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江河

　　在气头上说的那些话是有些过分了，李月柯回屋后没一会儿便开始后悔。江北有些受伤的表情反复在脑中浮现，她烦躁地在屋中来回踱步。

　　右耳的坠子晃个不停，左耳却空空，江北竟也没将另一只还给她。

　　李月柯将右耳的耳饰取下来，看着仅剩的一只让她愈发烦躁了。

　　先是应楷又是江北，今年才开始便坏事连连，当真是时运不济。

　　可若要叫她去向江北低头，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李月柯就这般在府中闷了几日，心绪逐渐平复，却不知邻宅这几日如何天翻地覆。

　　下人来报江萱想要见她时，李月柯正提着笔在院中作画。

　　听见人进了院，李月柯轻轻点下最后一笔，将笔放好，转头微笑看向来人。

　　“郡主。”江萱上前两步朝她行礼。

　　李月柯连忙拉住她，“萱姐姐，不必如此多礼。”

　　让秋萍将桌上的东西收了，李月柯引着江萱往屋内去，“姐姐怎么来了？”

　　二人自小姐妹相称，江萱便也不再见外，她拉住李月柯的手，“月妹妹，我是为了我那傻弟弟的事来的。”

　　虽然已有预料，李月柯还是有些不高兴，“我们有些日子没见了，你一来便是替他说好话的？”

　　江萱一愣，随即笑着哄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过……我这次可不是来替他说话的。”

　　“哦？”

　　“月妹妹可是与江北已经见过了？”

　　“见是见了……他还将事情都推到萱姐姐和江夫人身上，说自己不知情，真是不知他在想什么……他告诉你了？”

　　听李月柯这话，那日二人必然又闹得不愉快了。

　　“难怪……”江萱摇头道，随即叹了口气，解释，“我与母亲来王府一事，江北的确不知情。”

　　“是我看他喜欢你这些年，却又不敢说，总是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再加上应家那边又……”江萱及时止住话，有些心虚地笑着看向李月柯，“所以我就和我娘说了这事，谁知竟弄巧成拙，还叫月妹妹误会江北了。”

　　“这次全都是我不好，唉，现在还惹得江北他……”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江北，李月柯愈发后悔当日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来不及多想江北心仪自己的事，追问道：“他怎么了？”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突然同家里说要从军，我爹倒是高兴，立马便寻了个地方给他，今早人都已经走了，我娘才想起来告诉我这事。”

　　李月柯惊讶，“他去军营了？朔虎营？”

　　“若是朔虎营那还好些，他不愿在我爹手底下管着，我爹也乐得让他出去吃些苦头，”江萱继续无奈摇头，“去的玄武营，和朔虎营一南一北，远着呢，都要到卫州地界上了。”

　　“月妹妹别生江北的气了，要气，就气我好了……”

　　江萱一向是个不嫌事大的人，但这次自己不仅搅了江北与李月柯的事，还把江北都弄军营去了，着实后悔不已。

　　她大哥江舟从小便文弱些，而江北从小跟着父亲学武，也不是没提过要从军，只是他们一家久驻边疆，过多了担惊受怕的日子，好不容易进了京能安稳些，母亲并不愿小儿子再去担这样的险。

　　也因此，江北虽然习武，却一直不曾进军营。

　　只是他确实也没有读书的天分，不能如母亲期望的那样，和大哥一样做个文官。

　　不知二人见面时究竟说了些什么，这次江北怕也是气极了，即便母亲极力反对，竟还是下定决心要入伍。江萱今日回家时看见母亲心疼又难过的样子，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李月柯抿着唇，“既是我误会了他，等他归家时，我会去同他说。只是既已从军，怕是一时也难以脱离了。”

　　朝廷规定为三年一替，自然不能让江北做逃兵，江萱也明白这点，幽幽叹了口气，“是啊……好在如今还算太平，只希望他能时常回府，母亲也能少些担心。”

　　江萱的来意已了，李月柯见她兴致不高，又问起了她夫君与孩子近况。

　　说到这些，江萱的面上才微微带上些笑，“初晴前些日子就是染了风寒，第一次生病，有些手忙脚乱的，好生养了几日便全好了。严郎也一切安好，前些日子兵部有些变动，换了不少人，不过他颇得新任上司赏识……”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江萱便告辞归家。

　　让秋萍送了江萱出去，复又静下来的李月柯走到院中，望向李树右侧的墙，邻院静悄悄的，好似从未有人居住过。

　　她忽地想起十五岁那年，似乎是某个冬日的午后，天太冷，她没有出门的心思，只专心在房中看书练字，疲乏时，一时兴起想到院中看雪，谁知一出来便看见江北坐在墙边。

　　也不知他在墙上坐了多久，身上竟覆了层雪。

　　而江北一向不爱厚重的冬装，总嫌行动不便，那一身薄衫盖雪，瞧得李月柯都替他冷。

　　她连忙踩着雪上前，仰起头问：“你来了怎么不叫我，还是我看书入了迷，没听见？”

　　墙上的人好似被冻傻了，凝望她半晌，才摇头道：“是我没叫你。”

　　“好了，别说这些了，你快下来。”

　　江北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乖乖跳下了墙。

　　身上的雪随着动作抖落了大半，十五岁的江北就比她高半个头，李月柯抬手替他拂去肩头残留的雪，触到他的衣服才发觉已经被雪打湿，冻得肌肤刺痛。

　　“你真是，不知冷的么？”

　　将冻成木头的江北拽进了屋中，让他待在炭边，李月柯仍觉不够，又吩咐人去再烧一盆来。

　　秋萍犹犹豫豫地应下，一步三回头，不知该不该劝劝自家主子，不该将外男带进屋。

　　李月柯看她一眼，催促道：“快去。”

　　秋萍只好听吩咐出了屋子。

　　绕着江北打量一圈，李月柯虽觉有些不妥，但还是迟疑道：“你……要不把外衣脱下来？这样也能烤干得快些。”

　　江北摇头，“不用。”

　　“好吧。”李月柯也不坚持，在另一侧坐下，“那——可以告诉我，你为何闷闷不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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