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错

　　期中考试，正式开始。
　　池焰被分到了楼下最左边的班级，而余杭则是分到了最右边。
　　“加油。”在转角处分开的时候，她明媚的笑靥暗淡了整个天光，直直落到他的心底。他弯起唇角：“你也加油。”
　　走进考场后，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攥紧手中的笔，手心几乎捏出一层汗，听到广播响起时却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请监考老师分发试题卷、答题纸......”
　　“拿到答题卡后，请先检查准考证号是否与自己的准考证号符合......”
　　第一门是语文。这是她最有把握也是最没有把握的学科。毕竟她学语文纯凭感觉，写作文也是一样，不过阅读能力却是极强，也许是仅仅一眼，她就能体会到当时作者的心境。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江州司马青衫湿......”
　　考完试，老师就直接让何华带队去食堂吃饭，排队吃完饭，回去后本来池焰是把试卷放入抽屉，不曾想有其他东西在里面。她好奇地拿出来一看，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咖啡可以拿来泡哦~无添加、无香精、纯天然~
　　希望可以帮助到你，提提神~
　　——一棵开花的树」
　　果不其然，池焰又摸到了两根速溶咖啡，一个是美式，一个是拿铁味的。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啊？”
　　池焰吓得一个激灵，转过去才松了口气：“一个学姐送的速溶咖啡，要喝吗？”
　　“我有那么可怕吗？”余杭略有些无语地坐下，接过其中一根咖啡条，“那就这个好了。”
　　“美式？你确定吗？”池焰看了看包装上的字，“很苦，反正我是喝不惯的。”
　　“喝得惯。”余杭从书包里掏出剪刀剪开虚线，敲着包装袋的后端，使粉更多地倒入水杯。“那就行啊，别怪我没提醒你。”
　　是的，纵然拿铁要略甜一点，那也只是一点。
　　“我也要给这位学姐写回信，你说写什么好呢？”她戳了戳余杭的肩膀。
　　“不如就写谢谢你，然后呢？”池焰一瞥这个准考证号，忽然发现上面的名字和他们年级的校霸重名，“哎余杭你看，这个不会是校霸吧，名字都叫程秒。”
　　“你可以问问这位学姐，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你能帮我先把拿铁泡一下吗？谢谢。”
　　“哦。”余杭拿起她带着向阳花的水杯就去灌水去了，独留她在座位上写着什么。
　　「致一棵开花的树：
　　不知道你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不过我很感谢就是啦。
　　对了，学姐，这个叫程秒的人是你吗？」
　　折叠好纸后，池焰小心翼翼将它塞入桌肚，一度忐忑，抬头就见余杭已经把她的水杯拿回来了。
　　“泡好了？”“嗯，不过喝的时候要小心一点，有些烫。”池焰接过向日葵水杯：“哦。”
　　“写好了？”余杭坐下，翻开刚从后面书包里拿的英语课本。“嗯，还是先复习英语吧。”
　　吧啦吧啦滚了一遍单词之后，池焰承认，好吧，刚才的某些单词她还是没有记住，但时间已经很紧张了，还是先复习语法吧。
　　迫在眉睫。
　　又是熟悉的铃声“叮铃铃”响起，池焰只拿了个笔袋，毕竟该复习的她卡点复习完了，接下来要做的是稳住心态......
