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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杭青给左舒倒了杯饮料,她自己找教程做的杨梅荔枝饮。
见左舒眉头舒展,没有被左孝明影响到心情,她才放下心。
杭青捏了颗荔枝在手里剥壳,有件事其实在她心里积压很久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跟左舒说说。
她压低声音靠近:“左荔是不是受欺负了?”即使知道左荔不在,还是左顾右盼,怕被他听到。
不好问他本人,万一真是被欺负了,她怕左荔不敢对自己说实话。只能先问问左舒这个姐姐。
这事儿怎么说呢?可大可小。只是得知村里其他孩子给他起外号,按理说不算什么大事。可杭青想到自己看过的那些关于校园暴力的影片,她觉得自己应该问一问。
自己怎么说也算他半个姐姐吧?再说了,吃人嘴短,他帮着自己做了这么多菜,就算是个陌生人,她也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左舒拿饮料的手顿住,见杭青神色正经不似开玩笑,她也正了正神色,“为什么这么问?”
杭青做贼似的趴到左舒耳边:“…就…无意间从我奶奶那儿得知村里好多孩子给他起外号。”
“叫他三力,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左舒很平静,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
“你知道?!”杭青很惊讶,“那他也知道?”他指左荔。
左舒再次点头,“嗯哼~”
看来不是被欺负了,杭青松下一口气。
“说起来这事儿可能跟你还有点关系呢。”左舒把饮料放下,波澜不惊地开口。
杭青:???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真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杭青彻底懵了。
左舒也学她捏了颗荔枝在手里,“我弟名字的由来你总该没忘吧?”
他名字的由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杭青觉得莫名其妙,他出生那会儿自己才六岁吧。
等等,左舒用的是“忘”这个字,难道她以前知道,现在忘了?不可能啊,又不是拍电影,她又没失忆。
看她表情左舒就有了答案,“你真不记得了?”
杭青朝她眨眨眼,笑了。
左舒叹口气,行吧。“我家的情况你总该了解吧?”
这次杭青终于点头,这个她可太了解了。
“我爷爷是我家话语权最高的人。我爸这人,怎么说呢,人如其名,特别在意名声,生怕别人说他不孝,所以什么事都听我爷爷的。”
杭青略有耳闻,因为这事儿,左叔叔没少跟谢阿姨吵架。
“因为我是女孩,我爷爷不屑于给我取名字,我的名字是我妈妈取得。但我弟就不一样了,他出生那刻起,我爷爷就宣布,他的名字必须由他来起,因为他是我爷爷的第一个孙子,”左舒说着,自嘲笑了笑,“也是唯一一个。”
杭青握住她的手,揽住她的肩膀。
“我不知道他到底拟了多少个名字,找大师算、到寺庙开光,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结果老爷子没一个满意的,他一天不发话,我弟就一天没有名字。我爸也不敢催他,于是这事儿就拖,一直拖到我弟一周岁抓周宴那天。”
左舒看向杭青:“我说到这你还没有印象吗?”
杭青仍觉得莫名其妙,这事儿到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记得很清楚。”左舒说,“那年我们七岁,我记得那天是八月八号,立秋。李阿姨买了许多荔枝,嘱咐你给我们家送点。”
杭青听到这,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些画面。她想起来了,那年暑假她上了一个月的美术兴趣班,剩下的一个月则跟爸爸妈妈出去旅游了。
至于荔枝,她印象不是很深刻了。只记得确实有这回事,她记得那天左舒家里人很多,布置得很漂亮。她把荔枝交到左舒手上,本来还想逗左舒的弟弟玩玩,但想到那小孩经常一见到她就哭,特别不给面子,于是就没去。
所以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左舒看出她的疑惑,接着往下说:“抓周宴准备了很多东西,黄金、印章、各种名牌大学的卡片,我弟围坐正中间,旁边的大人吸引他抓这个、抓那个。”
“你说可不可笑,他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大人们却把所有的期望都压在他身上。钱、权、学历,什么都往上放,你猜我弟抓了哪个?”
