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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修
迟翎大致翻看了几眼,毫不留情给出评价。
“你考不进天机阁的。”
高寒闻言看他:“为什么?”
迟翎没法跟他解释天机阁这种祖上不太光彩的发家之路,只好含糊道:“天机日报偏好收录一些风月杂谈。”
高寒却道:“可是上个月报上还刊登了匿名侠士寻医问诊之事。”
迟翎颇感诧异,心道天机阁竟有如此热心之举?
于是他问:“不知那位侠士所患何病?”
高寒摇头:“那人自称是合欢宗弟子,身患隐疾不方便透露。”
迟翎长叹一口气,这条杂谈的重点显然不在于寻医问诊,在于合欢宗啊。
见暗示无果,迟翎又转而安慰道:“这世上修仙名门数不胜数,高兄你有雄心壮志,何愁修行无门啊。”
高寒也长长叹气:“名门招生看中根骨,像我这种半路出家没筑基的凡人,又没有摘星府这等高门学府出身的背景,连大宗门槛都摸不到。”
“也就天机阁这等仙门不在意天分年岁,只要有朱笔在手,人人都能修仙问道。”
说到此处,高寒忽然打量起船上三人。
洛疏行横剑在侧,毫不避讳地彰显自己习剑的事实。而迟翎与宣月空都没露出灵器,两人体型清瘦狭长,又完全不似体修之态。
高寒好奇问道:“二位所修之道可否透露一二。”
迟翎早就想好应对之词了,贪生剑被藏于袖中,他面不改色道:“实不相瞒,我修医药。”
高寒点了点头,了然道:“原来是双修。”
迟翎:“?”
迟翎看着宣月空,宣月空也看着迟翎。
迟翎的视线从宣月空高挺的眉骨移到他低敛的眉眼,又到他弧度微抿的唇线,然后又默不作声移开视线。
明面上来说,宣阁主之子宣月空,是与他拜过堂的夫妻关系;但是客观来看,恶死是师妹之剑,此乃有违人伦天理不容啊!
迟翎连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高寒疑惑道:“关兄你不是医药双修吗?”
……
迟翎有些无力地想,大抵是我老了,跟不上现在修真界的步伐。
不过他也松了口气,顺坡就下:“啊,正是正是,我们医药双修,时常昼夜颠倒,实在是眼花耳背。”
高寒深表同情:“仙门三教以双修闻名,其实皆是苦命之人。”
虽然明知道此双修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双修,迟翎还是短暂想歪了,转而好奇道:“何为三教?”
高寒极其诧异:“迟兄你修医药,怎会不知仙门三教?”
没等到迟翎回答,他又自顾自说:“所谓三教,就是门内弟子皆奉行双修之人。”
“像关兄研习医术,又钻研药法,此为医药双修。”
“活水化气,玄雷度日,此为水电双修。”
“土蕴精华,木转乾坤,此为土木双修。”
迟翎深吸一口气,由衷附和道:“果然听起来就很命苦。”
高寒唏嘘道:“三教双修之名,听起来风光无限,引得无数学子散修挤破头也要考入其中,实则背地里的苦难与狼狈,只有同行才知一二。”
迟翎已被改头换面的仙门震惊得无以复加,只一味附和:“命苦!命苦!!”
高寒话音一转,又惆怅起来:“所以纵使仙门大家无数,真正能容得下我等凡辈的,只有天机阁了。”
“若是我所著文章不能刊登在天机阁,那真真是生不如死啊!”
迟翎默默腹诽:若是真让你登上了,那生不如死的可就另有大有人在了。
他眼角瞥见船上那柄扎眼的玄铁剑,安慰道:“看开点,这世上比你之生不如死之事多了去了。”
高寒闻言一抖墨笔:“举个例子?”
比如说有人天赋卓绝却被逼得无路可走,比如说有人一生谨小慎微却从不曾得偿所愿,比如说只想了结此生之人却被永生束缚。
但是这些话题太沉重又太遥远,迟翎想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算了,于是他说:“不举。”
“啪嗒——”
朱笔应声而落,船上三人不约而同看向他。
高寒凝眉苦思。
高寒恍然大悟。
高寒热泪盈眶。
高寒激动地摇晃着迟翎的肩,语气壮烈:“迟兄大义,今日有幸得你指点,此番必能成功考入天机阁。”
迟翎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确认道:“你没事吧?”
高寒满脸决绝:“我这次投入天机阁的文章,必定一举拿下当日版首,惊艳满世……诶我的毛笔呢?”
