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事

　　“……你们聊吧，我有些困先退了。”

　　“没有，我没有生气，是真的有些困还有……”

　　上下嘴皮相碰，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嗫嚅几下，尽力扯出一个笑容，轻声开口：

　　“有些累。”

　　听着耳边不断叽叽喳喳的声响，内心的烦躁似团火愈演愈烈。
　　好烦，好烦……好烦！
　　“咚——”

　　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按上红键。

　　直至屏幕画面消失的最后一秒，眼睛似被定住，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们。
　　望着熟悉的面庞，猛地涌上一股愧疚：我……不应该这样的……

　　如今都各自分在其他学校，又因疫情不能线下见面。
　　好不容易联系一次，又发展成这糟心事。

　　内心蓦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以后联系只会越来越少，她们身边会有越来越多的好朋友，走的都越来越远，过的都越来越好……
　　我?
　　那我呢？
　　我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

　　莫名的情感奔涌，说不出来的伤感席卷而来：

　　这是重逢后第一次跟她们使小性，
　　同时，

　　……也是最后一次。

　　哪怕是三年后的今天再次回想这件事，看着手机屏幕上三年前的短信。
　　手指在键盘上熟练的打字，删删减减，改改删删。

　　最终，望着空白的界面，
　　只化为一声叹息。

　　“我太任性了……”
　　“要是当初没有……会不会现在……”
　　可惜的是，时间不会倒退，现在悔悟而当时的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

　　“哈喽哈喽！！哦~晓涵涵你剪头发了！哈哈哈哈……谁家小蘑菇跑出来了呀~”

　　爽朗的笑声透过麦克风传来，屏幕上的女孩打开摄像头。穿着睡衣，长发散开披在身后，左手抱着小仓鼠，右手拿着梳子整理头发。笑的眉眼弯弯，调侃的同时手还不老实的逗逗仓仓，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熟悉的打趣唤回思绪，融化了内心的冷冰。温柔的人设轰然倒塌：果然，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不用担心这担心那，可以放下所有防备……

　　伸手理了理额前刘海，忍不住开口笑道：“啊~哪个童话故事的长发公主跑出来了？”

　　她眨眨眼，伸手撩了一下头发，“羡慕了？那就对了~哎哎，需要我给你分一点吗小蘑菇~”
　　……?
　　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呵呵，谢谢哈，小土豆思妤~”

　　女孩撇撇嘴，“嘁~我又长高了懂不懂~”

　　故意犯贱：“嗯对，长到一米四五怎么不算长了呢~”

　　思妤：……
　　“ok，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话说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咋还是那么贱兮兮的？”

　　眨眨眼，下来关上房间门。

　　随即拿着手机扑倒在床，下巴靠在枕头上，叹了一口气张口即抱怨：
　　“拉倒吧……已经收敛很多知道不，你不知道啊思妤，在学校就跟到了监狱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一个钩子拉断了缰绳，多天的新初中生活似野马席卷，都打开了话匣纷纷向对方吐苦水：

　　“你以为我这好啊，老天！我跟你讲我跟一个男的做同桌，我俩互不认识啊！！真不认识！就才认识两天，然后嘛开学第三天的时候，就中午吃饭，他突然跟我说……”
　　只听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外加超绝气泡音：“同学~我喜欢你~”

　　“咳咳咳……”猛地被口水呛到，听到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咳，我天了……他没事吧？！有事就吃溜溜梅哈。”
　　缓过来后，这话脱口而出。

　　“是吧！”思妤翻了个白眼，手舞足蹈的继续吐槽，“谁懂啊家人们，我当时在那吃饭，听到他说这话我差点噎死，整个人都是very的懵逼……”

　　义愤填膺的帮着发动口水攻击。

　　“哎哎，话说回来你俩真不认识?不会以前见过忘……”说的有些累了，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想法，一脸怀疑。
　　“滚犊子！！我要以前跟这自恋男认识，我就倒立吃屎！！”
　　“有那么夸张吗？”
　　“……要不你替我上学见识一下?”

