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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江海隔
夕阳西下,北寒山下本该热闹的市集,此刻却静悄悄的。
一排排空缺的摊位都用防雨布罩着,格外寂寥的景象。
两个裹着灰色斗篷的人影匆匆路过,脚步声格外清晰,很快被巡逻的士兵拦住去路。那士兵一袭深红色制服,背后龙飞凤舞写着一个“天”字。
“全城戒严,你们要到哪里去?”
“不好意思啊大人,我家小妹方才走丢了,我们出来寻人……”
一人抬起脸,露出斗篷下我见犹怜的一双眼睛。
可那士兵显然不吃这一套,喝住:“少说废话!若明日仙君选徒试炼出什么差错,你们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另一人伸手拦住同伴,低头抱歉地说道:“抱歉啊官爷,我们这就回家去,还请您,通融通融。”
她腰弯得极低,态度极谦恭。
士兵左看右看,从鼻子挤出一声哼,摆摆手让两人走了。
两人于是连忙道谢,在前面的路口一转弯,消失不见。
-
晏青与怀素锦一路如同做贼一般,从巷子深处敞开的偏门缝隙里挤了进去。
分明好不容易从怀府里出来,这下又要大费周章地回来。
晏青攥紧了兜帽,问前来接应的天冬:“丹行远怎么样了?”
天冬果然看她不爽,上下扫着晏青:“主人的大名也是你随意提的?”
规矩真多。晏青扯扯嘴角。
一旁的怀素锦却疑惑:“丹药师,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碍。”
丹行远清冷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晏青上下扫了一眼,昨日划开的伤早已痊愈不见,状态也与平日无恙,看来以丹药师的水平,确实无碍了。
“外面这是怎么了?”怀素锦解开沉重的斗篷,终于得以畅快地呼吸,“就因为明日是仙君选徒试炼,竟然这么多巡天盟的士兵,一路上都被拦住三回了。”
天冬若有所思点点头:“你们没碰上怀府的士兵,已是运气很好了!”
所谓的仙君选徒试炼只是部分原因,只因北寒山镇频频传来黑衣人伤人的消息,而怀府大小姐正好“走丢”。作为掌管北寒山的天阙九家,怀府与巡天盟密谋合作,全城戒严搜寻可疑人员和怀素锦。
“按说明天的试炼是由巡天盟在各州各镇举行,但别的地方应该也不至于如此戒严。”天冬点点头。
晏青饶有兴致:“还要在各州各镇举行,巡天盟什么时候也成为仙家的走狗了?这选徒又是个什么流程?”
大约是由于她的不敬,天冬瞥了她一眼:“各州各镇通过灵力灵根选出18名候选人,三门六派各有1个推举名额。之后27名候选人齐聚云山剑派打擂,选出3名胜者,由仙君最后挑选。”
怀素锦皱眉:“那其他的人呢?”
天冬解释:“3名胜者有自主选择加入三门六派任一内门的机会,而其余的人,也有机会得到各门各派长老的青睐。”
丹行远点头:“相当于三门六派比试提前。”
晏青若有所思,指了指怀素锦:“也就是说,她明天要比过北寒山的所有人,才能有机会得到一个名额?”
怀素锦瞪大了双眼,指了指自己:“什么?我吗?”
晏青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可是……”怀素锦犹豫,“我身上还有双生阵。”
“我们不是正要来给你解决这个问题的吗。”晏青笑笑,看向立在一旁的丹行远,“对吧,丹药师?”
