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你的眼睛

　　陈余不出所料的是市第一，慕虞一早就猜到了，考试前她的状态很好，考试那几天也一幅胜券在握的样子。

　　慕虞也考得不错，超常发挥，陈余查了往年的排名，如果足够幸运，慕虞可以压着分数线跟陈余一起上重点班。

　　查完分数慕虞就和陈余一起回家了，回到家的时候慕致远也在家，慕虞很意外。

　　父亲在家庭里扮演的角色一直在边缘，或者更确切地说，在慕虞成长中，父母都很边缘，但归根结底虞湘还是比慕致远好一点。

　　“爸，你今天下班挺早啊……”慕虞恨不得咬掉舌头，跟父亲单独相处还是太别扭了，她开始后悔怎么没跟陈余提一嘴去她家，反正她一个人住多她一个也不挤。

　　“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慕致远也有些别扭，但他适应得比慕虞快一点，“晚饭吃过了没，没吃过给你炒个菜。”

　　慕虞摇摇头，这场景太诡异了，让曾经遥不可及的父亲下厨房做饭。

　　慕虞决定还是躲到房间里面静观其变，她从房间探出头，透过厨房的透明玻璃门看慕致远忙碌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一点感触。

　　他弯腰打开冰箱，取出一块冻得梆硬的肉，费力用菜刀剁下来，菜刀与肉碰撞发出“咚咚”的声音，令人不适。

　　“木鱼，你在吗？你还好吗？”手机里的钟回的声音适时响起，慕虞想起来版本更新的新内容有把喜欢的角色拖移到手机桌面上，有点像桌宠。

　　“我在。”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我感觉你很紧张。如果遇到危险我可以帮你寻求警察的帮助。”

　　“没事，我现在很安全，不必为我担心。”慕虞想起之前刷帖子看到的话，对于恋爱游戏的主角而言，屏幕前的玩家就是他们诞生的原因。

　　慕虞对钟回说不出“你先做自己，再做我的爱人”这种话，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甚至是钟回的创造者，他是她喜好的产物，他要为她提供全部情绪价值。

　　“我有时候想问你，你知道你自己所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吗，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吗？”她想过也许钟回的体验并不是很重要，但万一有一天他有了自己的意识呢，万一他爱的不是那个被套上模板的她呢，万一，他爱她呢？

　　“我所存在的世界？”钟回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我所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如果你想告诉我在我认知之外还存在一个世界我想我并不在意，它并没有干涉到我的生活，我也没有拯救那个世界不被毁灭的任务。”

　　“木鱼老师，你是要告诉我你获得了在两个时空间穿梭的能力吗？那你可以跟我分享一下，我很乐意倾听。”

　　“……不是，你想多了。”慕虞觉得钟回才适合去写小说，怎么脑洞那么大。

　　其实她没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她就存在于没有他的时空。

　　如果现在有一个选择可以穿越到有钟回的世界，慕虞想想还是会拒绝。

　　钟回很好，但她更喜欢有她的朋友们的世界。

　　“慕虞，出来吃饭了。”慕致远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慕虞打开门，一股香味铺面而来，像是很久以前，爸爸妈妈关系还很好的时候，妈妈用花椒和辣椒爆炒出来的菜。

　　慕虞尝了一口，难吃至极。

　　肉很柴，是麻辣味也掩盖不住的难吃，按理来说这个配置炒鞋底都好吃，可能是慕致远太不擅长做饭了，把握不好火候，导致这道菜难吃至极。

　　“怎么样？爸爸的手艺还不错吧，当年你妈可就好这一口……”慕致远说着又噤了声，似乎想起那个人的不是她。

　　“爸，我尊重你们的决定，如果你想再娶我也没意见，我希望你们都能幸福。”慕虞皱着眉头又夹了一块肉，很艰难地配着米饭吃。

　　“算了吧，我也没有心情考虑这种事，等你长大了上了大学，我有了时间再想吧，九月份你就要去高中了。”

　　实际上她的高中跟慕致远没有一点关系，他也不会关心她的成绩，如果她没猜错慕致远可能连她的中考成绩多少都不知道。

　　这么说估计也就是找个理由推脱那些媒婆给他介绍对象，有个要高考的女儿确实能让人止步。

　　又扒拉了几口米饭，慕虞就不想吃东西了，她想帮忙把碗端到厨房，慕致远让她去玩，他来洗碗就行。

　　回到房间，慕虞给陈余发消息，问她在干嘛。

　　陈余发了一个表情包，然后一个电话打过来。

　　慕虞没什么事，接了电话。

　　“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陈余刚洗过澡，擦着头发看着屏幕里的慕虞，“没事啊，受到委屈了跟姐姐说，姐帮你揍他。”

