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初春
三月初,冬雪消融,城市迎来了一场倒春寒。
许煜站在心理康复中心的花园里,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雾。
他手里捧着一束淡粉色的风信子,寓意着注目地胜利,重生。
他希望莳桉姐能走出来,重获新生。
“莳桉姐。”
花园长椅上的身影微微一动。茉莳桉转过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她比上次见面时气色好了一点,但还是有些苍白。
眼神也不在那么空洞的无物。但整个人依然像一把紧绷的弓,随时都可能断裂的哀伤。
“许煜。”她的声音很轻,像花瓣飘落般低落在地上。
“屿尘…他没来吗?”
她的语气有些失落。
“屿尘他,还好吗?他好些天没来看我了…”
“我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因为我…出什么事了?许煜…你和煦浔是不是在瞒着我什么?”
“屿尘哥他…”
“他被临时叫去a市出差了,煦浔也跟他在一块呢!”
“快了,莳桉姐你不用担心,你现在呢要好好地治疗,好好吃饭。你现在可比之前好了很多呢!我们都在等着你好起来,你一定要好好的!”
许煜温和地说着,实际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实际上沈屿尘那天酗酒被煦浔拦下后,轮流守了他三天三夜。
后面又突击要临时出差连轴转,沈屿尘几乎每天都把自己紧绷着。
在加上他又连续好几天饮食作息不规律,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把梁煦浔气的无奈又心疼。
前一晚出完差酒局回来,喝的不省人事,结果昏迷胃出血了,紧急拉到医院去洗了胃。
还在观察期间,梁煦浔还在守着他。
“他让我先来看看你,他希望你不要太担心。莳桉姐,你要好好吃饭,按时吃药。屿尘哥一直在等你 ,我们都在等你好起来。”
“莳桉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和煦浔也在为你祈福,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到那时我们几个就能再一起相聚了。”
茉莳桉点点头,她微微抬头对上了梓煜的目光,眼底似乎有了细丝光亮。
随即她的目光又落在远处光秃秃的树枝上:
“春天快来了。”
“医生说你的情况好转了很多。”
许煜在她身边坐下,小心地保持一段距离。
“嗯。”
茉莳桉接过花束,指尖轻轻抚过花瓣,
“他们给我换了新药,副作用小了一些…”
“至少现在,我能睡上五六个小时了。”
茉莳桉的声音很轻,但明显比之前活泼了些许。或许是好的开始。
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两个人身上。许煜注意到茉莳桉手腕上那些淡粉色的疤痕,像是无声的抗衡。
“许煜,”茉莳桉突然问,“你和煦浔还好吗?”
“很好。”
“那就好。”茉莳桉平静的脸上浮现一丝浅笑
“你们要一直这么好下去。”
“许煜,你啊…也不要太紧绷自己了,我能感受到…”
“你多数的时候也会紧绷着,会不确信…”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许煜,你很好,也很特别…”
“我能感觉到的…”
“许煜,要接纳自己的内心真实感受,充实。”
“你或许也会发现不一样的自己。”
“你们都要好好的…好吗?”
她的祝福真挚温和,却沉甸甸地压在许煜心头。
回去的路上,许煜接到了梁煦浔的电话。
“见到莳桉了?”梁煦浔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温暖而沉稳。
“嗯,她看起来…好了很多,说话也更有生气了,不在是那么的虚弱漂浮,我相信这是治愈的开始。”
“莳桉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许煜站在公交站牌下 ,哈着气暖着有些冰凉的手。
“屿尘哥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他已经脱离观察期了,现在睡着了,让他好好地睡一觉吧。”
梁煦浔叹了口气 。自从茉莳桉入院后,沈屿尘就像变了一个人,白天拼命工作,晚上用酒精麻痹自己。梁煦浔几乎每天都得守着他。
“我买了大骨。”
梁煦浔说,
“晚上给你炖汤。”
“好。”
许煜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
“我快到家了。”
公寓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许煜推开门时,梁煦浔正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背影宽厚而可靠。
“回来了?”