天冬立马跳到丹行远面前:“你把主人当什么了?主人可是堂堂药宗首席,才不……”
“倒是可以尝试。”丹行远将手轻轻地放在面前天冬的肩上,“我之前曾在古籍里读过双生阵的相关的内容,双生阵分为下阵人和承阵人,作为承受阵法的人,只需要想办法挣开阵法便可。”
“……”晏青眨了眨眼睛。
她原本只是想借丹行远的名气和身份,去符宗讨些好处,没想到他真会啊。
怀素锦崇拜地抬起脸:“没想到丹药师,竟然在符阵上也有所研究。”
“丹药和符阵,也算同出一家。”丹行远用轻描淡写的解释,躲过了晏青深究的眼神,“天冬,备药浴。”
“遵命。”
-
解阵需要时间,怀素锦仍在担心:
对于贸然反抗父母,对于鲁莽地离开怀府,对于陌生的选徒试炼,还有遥远而不可触及的未来……
晏青想了想,决定告诉怀素锦一件事——那是她从未告诉过其他任何人的事,包括丹行远。
“从我记事起,我便没有关于爹娘的记忆。”
她是被晏雪回捡回云山剑派的。
虽然晏雪回与云山剑派的弟子都待她很好,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总觉得,还有一个家在等着自己。
她听得最多的,是云山剑派掌门闻照野的冷嘲热讽:“若没有雪回,你根本是个没人要的弃婴。”
晏青不信,她决定离开云山剑派,去寻找真正的父母,真正的故乡,她心中真正的归宿。
“然后呢,你找到了吗?”怀素锦在一旁好奇地问。
晏青笑了笑,不知道怎么说:“也许吧。”
她循着线索,最后来到了北寒山。
她最终没能找到她的爹娘。
“可是,我师父却因为我死了。我没能见到生我的人,也辜负了养我的人……”
怀素锦听了,轻轻地将手搭在晏青的肩上。
在北寒山,她也却并没有归乡的感觉。
她仍然在红尘中漂泊,如一叶浮萍在大海上流浪。
“后来我才明白,对我来说,家并不存在。”
对晏青而言,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什么温柔乡,故乡是回不去的故乡,永远存在于远方。
而她的使命,是离开,是一次又一次地踏上旅程。
晏青终于将这段往事说出口,心里轻松了许多。
而在她身旁,怀素锦紧紧地攥住她的手。
晏青继续安慰道:“再说,丹行远这家伙看着脸臭,医术还是挺好的,也不用太担心。”
怀素锦歪过脸:“你和丹药师之前认识?总觉得你们很熟。”
面上不显,晏青心下狠狠一跳,也跟着笑,“呵呵,没有,我哪有钱专门找药师治病……”
-
这句话倒是真的。
药宗是出了名的吞金地,纱布都是论尺收费,俗话都说:“跌打扭伤能忍则忍,若非生死切莫进宗”。
那年三门六派新一届大比,云山剑派送走晏青一行人前,嘱咐得最多的仍然是:注意安全,尽量别受伤,受伤也不要严重到去找药宗。
领队的晏青慎重地点点头。
可谁想答应得挺好的,可第一次拿着忘归剑站在擂台上,晏青兴奋得把一切抛掷脑后,也不管晏雪回嘱咐要“收敛着来”。
忘归剑蓄力直指十方擂台,上古灵剑的威力震慑,让擂台观战的修者都一瞬窒息。
粗壮的蓝色灵力直直朝擂台压来,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剑佩闪出一道玄光——那是晏雪回亲手刻下的守剑心,寓意行止。
行止,行止,当行则行,当止则止,他果真不放心晏青,守剑心封住了澎湃的灵力。
在法力释放的瞬间,万丈蓝色灵力被莹白的玉佩吸走,晏青将要抽身,却已来不及,整个人带着剑重重砸向地面。
碎石炸起,一片灰飞烟灭,范围却很小。观戏的众人被呛得咳嗽,在台下窃窃私语,犹在疑心:“怎么风声大,雨点小的?”
飞石散去,擂台中间被晏青砸了好大一坑,她勉强用剑支撑着身子站立,身上青紫斑淤青,显然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赢了,很难说胜之以武,也很难说有多风光。
这也是晏青持剑多年,第一次被剑重伤——更被说还是被自己的剑。
宣判的那一刻,晏青浑身如同错位般疼痛,一下便跌坐在地,晕厥过去。
醒来时,晏青仿佛觉得自己身处颠簸的云舟。
眼前却尽是参天大树,还有一个人的下巴……
下巴?晏青更清醒一些,这才发现自己身处担架之上,前后是抬轿的仆役。看那纹样,是负责比赛救治的药宗人不错。
“丹药师,伤者醒了。”
洪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唤来一名青衣药师走到自己身旁。
唤作丹药师的人走近,墨发如瀑,青纱衣玉腰带,面如冠玉,眉长目秀,一身儒雅清秀之风。雕凿似的五官撇去,叫晏青哪怕以躺着如此刁钻的视角,也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那人带着一身中草药味,夹杂一丝苦,看着晏青蹙眉:“这是哪个以头撞地的?可是撞傻了不成?”
“……”晏青默默地收回目光。
此人只可远观,不可近谈。
她正眼却瞧见,自己正要被抬进上书“药堂”二字金色牌匾的院落,正是药宗驻地。
等等,按照自己这一身伤,要缠几尺纱布、又要算多少钱?
本能的恐惧已经超越了□□的疼痛,晏青忙挣扎着起身:“谢谢,我没事,我现在好了,不用……”
“哎哎哎,你怎么!”担架剧烈的晃动,抬担架的人忙制止,晏青却如一尾弹跳自如的鱼,怎样也压不住。
直到冷脸的丹行远出现,快准狠地按住她小臂的一处穴位。
正中伤处,晏青疼得“哎哟”跌回担架。
丹行远冷哼一声:“右臂伤及筋骨灵脉,若不治好,以前不要想碰剑了。”
“我……”
两人对视,晏青突然发现:丹行远右眼下竟然有一颗小痣!
就这分秒之间,晏青一下被丹行远两三下点了穴,再也动弹不得。
缩在担架上的晏青疼得想要流泪,可却毫无办法,只能任由药宗之人将自己抬入药堂。
苍天明鉴,那明晃晃的牌匾写的根本不是“行医救人”,而是“强买强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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