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好闷，她沉睡在最深的梦里，意识却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一般。此刻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可她心知肚明，自己是清醒的，为什么会觉得喘不上气来呢，明明没有什么东西盖在脸上，可是真的，真的好难受。

　　视野逐渐向上浮去，明月西沉，银色的月光照耀在这个朴实无华的渔村上，倒是把本就不高的建筑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夜间凉风摇曳的不止是立在海岸边招展的旗，还有一道长长的影子。她想要阻拦，却像是被困在结界之中，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朝着海浪之中走去。

　　冰凉的海水覆上脚面，又很快褪去，但女孩的步履没有因为任何一点外力而停滞，她就这样一步一步朝着海水深处走去。海水很快淹没了她的小腿，大腿，裙摆随着海水的流动紧贴在皮肤上，又随着水流的方向向四处散开。原本压在喉头的那一份窒息感终于在她的下半身全部浸在了海水之中后消逝，也正是这时，她的意识才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她立在海浪之中，手扶着胸口，不住地大口喘气，可这样的呼吸频率并没有缓解那一份心悸，真正让她感觉到放松的，是下半身传来的冰凉的触感，那感觉像是被黏腻湿滑的触手拂过。她低头看去，那些灰白色的鳞片浸在水中展现出了不一样的状态：皎月和星子都洒在水面上，粼粼的波光在鳞片之间拂动，此刻的它们好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随着海浪的起伏在水流之间大口呼吸，大声呐喊着。

　　那是身体本能的回应，她再一次听到了来自深海的呼唤。

　　客船停靠在了离目的地不远处的另一座小岛上，按照她们的计算，下一次潮汐转向的时间是明天下午。一行人从船上下来，准备稍作休整，再筹备明日的计划。

　　这座岛不比侠客岛热闹，只是一座小村落，问过了渡口旁的村民，才知道这里还有一座小小的客栈，也是村民自家房子改的，说是有外人来的时候方便住下。

　　四人循着那村民指的方位向前走去，果不其然在村庄的尽头找到了那座客栈，它外表看起来与寻常住宅无异，只是房檐向外伸出很多，遮住了很大一部分能照入屋内的阳光，加上这海上风大露深，都不知道里面得有多阴暗潮湿。也没有再挑剔的法子，折玉走上前去，小心推开那扇半掩不掩的门，“劳驾，这里有人在吗？”

　　阳光从推开的门里照了进去，屋内的摆设倒也周全，像是平常渔家该有的样子，听到有人来访，客栈主人的声音从房内传来，“诶，来嘞！”

　　他急匆匆地冲了出来，随手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哟，这时候还有人来我们这个地方啊，客官几位，打尖还是住店呀？”

　　“啊，我们路过，船上住着太不舒服就想找个地方落落脚歇歇，您刚刚说这时候还有人来，可是我们来的时机不巧？”折玉一边跟这店主打着招呼，一边打量着四处的环境，楼高二层，上面几间是客房，下面原本像是寻常酒楼的装潢，只是看起来太久没有人使用，那些桌椅都被搁置到一旁，换上了常见的织补渔网的机子。

　　“您别说，我们这小破地方啊，近些年来确实是没有人咯。”他看起来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中等身材，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掏出块抹布，拖出来几张凳子擦干净了让一行人坐下。“但是我小时候啊，那时候有东瀛人来跟我们做生意，他们出手那叫一个大方，我祖辈也是借了那一阵东风才把这座客栈开了起来，只是他们也没在这做多长久的生意，我和我内人现在也就跟平常人一样，打打鱼，修修网，日子也就这么过呗！”

　　贺楼应本想在大堂里再逛逛，不料却被靳煜言扯住了袖子，“你伤才刚刚愈合，倒也爱惜一些自己的身子。”

　　“哪有那么娇气……”贺楼应觉着无奈，被压着多坐了几天轮椅不成，还被时时刻刻盯着不让动弹，那几道口子早就结了痂，如今正常走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倒被他瞧得跟伤筋动骨了一般，明明他自己之前受的伤比这还要重多了。虽是这么想着，但还是如他所愿坐在了刚收拾出来的椅子上。

　　润茯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看着被斜阳拉长的影子不说话。那掌柜的眯了眯眼，一脸赔笑道，“客官们呐，这你们也都看到了，小店这么多年没做过太多的生意了，这楼上常年收拾着的住房就三间，前两天也来了位公子在我们这住下。您看，要不咱们挤挤？但我可以保证啊，我们客房里都还是宽敞得很呢，保证您几位这几天能在我们这儿吃好睡好！”

　　“这倒不算什么事！”折玉敲了敲桌子，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三位，“那我和小茯一间，你们俩就挤一挤……”话还没等落地，后院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女人尖锐的尖叫声，“他们来了，是不是他们来了？——”

　　靳煜言在听到声响的那一瞬间便起了身，挡在了二人身前，原本归鞘的刀也随着动作被拔出三寸，“怎么回事？”老板见了他的动作，连忙摆摆手，半弯着身子面对着他们向后院退去，“不碍事，不碍事，是家中内子不懂事，冲撞了几位，我这就去看看她是怎么回事啊，您几位先坐，先坐啊！”

　　大堂里又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被莫名其妙打断了的折玉只好坐到了他们旁边，“诶，我说这种动静是常常有吗，他刚刚不是说楼上还有住客，也没见他出来瞧瞧动静，莫非是已经习惯了？”

　　贺楼应摇摇头，“说不定人家出去了呢？只是不知这掌柜夫人是何情况，若是方便，倒也不妨去给她瞧上一瞧，只是……”只是□□可治，心病难医，听她那动静，若是癔症，要的是身边人多上些心，比起什么方子都管用。

　　没过多久，那掌柜的打着哈哈从后院里走了出来，“实在是抱歉啊几位客官，这小店能力有限，今天实在是招待不了几位贵客了，还请几位另寻别处投宿去吧！”

　　“你这店家好生奇怪，送上门的生意也不做了，刚刚还说有两间空房，怎么一有响动就赶人出去，莫不是家黑店，你这后头做的是什么别的生意吧！”这几人也都是初出江湖的主，折玉听了店家的话，脑子里顿时闪过路上看过的听过的好些话本子内容，当即就有了替天行道的冲动，她眯了眯眼，伸手就要运功拂开那道轻飘飘的门帘。

　　贺楼应起身拦住了她，“不必如此心急，只是不能投宿罢了，说不上什么大事，”他转过身，却对掌柜的说道，“只是尊夫人这反应未免过于激烈了点，也不知我们这一行人是如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惊扰到了她，我是药宗门生，若是方便给尊夫人瞧瞧，也算没白叨扰一道。”

　　他点到为止，没看到病人，只敢说个大概。那掌柜盯着脚下的地砖，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那娘子，恐怕不是病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