　　她没好气说了一句。
　　“你哪边的啊?”

　　“包你这正义使者一方的！”拍着胸脯打包票，不免委屈jpj，“呜呜，怎么还带怀疑战友的？”抹了抹压根不存在的眼泪。

　　思妤默默补刀：“不怕神一样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撇撇嘴，想到什么不免问道：“对了对了，瑶子咧?她是不是上那个初中了”

　　得到肯定回答后邪恶一笑：“哼哼，那她包也剪头了~”这么一想心里舒畅不少，眨眨眼，“心里平衡死我算了~”

　　“哎哎，你这话倒提醒我了。”她放下梳子，笑着逗着仓仓，时不时转过来看镜头，“我打算建一个只有咱仨的微信群，这样就可以经常联系了~怎么样怎么样，这主意是不是超棒！”

　　“嗷！”
　　“我靠你叫啥？”

　　“这叫激动的尖叫，懂什么呀？”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靠在床头前：“不愧是你啊！心动不如行动，快建快建！！”星星眼，“别忘了把我拉进去哦亲爱滴~”

　　“咦~知道了”她摆摆手，毫不留情的吐槽，“等着吧我的大小姐~”
　　“等着你的好消息哟~”
　　比了个心，笑着挂断电话。

　　躺在床上打了滚，哼着不知名小曲。
　　没过一会，手机便有一条短信。

　　飞天的仓鼠：【请进~（死亡微笑）】【二维码】
　　效率蛮高的嘛~一边想着一边扫码加入。

　　【您已加入相亲相爱的一家人（5）】
　　?
　　五个?

　　愣了愣。
　　刚想点进群成员，几条消息“噔噔”传来。

　　凹凸世界我的爱：【哦买噶!涵啊！！你终于来了！！】
　　等风来倾听：【（表情包哈喽）】
　　wz：【欢迎欢迎！】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一瞬，随即打开手写键盘，飞速的划着：
　　【我天了，这么多人?】
　　【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刚好第一个消息刚发出就有几个人回复迅速并顺便转换了话题。于是轻轻按着右键，默默的删除了这一行字。

　　过了一会，看着她们聊得热火朝天。
　　笑话，我怎么可能不想加入其中?
　　可是，
　　不会打字的缺点在这时候暴露的一览无余。或者准确一点来说，打字速度太慢了，我只会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按和找。
　　只能用手写模式，尽可能快速的划。

　　因此，就会出现：
　　群里的人正在疯狂聊新班级的趣事，我则费劲的飞速写字。
　　好不容易写完刚想发出去，却发现她们已经转到另一个话题上去了。

　　只能遗憾的将未发出的文字一下删除。

　　写了删，删了写，
　　重重复复。

　　好不容易将一句打出去，又很快淹没其中，
　　无人在意。

　　后来也干脆不写了，拿着手机托腮看着她们接连不断的信息。
　　看着其余四个人越聊越嗨，丝毫没受影响。

　　有没有我都一样啊……
　　默默叹了一口气，无奈。
　　嗨~看她们聊也挺好的，也省了瞎划字的力气。

　　诺，就这一走神的功夫消息又99+了……

　　轻摇摇头，认命般刚想向上翻翻她们又说什么了，一条新的对话瞬间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飞天的仓鼠：【这么聊打字太累了，我懒~不如我们之间打视频怎么样 @所有人】

　　原本霜打了茄子似的人瞬间精神十足。

　　打视频?！
　　眼前一亮，内心的喜悦激动怎么也压不住。

　　刚想回复好，结果发现她们都决定完了。
　　……
　　呵呵。

　　尽管被泼了一盆冷水，但还是很快调整过来，美好期盼着：
　　这么长时间不见了，至今就跟思妤一人打过视频互相见过面。
　　那其他人呢？
　　她们剪头发了吗？交新朋友了吗？新同学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奇葩或有趣的事?有没有我们班其他同学跟她们在一个初中?在那里好不好……