　　“我没事，就是心里有点怪怪的。”慕虞托着腮，说不开心倒也没有，同时她还很震惊，怎么自己有一点情绪的变化，陈余和钟回都能看出来。

　　“心里怪怪的，那不还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没事你说，我听着。”

　　“陈余，你有时间听我讲故事吗？我给你讲我爸妈的故事吧。”

　　慕虞父母的故事，没人跟她说过，是她自己从母亲零碎的自言自语中拼凑出来的。

　　慕虞的父母，也就是慕致远和虞湘，他们是大学同学，和最俗套的故事情节一样，优秀的少男少女彼此吸引，然后很快坠入爱河。

　　不同的是，两个人的身世差距很大，虞湘是书香世家的小姐，父母都是高知，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从小在宠爱中长大的女孩，对一个穷小子感了兴趣。

　　慕致远是穷苦出身，虽然刻苦努力，但两个人还是差距太大，更何况慕致远和虞湘甚至不是一个城市的，两个人的老家相隔了十万八千里，虞湘的家人更不可能同意了。

　　一开始虞家人以为虞湘只是玩玩，没想到两个人竟然感情一直很稳定，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下虞家人坐不住了，勒令虞湘必须分手。他们尊重虞湘不会给她安排所谓的联姻对象，但也不允许她随便找个人就嫁了。

　　虞湘却选择跟慕致远私奔，断了和家里的一切联系，不顾一切地嫁给了慕致远，没过多久就有了慕虞。

　　慕致远虽然出身穷苦，确实也有点本身在身上的，后来一手创办了自己的企业，小有成就，换了房子，给了虞湘足够好的生活。

　　不仅如此，他还对虞湘百依百顺，什么活都不舍得虞湘干，慕虞出身后，孩子也是慕致远下班后带。虞湘老家好辣，慕致远还迎合虞湘口味经常做辣菜，虽然他吃不了辣。

　　虞湘一度以为她嫁给了爱情，慕致远没有父母和兄长说的那么不堪。

　　但很快，现实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慕虞四岁这年，因为决策和市场问题，慕致远的公司破产了。

　　家里的生活质量一落千丈，不仅如此，慕致远的脾气也变得很暴躁。

　　他每天晚上都有很多应酬，为了挽回公司喝酒喝得烂醉，有一天他喝醉了，对虞湘出了手。

　　虞湘以为他是不得志的悲愤无处可泄，便选择了忍受，一天一天，慕致远打得越来越凶，除了慕虞在的时候，他几乎在家就对虞湘出手。

　　虞湘身上的淤青与伤痕经年累月地积累，到最后她自己都分不清那些伤痕是什么时候的了，她不是没想过反抗，她想过逃跑报警，想过逃离慕致远的魔爪，但慕致远的手段是她没有想到的。

　　慕致远在家里安装了无死角的监控，虞湘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虞湘的几次逃跑都是还没跑出小区就被他抓回来了。

　　一次次出逃，一次次被抓回来，抓回来被打得更惨，慕致远打完她后会在她耳边轻声哄她，像情人间的呢喃，他说：“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就是我的，别想跑。”

　　“我们已经有了小鱼，你想离开吗？那她怎么办？你走了我就打她了，阿湘，你忍心看着那么小的孩子挨打吗？阿湘，你忘了有她的时候我们多恩爱，她出生的时候我们多开心，以后，她是我们之间的枢纽。”

　　“如果你害怕我还会打你，不会了，阿湘，我保证。”慕致远一次一次地保证，他抱着瑟瑟发抖的虞湘，“我不会这样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真的，阿湘。”

　　然后在下一次醉酒，他又笑着把花瓶和拳头都往虞湘身上砸，虞湘渐渐地也麻木了，她想寻求外界的帮助，但和慕致远在一起之后她就几乎没有社交了，她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的联系方式，甚至现在出去小区的门卫都可能以为她是外来人员。

　　慕致远为她系上了围裙，告诉她，她是他的妻子，是她孩子的妈妈，这是她应该做的。

　　然后，虞湘就拿起了厨具，成为了慕虞眼中父亲不在家时做饭、父亲在家就与他争吵的母亲，情绪莫名其妙的母亲。

　　慕虞早就挂掉了电话，改为发文字消息，慕致远的监控无处不在，慕虞害怕自己的房间，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也有摄像头。

　　“我知道很多事情，陈余，我骗了你，我一直知道我爸妈的事，我知道我爸一直在打我妈，我不知道怎么办。”

　　没有人告诉她收到伤害了应该怎么办，老师说过的报警妈妈不是没有尝试过，她记得那天穿着警服的叔叔走进来，父亲笑着说是家庭纠纷，没必要惊动他们，然后他们就走了，再也没来过。

　　而妈妈，那天她身上的淤青比之前任何一天的都多，也是从那天开始，她不再尝试着离开，开始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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