　　然而当她看到试卷之后顿时不淡定了......这叫期中考试吗？这都快赶上竞赛呢吧？！啊？！还有天理吗？！
　　但是她同样清楚，如果一味沉浸在这样糟糕的情绪里，不是你左右情绪，反而是情绪左右你，反倒影响考试状态。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杂念完完整整地剔除出去，静下心来看着面前有着油墨香的试卷。
　　还行，选择题至少可以保证全对，作文语法没有太大问题就是稳的。至于阅读理解......算了，随波逐流吧，她也是搞上了古人的心态了。
　　这次学姐的回信，倒在预料之中。
　　「致Servien：
　　嘿嘿，程秒是我的青梅竹马哦~这个名字怎么可能是一个女孩呢~
　　我是谁学妹不用管，因为我只是个给附近的人加油的人哦~
　　我看谁是学霸就给谁加油~所以学妹是学霸哒~」
　　“哈哈，她还猜得挺准，这里就有一个学霸。”池焰挑眉，看向身侧的余杭。
　　“她说的也没错，你不也是？”余杭轻笑出声，反过来调侃。“那倒是。”池焰没有拒绝到耳的夸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后又在同一张纸上写了一句话。
　　——「借你吉言了学姐。
　　——Servien」
　　“这么神神秘秘？”余杭挑眉。
　　“当然，这种事又不常有，你说是吧？”
　　“嗯嗯嗯，你运气最好了。”余杭敷衍地应声，余光却偷偷瞄少女的侧脸。“那是。”
　　池焰盯着桌上的纸条出神片刻，余杭叫了两声才回过神：“啊......啊？你叫我干什么？我想得正入神呢。”
　　“我刚刚就想问你在想什么，怎么发了那么长的呆。”
　　池焰惊讶地指着自己：“啊？我有吗？”“难道没有吗？”
　　“我是在想学姐和她的青梅竹马，真的很想认识一下啊......”池焰绘声绘色地描述，“你想想看，青梅竹马不常见啊，但是学姐有啊，说不定还是......”双向暗恋？
　　余杭一看她表情就知道这丫头脑补太多，摇摇头轻声叹气：“还是等真正见面再说吧，你要不要再和她说一下？”
　　“怎么说？”池焰一脸茫然。
　　余杭扶额，不是，脑回路这么清奇的吗？他指了指桌上的字条：“再写一句，就说留个联系方式，或者某个时间地点见面什么的。”
　　“哦......”此刻池焰恨不能钻到地底，“啪啪”打自己两拳，可惜不可能。她思索片刻，又写下了——
　　「学姐，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或者考试结束放学后南校门见。」
　　“大功告成。”池焰满意点头，把字条一折，塞进桌肚。
　　“好好复习数学了，还有一门呢。”
　　「学姐有一种预感，那就是你能考到全校前几
　　！当然可以啦，那我们放学后南校门见。
　　微信号到时我给你呀！
　　——一棵开花的树」
　　「学姐这么说，我可诚不敢当。不过我相信学姐肯定也是全校前几的吧？
　　我觉得我试试还是可以的，还是有可能的。
　　学姐也要加油啊！祝你好运连连！——Servien」
　　“在看什么呢？”余杭收拾着书包，把无用的书全都塞进袋子里打算处理掉。“就是那个很好心的给我们咖啡的学姐呀！今天放学南校门，你忘了吗？”
　　余杭指了指她鼓鼓囊囊的书包：“没忘。不过，背这么多？”不怕肩颈疼痛啊？
　　“都习惯啦，这样比较有安全感，万一有什么落在学校可就惨了，我可不想跑这一趟。”
　　余杭无奈地叹口气：“好吧，走吧，我们去南校门口。”
　　今天放学比以往要早，是因为期中考试，而且老师们竟然没有布置作业，所以今天晚上回去将会是一个很好的休息机会，学生们也终于脱离一段时间的“苦海”，可以放松下身心，去干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校门口，池焰拉着余杭到处寻找着，刚到旁边的花丛向右张望，却听闻一个温软活泼的嗓音：“你就是那个学妹吗？你好你好，我叫慕容嫣，这位是我的青梅竹马，程秒。”说着她又指了指身旁的男生。
　　“哦，我叫池焰，他叫余杭。”池焰顺带把余杭也介绍了，指了指身边跟着的一言不发的少年。
　　“咦？程秒，你看！这不就是那个无敌爆炸厉害的学弟？你天天念叨得我脑袋都炸的那位！”池焰是真的发现，这位学姐真心活泼，不过什么厉害的......倒也是，自己估计还是赶超不了......啊啊啊，好烦！！
　　余杭感受到来自池焰的危险视线，缩了缩脖子，他也没有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情吧？“他是年级第一，当然厉害咯。”余杭挑挑眉，显然是没料到池焰会这么说。