　　内心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万一，就我一个剪短头发的，
　　就我一个，已经不是以前的模样了……
　　怎么办？

　　想象戛然而止。
　　忽然不想打视频了。

　　不过，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滴零零~”
　　回过神，低头望着屏幕。
　　犹豫了一会，还是伸手点了绿键。

　　闭上眼睛，我想闭上眼睛。
　　看不见她们，看不到自己面目全非的模样；
　　睁开眼睛，我想睁开眼睛。
　　看见她们熟悉的脸庞，看着她们灿烂的笑容。

　　矛盾，还是矛盾。

　　切~
　　就我这模样，反正已经习惯了。
　　怕什么？
　　又有什么好怕的。

　　一瞬间的想法，一瞬间的决定。
　　看着屏幕前的她们，内心烦乱的思绪逐渐消散：真好……

　　“哎哎大涵涵，我去你剪头发了？！好惨啊……”
　　摆摆手笑着回应：“哎呦学校要求嘛~不打紧不打紧，再说了你不也……”话音突然急刹车，面部僵硬，“喂喂喂，瑶子，你竟然没剪??头发还那么长?！”

　　“嗯哪。”她甩了甩发辫，笑了笑同时又有些疑惑，“谁说我剪头发了？”

　　看了眼其他人，都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
　　“你们，都没变啊……”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几人互相调侃几句，又开始聊嗨了。

　　“哎我跟你们说啊，我跟那谁在一个学校对吧。”瑶子一脸无语，“真救命了！然后有一天我在走廊见到她，就像以前跟她打招呼，你们猜怎么着?她就像这样。”接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去了！我真当初懵了！真服了。”
　　“她有病吧。”
　　“+1+1。”

　　“哎说到一个学校，我跟晓涵也是一校而且班级还紧邻着呢！我21她22。而且这次期中考晓涵还比咱以前班第一级部排名还高几个名次呢！”
　　“我去真的假的？这么有实力?！”
　　“我家小涵涵还是太有实力了~”

　　突然戳到我：
　　欸?说到我了？

　　憋了一肚子的话刚说出一点：“是吧是吧，啊对了我有一个……”
　　“哦对！你们不知道啊……”
　　话被打断，她们又被另一个女生吸引。

　　有点恼，又有些委屈。
　　我还没说完呢……

　　一次还好，多次就不对劲了。

　　听着她们不停的叽叽喳喳，而自己，一点也插不上话。
　　每次刚想开口，就又有人插过去了。
　　不好受，很不好受。

　　内心愤怒的火苗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增长。
　　好烦啊……什么时候能结束……

　　时针滴答滴答的行走，拳头逐渐握紧：
　　爱谁忍谁惹，我天杀的不听了！

　　深吸一口气，趁她们大笑突然出声：“你们接着玩吧，我有点困。”
　　话一出口，笑声瞬间停止。

　　“你怎么了啊？生气了？”
　　“别生气啊晓涵。”
　　……

　　挂断后扔下手机，跑回自己房间趴在床上，眼泪无声滑落。
　　擦了又湿，湿了又擦。
　　头埋进被子里，压抑着自己的呜咽。

　　直到了深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坐起来又想起了这件事。
　　冲动已然被冲淡，随之而来的愧疚悄然袭来：

　　她们……会怎么想，会怪我吗……

　　第二天清晨，悄悄下床拿到手机，看着屏幕上的“老大妈村口聊天群”被逗笑了。
　　怎么还改名了?
　　看到她们依旧欢快的聊天，心放平了不少。

　　但也清楚，一道薄薄的隔阂已然存在。
　　单方面的拒之千里。
　　以后，在那个群里我便不再说话了，只是有时候看着她们聊天。

　　当然，以后联系就越来越少了。
　　不论是我，还是她们——我以前的小学同学。

　　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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