杭青刚要回答,左舒就继续往下说,似乎她只是随口一问,不是真的要一个答案。
“他什么都没抓,就这样在大人们的欢呼声中爬了出去,可能是第一次见,他觉得好奇,竟然伸手抓了一颗荔枝。”
“你送来的那些荔枝。”
“明明桌子离他这么远,好像有什么东西引导着他似的,就这么准确无误地抓了一颗荔枝在手里。”
“我到现在都记得我爸妈脸上失望的表情,钱、权、高学历,他们所期望的我弟一个都没抓。我爷爷反而很高兴,他孙子不按常理出牌,这让他觉得他孙子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将来肯定大有出息。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大笑,把我弟抱进怀里,把他手里抓着的那颗荔枝拿下来,看了半响,他突然说:这孩子就叫左荔吧,抓周抓了颗荔枝,说明有缘分。”
杭青瞪圆了眼睛,她万万想不到左荔的名字竟然是这样得来的。既不够郑重又不够随意。
还真是跟自己有点关系。
一个人的名字竟然跟自己有关,这让杭青觉得很怪异。
因为她觉得名字就是一个人的符号,与人相交,往往第一个介绍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起名字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交由自己最亲近的人。就算没有美好期许,也不能这么随意。
可左荔的父母不仅没有为他取名,还让他整整一岁了才拥有自己的名字,更何况这个名字的由来还略显随意。
杭青内心翻腾,突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情绪,有点酸涩、有点替他们委屈。
对、委屈。她一时竟然不知道左舒因为是女孩而逃过爷爷赐名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幸运的是她可以由妈妈取名,不必耽误一年。不幸的是,因为她是女孩,得到的重视绝对远远没有身为男孩的左荔多。
而左荔呢?他想得到这份重视吗?
显而易见,他不想。
小时候什么都不懂,无法拒绝名字。长大了什么都懂了,却仍然无法拒绝压过来的重担。
“行了,别想了。”左舒剥了颗荔枝送到杭青嘴里,“早知道我不说了,快把你说哭了。”
杭青抹了把眼睛,嘴硬:“我才没有。”
“好好好,你没有。”
“就因为他名字里有三个力,所以村里的孩子都喊他三力?”杭青觉得这个理由似乎不够充分。
左舒难得沉默,“……你就当是吧。”
杭青不依不饶,“什么叫我就当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没忘左舒说这事儿跟自己有点关系,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止名字的由来那一点关系,说不定这个外号也跟她有关系。
左舒抿了抿唇,“你确定要听?”
这让她更加确定这事儿跟自己有关系,杭青坚持:“我确定。”
左舒:“其实这事儿真跟你没关系。较真来说,你跟我弟算是同病相怜、同道中人。”她接着往下说:“你很少回村,刘奶奶应该也没在你面前提过这些糟烂事,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
“你、一帆还有我弟都是村里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你和一帆是近十年以来的第一、二个,而我弟是第三个。”
“先说你和一帆吧,中考考了七百多分,被渝水高级中学重点班录取。高考更是考上北宁大学,北宁大学哎,整个渝水一年也出不了几个。村里老人都快把你们的名字念烂了,翻来覆去地在他们孩子、孙子面前念叨,念叨你们是多么多么有出息,让他们一定要向你们学习,就连我弟都没少听。”
“因为你不在村里长大,那些孩子都跟你不熟。听得烦了,起了逆反心理,顶多也就是在心里反驳几句。我弟就不一样了,从小不说是一起长大,也是在一起玩过的。”
“我爷爷奶奶呢,特别能炫耀,每次我弟考了高分,他们就迫不及待赶紧宣扬出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孩子多有出息。从小到大,一次不落。所以那些孩子不仅烦你,更烦我弟。大家一起长大,谁不知道你几斤几两,至于这么炫耀吗?听得久了,他们又不敢反抗自己的家长,只能把怨气都积攒在我弟身上,起个外号算什么?”
起个外号算什么?也就是说他们还做过更过分的事。
杭青彻底沉默。她从来没听过这些,奶奶兴许知道,但她确实不会跟自己讲。每次回村遇到村里的那些老人,哪个不是笑眯眯的?
村里的其他孩子她也碰到过,不过没说过话,看不出来一个个都是这样的货色。
自己比不过人家,不去恨自己的无能、不去恨向自己施压的家长,反而去恨自己倾尽全力也比不过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却从头到尾都没想跟自己比较。
他不过是家长期望成龙的一颗棋子。
棋子有出息了,就对外大肆宣扬。棋子失误了,就关起门来好好教训一顿,而这些又怎么可能让外人知道?
杭青久久说不出来话,她觉得心里涩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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