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左右

　　开过一条江，就到北区了，也是他家的所在地，房子是去年才刚贷款买的，面积不大，但景观好，算是江景房，凭栏远眺，是一望无际的江景和对面的市中心，可以看到落日，还有紫醉金迷的无数拔地而起的大楼，无论清晨还是日暮，都可以看见让无数人痴迷和神往的天际线。
　　回到家，把两罐桂花酱放进冰箱，换了一身家居服，在阳台上的躺椅躺下，秋日的落日，霞光万丈，掩隐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上，涛涛奔流的江水里，红黄橙再到天青，靛蓝，他躺着，呆呆地望着，脑袋里难得的放空和清明。
　　看样子，今晚应该可以看见很多星星了。
　　他想着，躺椅旁的小茶几上，电话响了起来，他转过头，拿起来，显示是妈妈打来的电话，他忙接了起来。
　　妈，他叫出了口。
　　小林啊，是妈妈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开心。
　　怎么了？妈，听你的声音，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就不能给你电话了啊？妈妈略带嗔怪的口气。
　　不是不是，你说，妈。
　　今天我和你爸去参加他的同学会，我给你说，你还记得你王叔叔吧，就是从小喜欢给你举高高的那个王叔叔。
　　我记得啊，王叔叔当然记得，他儿子王光不是从小就跟在我屁股后面的那个喜欢哭的嘛。他说起来有点得意。
　　对啊，人家王光现在出息了，小林啊，人家在老家给王叔叔换了一套大房子，今天我们就是在王叔叔家的新房子去吃的饭，人家王光去年婚也结了，你知道的，当时叫你回来，你工作忙，只是带了份子钱回来，媳妇今年也怀孕了。
　　妈妈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电话里，传来了妹妹的声音，哎呀，妈，又给哥哥说这些，哥哥的工作多忙啊，别给他压力嘛。你们现在不是有外孙子带嘛，是不是不想给我带了呀？
　　他在电话这头笑了，这个妹妹是乖的，总是关键时刻帮他说话。
　　就是，妈，我才回家，饭都还没有吃呢，你好好带外孙子啊，我出去吃饭去了，顺便看看街上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啊。
　　小林，小林，你这个孩子。
　　妈，再见了啊，再见。
　　他忙不迭地挂了电话，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自从他和祝婕分手后，似乎对父母的打击有点大，他之前一直瞒着，后来每次打电话，都再也没有提祝婕的名字，妈妈再三追问，他才终于说，分手了，人家瞧不上他。
　　妈妈伤心了好久，常林自小高高大大，走哪都是不错的孩子，从小到大也有不少女孩子喜欢，倒是常林不开窍，第一次谈恋爱就是祝婕，祝婕在上大学的时候也来过他们家里，他们都很喜欢，觉得祝婕是大城市的女孩儿，果然是洋气又漂亮，他们早就当儿媳妇一样对待她了，每次过年过节，都会叫常林带好多老家当地产的特产带回江城给祝婕父母，祝婕父母倒是礼貌性地也回过礼，但两家父母从未见过面，常林的父母问过几次，常林都说女孩子脸皮薄，等他求婚成功了，再说后面的事情，哪知道后来彻底分手了，其实在这之前，常林自己的积蓄加上单位的补贴和父母的一点积蓄，他的工作性质和他的性格，是很少有什么高消费的，自己的工资，奖金和津贴，他都老老实实地存着，他是买了一套房子的，那套房子的地方离祝婕的单位很近，走路就可以到，离他的单位远，但是他觉得应该照顾祝婕，让祝婕少奔波，少辛苦，房子不大，但作为新婚夫妇，他认为够了，日子还长，钱慢慢挣，房子慢慢换嘛，谁知道，他后来才知道祝婕和他谈恋爱可以，但走入婚姻，是不想和他一起过正常的清贫日子的。他也理解，这个社会，不能说祝婕现实，只能说他太高估爱情的力量，或者说他真的接受了社会的现实，也是被重重地打击了，第一次觉得自己挣钱的能力不行，不是大有钱的那种男人，这和他想的喜欢，爱，体贴，然后就互相扶持着过一辈子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他买的这套房子是他在分手后卖掉了以后置换的，当时想着，那套房子的阳台上就能看到祝婕的单位，怕触景生情，算了，换个地方更好，当时到现在这个住的地方来看房的时候，正好是雨天，他一眼就相中了，雨中的江景美得很，真是太契合他那时候的心境了，很快就这么定下来了。
