩膀，如同漂浮的失真的黑色岛屿，误入繁华复古的香港梦核。

　　泰特都不用修，把这条原生动态发上去。

　　在贴满旧照片、海报、唱片的摩登旧影里，她脸部都带着霓虹的虚焦叙事。

　　那一带淡褐色雀斑揉碎在霓虹光影里，淡淡青焦色，如同时代的星陨，缱绻又柔情。

　　[帖子1/粉丝0/已关注0]

　　怎么还是零流量？

　　不应该啊？疑惑地扬眉。

　　倪絮余光瞥见男生丧气的表情，涌动一丝庆幸，不是大众眼里的美人也没关系，只要她看起来像个普通人，不被区别对待，她就心满意足。

　　上午十一点，订单如雪花般飞来！

　　门店更是直接爆满！

　　店长都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又幸灾乐祸，”隔壁倒闭了吗？”

　　隔壁是她卖云南美食的前夫。

　　店员们都笑了，“您跟隔壁到底多大仇呢？”他们呶呶嘴，示意她看向挤爆的前台，“——絮絮姐！Ins火啦！”

　　“噢？那我不是得失去絮絮这个得力干将了？”店长一边发愁，一边又替她高兴，“这孩子可算想通了，成天捂着脸，觉得自己丑是怎么回事呢？”

　　泰特兴奋得手舞足蹈，“我就说，怎么可能零流量，原来是卡顿了！”

　　而意外也发生的很突然。

　　倪絮正接着电话订单，猝不及防被泼了一杯柠檬水！

　　人群发出低低惊呼！

　　还有人道，“……握草，果然是极品素颜广场女神啊，这水泼得眼波流转，真是绝了。”

　　泼她的不是别人，是她的前室友蓓蓓，她打扮得很精致，涂了布灵布灵的粉红唇膏，红着眼眶骂她，“狐狸精！不要脸！我看错了你！”

　　倪絮没有立即反击，她冷静地问，“怎么回事？”

　　蓓蓓情绪失控，又把纸质奶茶杯扔过去，店长眼明手快把倪絮拉怀里躲过，“这位客人，你再胡搅蛮缠，我们就要报警了！”

　　“还能怎么？”蓓蓓怒吼，锤着前台的点单机，“你嫉妒我有男人爱，也想试试我男人爽不爽是吧？我为了这天约会准备多久了，结果他敷衍我，跟你ins聊骚——”

　　飞来横祸！

　　倪絮迅速理清了线头，冲着发懵的泰特道，“去新账号看看，跟她的男人对下线！”

　　泰特台前幕后工作都做过，也是个干脆果决的，拉着蓓蓓就对起来，很快就找到了男人聊骚的话。

　　那内容实在是不堪入目，倪絮只是扫了眼，“把他约到这里来！”又朝着店长道，“您不介意再来一笔流量吧？”

　　店长可求之不得，还问，“絮絮，我需要把你个财神爷供起来么？”

　　倪絮被她逗得一笑，心中一暖，“谢谢您！”

　　店长摆手，“嗨，小事情，靓女客气什么！”

　　蓓蓓的男人上钩得很快，披着大衣就急匆匆来约会了，倪絮戴上后厨手套，他刚进店，兜头就挨了啪啪几巴掌，把蓓蓓和男人都给打蒙了。围观群众看热闹也不嫌事大，经过店员“科普”后，你挨着我，我挤着你，踩得人那皮鞋都要脱胶，那双脚大概是要肿个几天了！

　　“啪——”

　　倪絮手没有抖，反手也给蓓蓓泼了一杯，是温的柠檬水。

　　女声比雨丝轻柔，也比雨丝清冷。

　　“你生理期，我就不用冷的，我们两清。”

　　蓓蓓一愣，男友都不记得她的生理期，偏偏是她这个暗暗嫉妒的室友记在心上，她又是捂着脸哭了一顿，咬着牙甩了男人一巴掌，“混蛋！分手！”

　　蓓蓓没脸再待下去，围巾裹住脸跑远了。

　　经此一战，倪絮在ins上又多了个“死火山美人”的人设——

　　看着不声不响，爆发起来实在可怕！

　　泰特没想到会闹出这件事，显然，当事人心情不佳，哪怕粉丝量直接破了50w+，也没能让她嘴角微微上扬。

　　“抱歉，签约的事，我们事后再谈，好吗？”

　　“好、好的，你，没事吧？”泰特担忧。

　　“没事，我习惯了。”

　　倪絮谢绝了店长平安夜一起吃夜宵的好意，她重新裹起了灰扑扑的羽绒服，戴上口罩，避着粉丝从后门离开。

　　零星的雪飘落下来，城市也变得灰茫茫的。

　　她与青春明媚的学生们擦肩而过，忽然觉得刺骨的冷。

　　没关系，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伤口，她只是不太走运，供养她的土壤总是会掺杂一点玻璃碎片，不经意把她割得鲜血淋漓。

　　没关系，雪夜过去，我会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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