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第七天

　　面前的书上投下一道阴影，我略带疑惑的抬头，太阳穴隐隐作痛，像有一把锥子在扎——估计是看书看太久了，精神力消耗过度。

　　头顶的灯有点亮，我眯了下眼，才看清站在眼前的少年。

　　他总是神色平淡，只有那双栗色眼眸，在看向别人时总会显出莫名的专注和认真。少年身量其实不矮，但脸上微微的婴儿肥给人稚气未脱的印象，好像才十八岁不到的样子。作为其他世界的灵魂，我并不清楚他实际年岁几何。

　　图书馆中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其他人都因为精神力耗尽被迫离开，上一位走的是白无常，从他走路的姿势就能看出确实是困得不行了。

　　我感觉自己也快要到极限了，思绪一顿一顿的，像坏了的发条玩具。

　　“怎么了？”我问他。

　　祝挽华指了指图书馆中的机械钟，我看过去，上面显示三点二十八……

　　我恍然大悟，他昨晚凌晨跟着我出来到图书馆看了一天书没睡，坚持到现在。他应该是困了，也想回去睡觉。

　　那先把他领回去，再回来看书吧。我揉了揉突突发痛的太阳穴想，就是不知道这点精神力还能支撑我看几本书。

　　手被人轻轻地拉下，我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太阳穴处偏冷的体温及适中的按摩力度让一天以来积压的疲惫在那一刻全部倾泄而出，困意刹那间席卷上来，我看着他，他抿着嘴，担忧地望着我，手上动作不停，棕色眼眸一如既往的闪亮。

　　我出于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一时间顿住了，不知该如何动作，竟然任由他帮我揉了近一刻钟才停。然后，我竭力抑制住不断上涌的困意，道谢后带着他从图书馆回家。

　　将他送回他暂住的房间后，我站在房间中间，便准备再回图书馆，却见他并没有直接睡觉，而是看着我。

　　我见他头上那两只我以为只是装饰的圆润小角顶端忽然发出淡淡的暗红色光芒，不由得吓了一跳。与此同时，他身边空中有几个黯淡又歪歪扭扭的字浮现，是“你”和“休息”。

　　那几个字似乎是由另一个世界的能量做成的，极不稳定，有的字的笔画一下出现又一下消失，都透着一股奇异的气息，不似我一般操纵的能量。

　　我好奇地问道：“这是用你们世界的能量做的？”

　　他点头。空中的字消失，又变幻成了另外几个，“相通”、“渗透”。

　　“你其实是从那个即将和这个世界融合的世界来的，因为两个世界的防护罩已经部分相通，所以你原来世界的能量也有部分渗透过来，你才可以利用它写字？”

　　他赞同。

　　我终于想起了那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你多少岁了？”

　　他没动，身边的字消失又浮现，“恶魔龄四百多岁”，“人类刚二十”。

　　我惊讶于他竟然知道人类和恶魔这两个词，更惊讶他知道如何换算。到底是谁教了他这些？

　　不过，和我估计的年龄差不多，跟我这种活了上亿年的“老人”相比还是差得远。

　　我问道：“你意外来到这里，如果接下来事情解决了，你还准备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祝挽华盯着我，似乎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空中的字又变了，“不”、“没有家人”、“战争”。

　　虽然地府是生离死别最常见的地方了，人间也同样有许多悲欢离合，而我自己也经历过不少，但每次听闻这种事情还是让我不知所措。

　　可能因为大部分悲剧总在一瞬间发生，而亲历者总在漫不经心的时候谈起。这种事情，能走出来的最后总会放下，而难以割舍的人会永远被这件事萦绕。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见我没有其他问题要问，空中的字闪烁几下，灭了。祝挽华的恶魔角也从暗红色恢复成了深棕色。我才发现，控制这些能量对他来说消耗很大。他的浅棕色头发全部被汗水沾湿，软趴趴贴在头顶上，几滴汗水顺着他的鬓角留下。他轻喘着气，脸微微泛红，方才那个冒昧的问题似乎并没有干扰他的情绪，他的脸上透着与之前如出一辙的平静。

　　“抱歉，”我愧疚地说，“控制那些字对你消耗很大吧，刚刚那个问题还是太冒昧了，我不该问的。如果能度过这次危机，你待在这边的世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大家都很友善的……”

　　他听我絮絮叨叨了一会这边的人和事物，没有其他特殊的反应，只是隔一会点点头，证明他还在认真听。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嘴角似乎有点上扬，像是一个极轻的笑容。

　　晚上总有凉风阵阵，他一会就不再出汗了。我看了时间，快四点了，就准备回图书馆再看会书。

　　“你早点睡吧，我回图书馆看书了。”

　　话音刚落，祝挽华头上的小角又开始发光，空中出现“休息”两个字，甚至还越变越大。

　　我惊讶地看着他发尾坠着的汗珠，他在夜晚愈发明亮的双眼，解释道：“如果不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寻得破局的方法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字再次改变，“先休息”、“会找到的”。

　　理智告诉我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但他执拗的眼神却让我忍不住的想要相信，甚至这副场景也给我一种熟悉感，好像在另一个时空我也经历过相同的事件。

　　“好。”我最终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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