梁煦浔转身,脸上还沾着一点面粉。
许煜走过去,伸手替他擦掉:“做什么呢。”
“除了大骨汤,还尝试做了你上次说很好吃的紫薯饼。”
“某人上次做失败了哦,一直耿耿于怀,我可是记的很清楚。”
梁旭浔温和地看着他,用手沾了一小坨紫薯泥点在他鼻头上,嘴角上扬地笑着。
许煜还没被他的使坏反应过来,带着儿惊讶看着梁煦浔。
圆圆的眼睛水灵灵地带着点劲,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伸手把那紫薯泥擦掉了。
“你还记得?你,你不许笑我。”
许煜其实有点儿感动。
他最近这一个月来,渐渐着想试着烹饪。
他发现当自己专注于食材和火候时,那些偶尔阴郁的念头就会暂时退散。
而梁煦浔总是会认真地吃的干干净净。哪怕有时失败他也会很温和的说没关系,慢慢改进。
“我去换身衣服。”
许煜说。
卧室里,梁煦浔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许煜本不想窥探,但屏幕上的“心理医生李教授”几个字让他停下了脚步。
(李教授:梁先生,您朋友的评估报告出来了,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建议尽快安排家属面谈。)
许煜的心沉了下去。
晚餐时,梁煦浔明显有心事,眉头蹙着脸上挂着担心。
“煦浔,”许煜放下筷子,“莳桉姐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梁煦浔的手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到医生的消息了。”
梁煦浔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嗯…医生说,莳桉她之前就查出有严重的创伤应激障碍,和重度抑郁躯体化。”
“虽然看似平静好转了很多,但是自杀的倾向依然存在。”
“还有目前她不能受到任何的刺激,所以屿尘的状况不能让莳桉知道。”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急切。
“目前为止,李医生的建议还是,可能需要更长期的保守治疗。”
“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多加陪伴和引导鼓励,不能让她在受到任何的事情刺激。”
许煜只觉得胸口发闷:“那屿尘哥…”
“他还不知道。”
梁煦浔握了握他的手,“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他。”
深夜,许煜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睡衣。
梦里,茉莳桉站在高楼边缘,回头对着他们微笑,沈屿尘奔溃地想要拉住她,她却瞬间纵身一跃…
“怎么了?”
梁煦浔立刻醒来,伸手将他搂进怀里,大手一直在他后背上安抚着。
许煜抓住他的衣襟,将脸埋在梁煦浔的颈窝,泪水无声的滑落,沾湿了他的衣领。
梁煦浔轻轻地摸着他的的头顶,:“只是梦,没事的…没事的…”
“煦浔……”
许煜仰起脸,泪光盈盈,双眼在黑暗中寻找爱人的眼睛。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梦而已。”
梁煦浔看着他,眼神坚定,
“不会发生这种事的,煜煜,你不要太绷着自己的情绪感受。”
“没关系的煜煜,我们煜煜很坚强的,对吧。”
“只是呢,我们煜煜共情和感性太要强了。”
“证明我们煜煜是非常非常善意坚韧的呢。”
“所以啊,煜煜,不要太绷着,慢慢放宽心绪,我会陪着你共同面对。”
梁煦浔抱着他,温和有力的大手在许煜背上一搭一搭地拍着,语气温和平缓地安抚他的不安。
梁煦浔伸手将许煜眼角的泪抹去。
“可是…我…”
“唔…”
梁煦浔翻身护着他,双唇附上他的唇,用霸道且温和地吻安慰他所有的不安。
带着不容他拒绝的强势,仿佛通过这种方式将勇气和力量传递给他。
当两人气喘着分开时,梁煦浔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煜煜…感受到了吗?我的心跳。”
许煜点头,手掌下是梁煦浔有力而急促的心跳。
“它在为你跳动。”
梁煦浔的声音温和而深沉。
“只要它还跳动着,就不会让你独自面对黑暗。”
许煜的眼底早已泪光盈盈。
他紧紧抱住梁煦浔,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第二天是周末,梁煦浔一早就出门去看沈屿尘。
本来许煜想一块去看看沈屿尘,但梁煦浔说他这些天太绷着自己了,想让他多休息会。
等晚些沈屿尘状态好些了,在一起去看看。
其实梁煦浔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些天一直都守着沈屿尘,生怕他出点什么事。
在加上前段时间出差,俩人都在连轴转,茉莳桉那边一直是梓煜在掩护着,探望她,她时常会念叨着不安。
只能瞒一时是一时,她现在的情况不能在受什么刺激了。
现主要还是要让沈屿尘振作起来。
梁煦浔自己都瘦了些许,许煜其实是看在眼里心里疼的,只是他所能表达出的关心没有梁煦浔那么直接。
许煜独自在家,心神不宁地打扫着房间。
当他整理到书房时,一本略旧有点泛黄的相册引起了他的注意。
翻开第一页,是比现在较显年轻的梁煦浔和沈屿尘。
照片中两个人脸上带着青春气息地少年感,两人勾肩搭背,笑容灿烂。
再往后翻,照片里多了一个女孩,是大学时期的茉莳桉。
照片中的她,眼神明亮,笑容甜美,温文尔雅的气质。
与现在判若两人。
梁煦浔和沈屿尘是一届的,一起上的大学。茉莳桉是他俩的学妹,小一届他俩。
