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兽

　　郦決迷迷糊糊把震天响的手机从床边凌乱的衣服里扒拉出来，后脑勺还在一抽一抽地疼。

　　妈的这帮兔崽子，昨晚是可劲的宰他，闹腾了大半夜几个人才摇摇晃晃从酒吧出来。

　　饶是他酒量好，听着周围那几个的奉承，最后还是喝得他晕乎的有点走不稳。

　　隐约记得外面走廊里的堆得那些破烂好像又被他碰得乱七八糟直响，郦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跌跌撞撞到家的，进了门连澡都没洗，只晕着脑袋提了花洒冲了冲身上黏糊糊的热汗，出来倒头就睡。

　　眯着眼看了看，是个陌生号码，这阵子陌生号码看得多了，他直接按了接听。

　　“喂。”

　　“是我。”郦決扶着脑袋，撑坐起身，“……好，我准时到。”

　　杨家助理打来的电话，今晚就要去和杨驿碰面，还特意提醒他提前一点出门，说是“少爷的习惯”。

　　屁大点崽子事情倒是多。

　　脑袋因为宿醉突突直跳，对方的叮嘱让他头更疼了。皱着眉看了眼时间，才早上9点多。本来想再睡会，但昨晚没吃多少光喝酒了，现在一醒，头疼加上肚子里咕咕直叫，压根睡不了一点，郦決索性翻身起床。

　　在家里就觉得闷热，他出门的时候看了眼天，明明是下午，天色却暗得像晚上，要下雨了。

　　本来是要再晚一点出门的，但和他联系的人临时行程正好路过附近，直接过来接他了。

　　车里很安静，有股清冽沉稳的淡香，坐在他旁边的助理拿着手机，手指动的飞快。

　　没多久，车子就拐进了一个欧式餐厅，坐在郦決旁边的人又接了个电话，简单安排了两句，待车停稳，他终于收起了手机，对着前面的司机开口道：“老郑，你先回去，车子我会开回去。”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微微直起身的郦決，脸上有点歉意：“刚刚有点忙——具体要做什么之前已经和你说过了，今天见面是让小少爷和你先熟悉下，不会很久。”

　　郦決不在意地笑了笑：“理解。”

　　出了电梯，早有人候在那里，引着两人往里面的包间走去。

　　这里说是餐厅，但包间做的倒像个酒店套房，只不过是外间休息，里间吃饭。

　　进去时里间门掩着，助理眼神示意他先等等，过去轻敲两下，得到回应后推门进去了。

　　里面的光线比外面亮很多，门缝开合间，小半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一闪而过。

　　郦決眉心轻跳，手下意识想往兜里摸，但也只是手指动了动，忍住了。

　　没等多久，门开了。

　　“郦決。”助理侧着身，站在那里微微颔首。

　　*

　　西餐总是有股腥甜的香味，吃的久了，就算是煎烤类，吃起来也感觉和那些蔬菜叶子的味道没什么差别。

　　杨驿随意抽了张湿巾，正擦拭嘴边那股黏腻的劲儿，偏了偏头，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个人应声往自己这里走过来。

　　手上的动作一顿，杨驿眉尾下压，另一只还搭在桌上的指尖抖了一下。

　　休息外间的灯光晦暗，看不太清对方的脸，但身形轮廓却瞧着眼熟得很。

　　昨晚刚见识过这人一拳撂倒一个，可不是眼熟吗。

　　他还没顾得上计较，这人反倒自己送上门了？

　　把手里的湿纸巾扔到一边的纸篓里，杨驿看着那人踏进门站定。

　　昨天离自己远，巷子里又暗，他就认了个大概，对方身高腿长，光影下面部轮廓分明。最主要的是那几招漂亮利落的闪躲进攻，毫不拖泥带水。

　　杨驿盯着他，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孩儿，眼里压不住的躁意引得对方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驿少。”声音沉稳，眼神平静，好像第一次看到自己一样。那双眸子只在他身上停了一瞬，马上转向了再次开口说话的吴垣。

　　“这就是你以后跟着的杨驿少爷，生活方面需要你多加注意。”

　　吴垣说的都是公事公办走流程的介绍，杨驿听得心不在焉，从那个人进来，他就用眼神肆意打量着对方。

　　郦決微垂着眼，听得认真。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确实长得不赖，比起昨晚凶戾冷淡的样子，却又显得客套又无聊。

　　杨驿本来不喜欢有人跟着他，尤其是他那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父亲强行塞进来的人，这样的会面之前不是没有过，来的人好像被杨家那股公式化的精英劲儿腌入味了，看着倒胃口，他都随便找理由拒了。

　　这个人现在看起来和那些人如出一辙，假如没有昨晚的经历，他可能看都懒得再看一眼。可现在，他越看郦決的样子，反而越让他感到更有趣了。

　　边上的吴垣轻咳一声：“杨驿少爷，杨董明天让您回去，那明天就让他……”

　　“好啊。”杨驿终于收回了视线，他站起身笑得礼貌：“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了。”

　　来日方长，不是么？

　　和郦決擦身而过，比他高小半个头的人身上带着股极淡的烟草味，眼神动都没动一下。

　　捞起沙发上的外套，一边理了理衣领，杨驿说得随意：“我自己回去，不用叫人。”