　　他是一个社交很少的男人，除了工作，经常会住单位，基本就是回家，没有恋爱，和以前两人共同的朋友也来往的比较少，才分手的那一段时间，他还经常约一个同学，这个同学是他和祝婕的大学同学，是看着他们两走过这些年的，最关键是，那个男同学还和祝婕一个单位，都是家里有点地位的人，所以两人的单位挺好。
　　他也曾拉着那个同学喝了几场酒，想不通，后来，也就走出来了，生活还要继续，日子还要继续，只是，再也没有动心思去恋爱了。
　　唯独只有一次，记得上一个任务，也是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女孩子，他当时觉得和祝婕有点神似，鬼使神差地，所以多说了几句话，那女生很开朗活泼，后来约他出去玩，他好不容易想通了，准备试着重新开始，结果到说好的地方去接女孩，那女孩还带了不少男孩女孩，开车去目的地的路上，他就后悔了，听着他们讨论的那些事，那些话题，还有晚上的玩法，他都觉得自己不喜欢，很像私生活混乱的那种大胆派对，他是见过大场面大人物的人，这洁身自好这方面，他有自己的一套原则和准则，对于男男女女卿卿我我，没有界限，玩的太嗨的那一套，他还真受不了，他把他们送到目的地以后，就找借口赶紧离开了，从此以后拉黑，再也没有了联系。

　　他躺着，觉得有些饿了，但不想起身，想起那个叫安平的女孩子，是和祝婕完全不同类型的，他一直以为他这一辈子只会喜欢祝婕那样的浓颜系在人群中闪耀夺目的高挑大美女，安平那样的，不是他爱的类型，但奇怪，他自己知道，好像真的动了心。
　　打开蓝牙音箱，他放了那首歌，张信哲和刘嘉玲演唱的“我对你有一点动心”，他轻轻地跟着哼唱，“我对你有一点动心，却不知是悲伤还是喜，有那么一点点动心，有一点点迟疑，害怕爱过以后还要失去......”
　　他决定不再多想，不就是明天吃个便饭嘛，再说了，人家安平看样子是有男朋友的，他常林可从来不做这种撬墙角的缺德事，这次的任务人家很支持，于情于理，都该请对方吃个便饭。
　　这样一想，关了音乐，站起身，换了衣服，下楼出门去找吃的。
　　吃了东西回来，一身的汗，因为他一个人去吃了麻辣香锅，他吃辣的不行，祝婕吃辣的厉害，以前他为了和她同步，也锻炼自己吃辣的，每次吃了胃都不太舒服，分手后，他很少吃辣的，每次吃辣的，都想起祝婕，今天晚上他破例自己去吃了麻辣香锅，他竟然觉得挺好吃，除了吃得一身汗，口腔和胃都还好，这么久没有吃辣的，也许是天气凉的缘故，竟然感觉非常舒服。
　　洗了澡，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书，本科毕业后，本来想着工作结婚生子，没有刻意想过要干什么，直到今年，动了心思，平常除了工作和训练，还有一些空余的时间，不想这么荒废，想着深造一下，去考取一个在职研究生。江城的法学院非常有名，是除了首都之外的，法学界的排名第二的高等学府了，他从小也喜欢这方面的内容，所以就买了一堆书，放在家里堆着看。
　　他看书很认真，喜欢边看，自己边做笔记，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去网上查资料，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困，又去泡了一壶茶，摆在旁边，边喝边看，记得有一次妹妹来江城看他，晚上吃过饭，看他这样，就笑他，哥，你这样子，哪像是年轻人，简直是中老年人的生活做派。
　　他就笑，想着，也许就是他这样的性子，没有大钱可以找，也许祝婕那样的女孩子真的会觉得他很无聊和乏味吧。
　　起身，推开阳台的门，站在阳台上，凭栏远眺，他把客厅朝向江景的一面，做成了
　　全服落地玻璃门窗，一推开，秋天微凉的风吹过来，他皱着鼻子，想起白天在高新科技园一路的桂花香，想起阳光下，蓝色中式衣衫里的那个女孩。
　　江对面的灯光亮了，又次第暗了下去，喝完了一壶茶，看看时间，已是夜深，该休息了。
　　一壶茶下肚，竟然一夜安眠。
　　生物钟让他自然醒了过来，起床洗漱，换了衣服，拿了钥匙，开门，关门，准备下楼。
　　五分钟后，他又出现在家门口，开门，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去卧室拿了一件衣服，从卧室出来，在客厅里四处转了转，打开冰箱，看到那两罐桂花酱，伸手去拿了一罐，又放了回去，关上冰箱，走了两步，又走回去，打开冰箱，拿了一罐桂花酱，找了一个手提袋，装好，快速出门，进电梯，下了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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