听梁煦浔说起时,沈屿尘快毕业时才跟茉莳桉确定关系的。
沈屿尘为了给足茉莳桉安全感,当时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算起来,许煜是最小的,当许煜意识到他俩比自己足足大了五岁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现在二十一,梁煦浔和沈屿尘二十六。
而且自己跟他们同一所大学。
那会在清吧工作时那会碰见沈屿尘只能说是巧然吧?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缘分这种事情真的很奇妙…
印象中只记得沈屿尘那会经常来喝酒,有段时间情绪很不好,几乎每天借酒消愁了。
其实沈屿尘也没有梁煦浔所看到的那么坚毅,沈屿尘也是会喝酒偶尔逃避沉溺其中的。
就像许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忧郁平静和孤僻感。
仿佛有种看透了的随便吧,无所谓。
甚至当时沈屿尘注意到他时,他是那么的疏离和不愿靠近。
也是后来,沈屿尘那会经常来清吧找他喝酒,常常到深夜。
也是那时他才感触到了沈屿尘当时眼底的忧伤和压力。
在后来就是那一晚第一次见到梁煦浔和茉莳桉…
许煜翻到最后几页几乎是空的,只有一张泛黄的死亡证明。
(xx大学心理学系副教授梁清笙,于家中割腕自杀身亡,疑似生前因长期抑郁症导致精神不振,最终自杀…)
日期是五年前。
许煜的手微微发抖,他此刻意识到为什么梁煦浔对茉莳桉的情况如此紧张。
为什么他总是说“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那是我母亲…”
梁煦浔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许煜抬头,看到他靠在门框上,面色平静。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梁煦浔走过来,轻轻合上相册:“她走那年我大二。”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当时母亲的情况和莳桉一样的诊断,只是母亲还是没能挺过去…”
许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伸手抱住梁煦浔,感受到对方身体微微的颤抖。
“我救不了她…甚至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我还小的时候,父亲出轨再娶,母亲发现了,找他解释。他却对着母亲大大出手。
但她毅然决然要带着我离开他,从此独自带着我生活。”
“印象中那段日子里,父亲不同意母亲带走我,时不时就会发泄愤怒,对母亲殴打行暴。”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母亲为了争取我的抚养权,什么都没要。”
“从我记事起,她总是独自一人不爱说话,夜晚常常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就那么沉默着,也不许我进来陪着她…”
“那时候的我太小,不懂得为什么母亲有时候那么的沉默。”
“可是更多的时候母亲是很温柔的,她总是一遍遍告诉我不要恨父亲,也不要去寻他。”
“她总是摸着我的头,一遍遍的告诉我要好好的活着,要为自己而活。”
“后来她还是坚持着把我带大,直到我上大学时。后来母亲病情加重,她还在瞒着我…”
直到后来我接到她自杀的消息…”
梁煦浔的声音破碎不堪的平静。
“但我发誓,不会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在乎的人身上。”
许煜紧紧抱住他:“这不是你的错…”
窗外,春寒雨渐渐,但相拥的两人却为批此提供了最温暖的避风港。
傍晚,他们一起去看沈屿尘。
沈屿尘的状态好了些许,已经出院了。
他把胡子刮干净了,也收拾了家里的颓废。
看到他们,他露出了久违的笑:
“你们来啦,我刚煮了咖啡。”
梁煦浔和许煜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煦浔,许煜…”
“我,申请了调职。”
沈屿尘递给他们咖啡,语气平静。
“去康复中心所在的分公司。”
梁煦浔皱眉:“你要搬过去?”
“嗯。”
沈屿尘的目光落在窗外。
“我想通了,如果莳桉需要更长期治疗,那我就陪着她。”
“如果三年不行那就四年,五年,无论多久我都会等她。”
“陪着她,直到她痊愈,走出伤痛…”
许煜只觉得眼眶发热。
但此刻的沈屿尘眼中的爱,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无声的守护。
就像,就像梁煦浔一点点温暖了他一样,正是因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爱意的温暖,才会使人逐渐强大。
至少他目前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她会好起来的,我们相信她。”
“我们也都在等着她。”
梁煦浔说,这次语气多了几分坚定。
沈屿尘淡然地笑了笑:
“我知道的…”
窗外,最后一缕冬日的阳光穿透云层,为三人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春天,终于要来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