　　听到外面门被拉开，吴垣轻叹口气，转头对郦決说：“杨驿少爷只是在陌生人面前性子有点冷，你不要介意。他实际脾气很好，成绩也不错，市重点还是他自己考进去的。”

　　郦決笑了笑：“小晖哥和我说过，驿少比起同龄人沉稳乖巧很多了。”

　　好个屁，昨晚还揪着自己同学霸凌。刚刚也明显认出他了，当着吴垣的面却一句话都没说，瞄过来的眼神里带着稚嫩的伪装，郦決一眼就知道他肚子里正咕嘟嘟冒坏水。

　　不知道杨家对自家少爷这行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真被这小崽子的演技给糊弄住了。

　　“薪酬方面已经和你谈过了，工作也简单，杨驿少爷上下学和平时出席的各类活动你都需要一起。如果像今天这样要求独自行动，为了他的安全，你也必须暗中看着，以防意外。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实在无法解决，请及时联系我。”

　　郦決跟在他后面，手插在兜里摩挲着烟盒。

　　贴身保镖啊，这块离他住的地方有点远，看来是时候搬个地方住了。

　　“对了，还有一点。”吴垣停住往外走的脚步：“虽然跟着杨驿少爷，事事要以他为中心。但是，你要记住，你的雇主始终都是杨董，明白么？”

　　嘴上应了声，郦決暗中拧眉，隐隐有点了解为什么说杨家这两兄弟关系不太好，感情他们亲父子间也这个德行。

　　自己父母在他小时候好歹还有几年感情不错的时候，他多少体会过一小段还算幸福的童年。后面的变故又赶上他最叛逆的年纪，对他心理影响很大，却又不算那么严重。

　　这个杨驿么，就他了解的这些，不好说。

　　但他确实因为刚刚吴垣着重提醒的那句话，心里动了一下。

　　*

　　手机上收到吴垣发来的行程表，郦決刚到场子里溜达了一圈，没什么纰漏，跟着他的几个兄弟也安排好了，他起身收了手机，掐灭烟走了出去。

　　还是昨天那辆黑色的A8L，经过昨天见面的那个地方没5分钟，车子拐进了本市有名的高档住宅小区里。

　　和司机一起在车里等的的时候，郦決瞄了眼中控屏，离出发时间没多久了。他坐的随意，靠着绵软柔韧的副驾座椅，搭在腿上的手指刚敲了两下，后座门被拉开，杨驿坐了进来。

　　郦決看了眼后视镜，与他抬眼看过来的目光交错了一瞬，似是懒得搭理人，杨驿耳朵里塞着耳机，窝进后座抱臂闭眼。

　　杨家住宅在隔壁市，开车过去很快，2小时不到。

　　独立的杨氏庄园，和翡翠湾的低调雅致不同，是另一种派头的奢华。他们这样的外人自然是进不了主楼，车子停在地库，郦決下车，看着杨驿上了电梯。

　　很快有人过来，司机老郑显然对这里熟络一些，和来人点头示意，两人一同被引去了会客厅。

　　房间矿场，备着茶点，里面已经坐了几人，估计是其他杨家亲戚的随行，看到两人进来，看过来的眼神客套礼貌，只是郦決这个明显的陌生面孔，让他们的目光多停了几秒。

　　虽然没来过这种地方，但到底跟着那些老板还是有点眼界，感受到瞄过来的探究目光，郦決没有丝毫拘谨，客气地回视点头。
　　老郑脸上有点疲色，找了个没人的窗边坐下休息，郦決想了想，倒了两杯茶走过去，递给老郑一杯。

　　“谢谢。”

　　“您客气。”郦決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需要休息一下吗？我看到旁边有休息室，应该可以稍微睡一会。”

　　老郑摆摆手：“没事，只是背有点酸。”他把水杯放到一边，看向郦決：“看你年纪也不大，听吴助理说，你之前在时老板那里做事？”

　　“嗯。”郦決手上一顿，笑了笑：“是杨董赏识，时总就给了我这个机会。”

　　面前的人表情不卑不亢，原本有点锋锐的长相因为眼睛微弯，反而透出种内敛的沉稳。

　　老郑也笑了，神色温和：“本身是千里马才能有机会被看到……都是跟着少爷的人，你不用那么客气，叫我老郑就行。”

　　他不是杨家的人，是临时被沈夫人、即杨母指派过来的。来的这段时间，他明显能感受到杨家对这个半路回来儿子的态度属实算不上多好。雇主们的事他也不敢过多打探，只是大概知道杨霄云和沈夫人本身就是政治联姻，沈夫人早在少爷幼时就和杨父分居，虽然杨家一直想要少爷回去，但沈夫人性子软却倔，她坚持一手把少爷带大，几乎没怎么回过杨家。这几年才走动多了一点，因为身体问题，沈夫人才不得不把少爷送回来。

　　他当然知道时闻是干什么的，郦決的来历隐约也能猜到，没见到人之前，他其实心里多少是带着点鄙夷的。

　　不过短短两天的观察和接触，他的警戒已经放下了大半。

　　“以后少爷的事要拜托你多费心了。”

　　郦決手指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温热的杯壁，看着他点点头：“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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