方才激动之余墨笔悬落,自船沿上滚了个圈,径直砸进了河里。
水流并不湍急,小船悠悠晃,不远处摆起的涟漪泛泛处,依稀能看见晕染开的一团墨花。
迟翎不慌不忙帮他出主意:“莫急莫急,你且借洛兄的剑在船上刻好记号,等靠了岸再下水……”
他话没说完,不远处那块儿沾染了墨迹的水域忽然无风起浪,墨色随波纹扩散,很快隐化于洋洋江面。
旋即一只披头散发的水鬼从水面上钻了出来。
之所以说是水鬼,是因其面目完全隐于满头枯乱的头发里,辨不得真容,一袭勉强称得上干净的白衣猎猎舞动,水渍自干。
水鬼扒着几人的船,仰起被乱发遮挡不清的脸,其发丝间还夹杂着不少水草。
水鬼颤巍巍举起手:“勤劳的读书人哟,请问你掉的是这只金子做的毛笔,还是这只银子做的毛笔呢?”
高寒:……
都不是,还有,请你从船上下去。
比高寒说话更快的是洛疏行的剑,他噌然拔剑出鞘,剑风落下,干净利落地削断了被扒附之处。
木屑纷飞,水鬼维持着趴在船沿的姿势,尚来不及反应,扑通一声砸进水中,江面上只浮着断口整整齐齐的木板。
迟翎眯眼看着这一幕,起剑果断,力道平稳,剑势张扬锐利,有名家风范。
嗯……至于是哪个名家,好难猜啊。
他往静默不语的宣月空身上一瞧,对方恰好也在看他,两人视线对上,桃花眼微微上挑,浮起一抹挑衅的笑。
此处的动静已然吸引了附近的游船,来往都是仙门中人,见有异动纷纷靠近,转瞬间几人的船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道傲慢不屑的声音从围观船上响起:“这世道还真有人敢习剑啊?”
迟翎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先前桥头河堤处招生的驭兽宗门生,此人似乎颇有地位,话一出口,连带起一片围络附和。
眼见事情的重点要从水鬼作乱偏移到剑修不知量力罪该万死,迟翎清咳两声,正欲把话题拉回来,另一道声音却打断了他。
“此言差矣,修仙又无三六九等之分。”
迟翎顺着话音看过去,不由得眼前一亮。
此人生得秋水为神玉为骨,眉宇之间清尘杂糅,竟是有着男女莫辨的美感,在一众小船中身形格外出挑。
驭兽宗少年闻言又是一阵嗤笑:“你一介琴修,也敢大言不惭妄论仙道?”
那人道:“我不止修琴,还修笛,修萧,修筝。”
围观人静了一瞬,不知谁吹了一声流里流气的口哨,语气里带着油腻的下流:“青楼乐坊玉楼生是吧,我上次点过你。”
名为玉楼生的青年面色一白,方才挺身而出的从容烟消云散。围观人乐得见人难堪,纷纷掺和进来。
于是话题的走向又从对剑修的讨伐上升到什么猫猫狗狗都敢来掺和一脚修仙,仙门百业开放降低了学徒门槛、挤压了正统名门修士就业空间等等。
再往下讨论就是各仙门每年对于新招修士的待遇,从剥削入门修士早卯晚亥全年无休到每月灵石的克扣,互相指责辱骂得热火朝天。
迟翎在乌泱泱的嘈杂声中弱弱插口道:“那个,我们今天聚在这里,好像是为了找水鬼吧?”
由于他所在的船处于中央,声音虽弱,却也清晰传进了内圈的众人耳中,于是由内而外的寂静如波纹般蔓延。
此处密密麻麻泊满了游船,便是真有水鬼尾随,也别想从船只缝隙里探出一只手。
几十张脸面面相觑,皆是整齐划一地把船往外游划去。
“不对,祂还没走!”
高寒惊呼一声,半边身子被拖拽进水里,迟翎眼疾手快抓住他后颈衣料,下一刻,剑刃破水荡起无边水花,附近船上之人猝不及防被淋了个透心凉。
洛疏行一剑没劈中,江下白影一闪而逝,却并不匆忙逃走,快速掠过几只小船,依然在附近徘徊。
江面上船只众多,白衣影子在水下移动又快,洛疏行一时受限,连斩数剑,不仅没中,溅起的水花反而引得众人不满。
不知谁怒骂了一句:“不行让我上!”
于是下一刻各门修士纷纷亮出自己的法器,什么弦音扇羽、鞭尾棋子,噼里啪啦带闪光的的攻势纷纷自船内亮相。
然后齐刷刷奔着迟翎而来。
迟翎:“?”
白影忽闪,呼啦啦的破水声掀起一阵茫茫水汽,迟翎眼前一花,等他视线恢复之时,陡觉背后寒气四溢。
他豁然转身,一只白骨森森的手猝不及防搭上他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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