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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关怀与边关急报
醉酒事件后,丞相府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微妙的氛围。
谢清澜几乎是开启了彻底的回避模式。除了必要的上朝,他整日将自己锁在东厢书房,连用膳都命人直接送到房里,竭力避免与沈昭有任何形式的碰面。即便是在朝堂上,他的目光也绝不与武官队列之首的那人对视,仿佛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
沈昭也乐得清静,只是心头那股无名火却并未因对方的回避而消散,反而像被一层湿泥裹住,闷闷地烧着,无处发泄。他依旧在院中练拳,只是动静比之前小了许多;依旧在西厢用着他那油腻的膳食,只是偶尔会觉得有些食不知味。
然而,某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比如,沈昭发现,自己西厢房书案上,那日被他怒气冲冲遗落在公用书斋的几卷兵书和边境布防图,不知何时被人整理得一丝不苟,整齐地放在了他的案头。图卷边缘的些许毛躁被人用镇纸细细压平,甚至旁边还多了一本手抄的《漠北风物志》,字迹清峻,笔锋内敛,一看便知出自何人手笔。
沈昭拿着那本手抄册子,翻了几页,里面详细记载了漠北各部族的习性、水源草场分布乃至一些部落间的古老恩怨,正是他目前所需。他盯着那熟悉的字迹,眉头紧锁,半晌,冷哼一声,将册子丢回案上,嘴里嘟囔着“多管闲事”,却终究没有将它扔出去。
又比如,谢清澜虽然避而不见,但他书房亮灯到深夜时,西厢廊下的灯笼也总会比他处熄灭得更晚一些,那暖黄的光晕固执地穿透窗纸,竟让习惯了黑暗中紧绷神经的沈昭,偶尔能睡得踏实些许。
这日午后,沈昭在校场挥汗如雨,将一柄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仿佛要将所有烦闷都借此发泄出去。亲兵沈忠在一旁伺候着,欲言又止。
“有屁就放!”沈昭收枪而立,抹了把脸上的汗,没好气地道。
沈忠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将军,您……您之前不是说这校场的兵器架位置不合用,想要挪到东墙角吗?今早……丞相府里的下人过来,已经……已经帮着挪好了。”
沈昭动作一顿,顺着沈忠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沉重的柏木兵器架已稳稳立在东墙背阴处,既不碍事,取用又方便。他眉头皱得更紧:“谁让他们动的?”
“是……是谢大人身边的谢安管家吩咐的。”沈忠小声道,“说是大人觉得原先的位置冲着书房窗户,反光晃眼,就……就顺带让他们挪了。”
“顺带?”沈昭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他那日不过是随口抱怨了一句,这校场离东厢书房隔着一个花园,哪来的反光晃眼?这借口找得可真够蹩脚的。
他扔下长枪,走到那兵器架前,随手取下一把佩刀,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刀鞘。那个清冷孤傲的身影,那个醉酒后柔软依赖的身影,还有那本手抄的《漠北风物志》,以及这被“顺带”挪动的兵器架……种种画面在他脑中交织,让他心头那团闷火烧得更加烦躁,却又掺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细辨的异样。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丞相府的宁静。一名风尘仆仆、背后插着红色翎羽的传令兵疾驰入府,甚至来不及通传,便直奔澄心堂而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报——!八百里加急军情!”传令兵在院中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双手高高举起一份粘着赤羽的军报。
几乎是同时,东厢书房的门被猛地拉开,谢清澜快步走出,他显然也听到了动静,脸上带着惯有的冷静,只是眼神格外凝重。而沈昭也立刻从校场那边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
两人在院中再次相遇,目光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谢清澜的视线在接触到沈昭的瞬间,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但军情紧急,容不得他退缩。他迅速接过军报,撕开火漆,飞快地浏览起来。
沈昭站在一旁,紧紧盯着他的表情。
只见谢清澜的眉头越皱越紧,清俊的脸上凝起寒霜,半晌,他抬起眼,看向沈昭,声音低沉而清晰,再无平日的疏离与针锋相对:
“沈将军,漠北喇库部联合几个小部落,突袭了我们的边境贸易集镇,守军伤亡惨重,镇子……被洗劫一空。”
沈昭瞳孔骤缩,一把夺过军报,目光迅速扫过,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周身杀气四溢:“这帮杂碎!竟敢在这个时候挑衅!”
他猛地抬头,看向谢清澜,眼神锐利如刀:“你怎么看?”
这一刻,什么醉酒尴尬,什么楚河汉界,什么文武之争,在突如其来的边关危机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他们一个是执掌天下文事的丞相,一个是统帅三军的大将军,国家的安危,瞬间压倒了所有个人恩怨。
谢清澜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清冷的眸中只剩下冷静的分析与决断:“事态紧急,需立刻面圣。粮草调度、伤员安置、边境民心安抚,需即刻议定章程。至于军事反击……”
他顿了顿,看向沈昭,语气是纯粹的政事公办,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信任:“将军是行家,自有决断。但需快、需狠,务必一击震慑,否则漠北诸部必将蜂拥而至。”
沈昭看着他,看着这个瞬间进入状态、思维清晰、与自己目标一致的谢清澜,心头那股因军情而燃起的怒火,奇异地找到了一丝共鸣的出口。
“好!”沈昭重重点头,眼神灼灼,“我这就去点兵!朝堂之上,那些扯皮的事,就交给你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两人甚至来不及更换朝服,便极有默契地同时转身,一个奔向府外调兵遣将,一个直奔书房草拟奏章与应对条陈。
澄心堂内,那道无形的“楚河汉界”依然存在,但在国家危难面前,两道身影第一次为了同一件事,朝着各自的方向,奔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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