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上兰

　　董事会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徐世楷站在投影幕布前，激光笔的红点停留在"管理层健康状况风险评估"几个加粗黑体字上。他今天穿了一套深蓝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流露出伪装的关切。
　　"我不是质疑童董的能力，"他的声音充满刻意的诚恳，"但作为上市公司，我们必须考虑所有风险因素。抑郁症复发可能导致判断力下降、决策迟缓..."
　　纪颜珺的钢笔在记事本上戳出一个洞。她看向长桌另一端的童昭茉，后者面无表情地翻看徐世楷准备的"研究报告"，姿态镇定得不可思议。
　　"徐总的担忧不无道理。"林董事率先打破沉默，"昭茉，我们不是要逼你下台，但也许可以考虑暂时减少工作量..."
　　"比如由徐总担任联席董事长？"纪颜珺尖锐地打断，将文件夹重重合上，"这份所谓的报告连数据来源都没标注，根本是废纸一堆。"
　　徐世楷不慌不忙地切换幻灯片："纪总情绪可以理解。但请看这份医疗记录摘要——"
　　投影幕布上出现几页模糊的文档照片，上面有疑似童昭茉的名字和诊断结果。纪颜珺眯起眼睛——那些文件看起来像真的，但她百分百确定童昭茉从未在任何非指定医疗机构就诊过。
　　"伪造医疗记录是刑事犯罪。"纪颜珺声音冷得像冰，"徐总确定要玩这么大？"
　　"我只是关心公司未来。"徐世楷转向童昭茉，"童董，您自己说，最近是否常感疲惫、注意力不集中？是否有时觉得难以承受工作压力？"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童昭茉身上。纪颜珺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甲陷入掌心。这是徐世楷的陷阱——无论童昭茉承认还是否认，都会落入他预设的框架。
　　童昭茉轻轻合上面前的文件夹，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徐世楷身上："徐总的观察很敏锐。过去几个月，我确实状态不佳。"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抽气声。纪颜珺不可置信地看向童昭茉，后者给了她一个几不可察的摇头。
　　"因此，"童昭茉继续道，声音平稳有力，"我认真考虑了徐总提出的改革方案。其中关于分权管理的建议很有见地。"
　　什么？纪颜珺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童昭茉竟然要接受徐世楷的夺权方案？
　　"具体来说，"童昭茉翻开另一份文件，"我同意设立战略决策委员会，由徐总牵头，负责海外并购和新兴业务。纪总则集中精力在核心业务运营上。"
　　徐世楷眼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光芒，很快被假装的谦逊掩盖："感谢童董信任，我一定不辱使命。"
　　"不过，"童昭茉突然话锋一转，"这些重大调整需要与主要股东沟通。正好下周三是摩根大通的年度策略会，我和徐总一同出席，亲自向他们解释改革方案。"
　　徐世楷的笑容僵了一瞬："其实不必劳烦童董亲自..."
　　"就这么定了。"童昭茉站起身，示意会议结束，"徐总准备一下演示材料，重点突出你的改革理念。纪总留一下，我们讨论运营交接细节。"
　　众人散去后，纪颜珺立刻锁上门："你到底在想什么？那家伙明显是要架空你！"
　　童昭茉的表情突然变得生动起来，眼中闪烁着纪颜珺许久未见的锐利光芒："帮我个忙，查查徐世楷和汉鼎资本的关系。"
　　"汉鼎？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上周三晚上，徐世楷去了汉鼎CEO的私人会所。"童昭茉从手机调出几张模糊的照片，"我雇人盯他两周了。"
　　照片上，徐世楷正在进入一栋低调的豪宅，开门的正是汉鼎资本副董事长刘伟明。纪颜珺瞪大眼睛："你早知道他要发难？"
　　"我等他亮出底牌。"童昭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现在他以为自己赢了，会放松警惕。下周策略会前，我要拿到他和汉鼎利益输送的确凿证据。"
　　这一刻的童昭茉让纪颜珺想起十六年前那个站在股东大会上面不改色击退逼宫者的年轻女孩。抑郁症没有摧毁她的锋芒，只是暂时被掩藏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纪颜珺轻声问。
　　童昭茉的眼神软化："我需要你的反应是真实的。徐世楷很狡猾，如果你知情，他可能会察觉。"她伸手轻轻握住纪颜珺的手腕，"信任我，就像我一直信任你那样。"
　　这个触碰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纪颜珺翻过手掌，与童昭茉十指相扣："我会挖出他的所有底细。"
　　接下来五天，纪颜珺动用了所有资源调查徐世楷。私家侦探跟踪他的每一步，技术团队分析他的通讯记录，财务部秘密核查他经手的每一份合同。线索逐渐浮出水面——徐世楷入职昭煜前，曾是汉鼎的隐秘顾问；他推荐的几个海外并购标的，背后都有汉鼎的影子；最致命的是，那篇爆料童昭茉抑郁症的文章记者，与徐世楷共用过一个加密邮箱。