　　慕容嫣却开口了，摆摆手：“哎呀，那才哪到哪，他可是学校都报道过的，了不得的人物！据说啊，摄影也是一绝，角度刁钻但极其出片！”
　　池焰微愣，她根本没有了解过学习之外的余杭。她对他的认知好像总是很刻板，总是局限于升旗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却忘了这样的少年也有自己的生活。
　　而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知之甚少。
　　“那个......慕容学姐说的......是真的吗？”她好像急切地证实什么似的回头找他确认，少年不语，只是轻轻点头，过了一会儿突兀地开口。“你要是想......也可以来找我。”
　　“学妹和他怕不也是青梅竹马吧？”慕容嫣耳尖，而且天生对这方面就比较敏感，于是调笑着问。
　　“没有没有，”池焰摆摆手，“只是同桌罢了。”
　　余杭盯着旁边的绿化带里层叠的花，默不作声。
　　“好了，那这是我的微信号，回家记得给我发消息哦~”慕容嫣一个wink，是带着笑的，然后拉着陈路遥走了。
　　池焰接过纸条仔细看了看：“好的。”
　　“你要不要？”她转身把字条递过去，“她真的好漂亮，好漂亮......”简直是人间绝色都不为过！桃花眼真的很好看！啊！原谅我贫瘠的词汇！
　　“不了。”少年吐出两个字，把池焰的手往回推了推。“为什么？”池焰瞪大眼睛，她是真的不能理解，交个新朋友难道还不可以吗？他到底在想什么？说不定还可以交到那个叫程秒的朋友呢。算了，不要就不要。
　　“那我先走了啊，拜拜！”池焰挥手，一辆轿车早已在路口转角等候，她往那跑去，可是她身上馨香却停留在脑海......仿佛身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
　　“......再见。”寂寞的底色自少年弥漫开去，在将暗不暗的暮色里显得孤独怪异，又与这暮色融为一体。
　　可是不曾料到的，甜美嗓音乍响，带着跑步的厚重喘息：“等一下等一下，我差点忘了你家就在六安，我让程叔载你一程。”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刚想问为什么，对上少女眼眸的那一刻，笑靥却是要烙印在心底似的，久久不回神。
　　“这......不太好吧......”他迅速在脑海里寻找推辞，却被少女拉着过去。“程叔还在等着呢，别让他等急了。”
　　坐上车之后，池焰介绍：“这是程叔，我家的司机。”她又指了指余杭：“程叔，这是我同学，他叫余杭，我跟您提过的那个。”
　　“小杭啊，正好顺路，就让小池出来接你，都住六安呢不是？”
　　少年瘦高的个子反而拘谨无措：“程叔......我家是住六安，麻烦您了。”
　　“这谁跟谁啊？多亏咱家小池，她半路想起来还让我停车咯，都不知道多了多长时间......”司机程叔娴熟地打着方向盘，转过一个红绿灯。
　　余杭愣住了，扭头看她的侧脸。她似有所感地抬头，露出笑容。
　　是发自内心的。
　　怔愣了片刻，他不好意思地看向窗外，风景飞速倒退。他打开一半窗户，风“呼呼”灌入脖颈，但是心脏“扑通扑通”地有力跳着，怎么也浇不灭燥热。
　　再这么看着就要心脏骤停了。怎么不知收敛......是故意的？可看她的神色，分明无辜。
　　要问心跳在哪一年漏拍，他想，无时无刻。
　　第二天老师们就马不停蹄，把考试结果公布在公告栏，而池焰还是没能超越身边的这个变态，屈居第二。
　　不过，也算不错的成绩。
　　办公室里。
　　陈主任烧着茶，不紧不慢地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炉里沸腾的茶。
　　“池焰，你属于尖子那一批，我问问家长有时间来学校开一个小型家长会吗？”茶被倒进陶瓷茶杯，陈袅袅抿了一口，又把茶杯放下。
　　“抱歉老师，我家长应该......没空。不过我会通知她的，或者我在那里听也行。”
　　“哎......你走吧。”
　　陈袅袅鲜少露出这般凝重神色，她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手指攥紧，喉间的烫提醒她这不是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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