　　周三早晨，纪颜珺将所有证据整理成册，带到童昭茉办公室。推开门时，她怔住了——童昭茉站在落地窗前，穿着一套利落的黑色裤装，头发高高扎起，妆容精致，整个人散发着久违的锐气。
　　"准备好了？"童昭茉转身微笑，那个战无不胜的商业女王又回来了。
　　纪颜珺递上文件："足够让他坐十年牢。"
　　摩根大通策略会在四季酒店顶层举行。当童昭茉带着纪颜珺和徐世楷入场时，数十位机构投资者已经就座。徐世楷自信满满地调试幻灯片，准备展示他的"改革蓝图"。
　　"女士们先生们，"童昭茉开场致辞，声音清亮，"感谢各位长期对昭煜的支持。今天除了常规业务更新，我们还有一项特殊议程。"
　　她示意纪颜珺操作电脑。投影幕布上出现了徐世楷与汉鼎高管的合影，时间戳显示是他入职昭煜前一周。
　　"徐总可能忘了披露这段关系。"童昭茉语气平和得像在讨论天气，"就像他忘了告诉各位，他力荐的马来西亚并购项目，实际控制人是汉鼎的离岸壳公司。"
　　会议室里瞬间哗然。徐世楷脸色煞白："这是污蔑！"
　　纪颜珺切换幻灯片，展示出一系列银行转账记录："过去三个月，徐总账户收到来自维尔京群岛某公司的四笔汇款，总计两百万美元。汇款方最终追溯到汉鼎的海外基金。"
　　"你监视我的私人账户？"徐世楷猛地站起来，声音扭曲。
　　"不，"童昭茉微笑，"我们只是收到了匿名举报。就像那篇爆料我抑郁症的文章一样匿名。"
　　她最后放出的是一段录音，徐世楷清晰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只要把童昭茉搞下台，汉鼎就能拿到他们想要的技术专利。刘总答应给我的酬金再加百分之三十..."
　　徐世楷面如死灰。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保安将他请出了会场。
　　接下来的两小时，童昭茉完美地主持了剩余会议，回答每一个尖锐问题，打消所有疑虑。当她说出"昭煜的掌舵人始终只有一个"时，纪颜珺在她眼中看到了久违的火光。
　　回程车上，童昭茉终于放松下来，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纪颜珺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徐世楷的？"
　　"从他第一天进公司。"童昭茉没有睁眼，"他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而且..."她顿了顿，"他看我的眼神，像屠夫看着待宰的羔羊。"
　　纪颜珺心头一紧。她从未想过童昭茉承受的不只是商业阴谋，还有这种隐形的压迫感。
　　"现在去哪？"司机在十字路口停下问道。
　　"公司。"纪颜珺说。
　　"海边。"童昭茉同时说。
　　两人对视一眼，童昭茉笑了："听我的，去海边。今天剩下的工作交给你了，纪总。"
　　纪颜珺想反对，但童昭茉眼中的期待让她无法拒绝："好。我送你过去再回公司。"
　　"不，"童昭茉轻轻按住她的手，"你陪我一起去。"
　　这个突如其来的邀约让纪颜珺心跳加速。她机械地点点头，给助理发了条调整日程的信息。车子转向东，驶向五十公里外的海滨度假区。
　　童昭茉的别墅坐落在僻静的海湾，白色外墙与碧海蓝天相映成趣。进门后，她脱掉外套和高跟鞋，光脚踩在木地板上："随便坐，我去换衣服。"
　　纪颜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海浪拍打礁石，思绪万千。过去几周像坐过山车——从抑郁症被曝光到徐世楷发难，再到今天的绝地反击。她原以为童昭茉已经失去战斗的意志，却低估了她骨子里的韧性。
　　"喝点什么？"童昭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换了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手里拿着两杯柠檬水。
　　"谢谢。"纪颜珺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童昭茉的手指，一阵微小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上来。
　　她们坐在面海的露台上，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海浪。童昭茉突然开口："谢谢你。"
　　"为了什么？"
　　"为了始终站在我这边。"童昭茉转头看她，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在最黑暗的时候，知道有个人永远不会背叛你...这很重要。"
　　纪颜珺的喉咙发紧。她想说更多，想告诉童昭茉那不仅仅是因为忠诚，而是因为爱，因为十五年来从未间断的、无法言说的爱。但此刻阳光太好，海风太温柔，童昭茉看起来太接近幸福，她不忍心打破这份难得的平静。
　　"周末有空吗？"童昭茉突然问，"我们可以再来这里住两天。就我们两个，不谈工作。"
　　纪颜珺的心跳漏了一拍："有空。"
　　"那说定了。"童昭茉微笑着举起柠檬水，"为周末干杯。"
　　玻璃杯相碰的清脆声响中，纪颜珺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周末，她要把十五年来藏在心底的话，全部告诉童昭茉。无论结果如何。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