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之希冀

作者:新绿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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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根相连


      十几条长方形的金色阳光照亮了半边墙壁。做完作业,我透过木窗子看着窗外萧瑟的风,贴紧了身上的衣服。
      地里挺立着几排穿着泥衣的白萝卜,我拔出几颗白萝卜,一颗颗放进菜篮子里。坐在田埂上,我呆呆望着天空。
      等待总是格外漫长,我看着天空从橙黄色慢慢变蓝变黑,心里的人影还是没有出现。
      “难道出事了吗?”我压着心里的不安,吐出了一口气。
      天空润成黑色,星星若隐若现,冬天的寂静环绕在我的周围,我搓了搓冻僵的手,一团团热气在眼前旋转。
      远处若隐若现出现一个黑色的斑点,那黑点逐渐变大,占据了我的整个视野,像一团浓黑的雾气。
      搓了搓冻僵的身体,我有点害怕,仿佛看到了死亡的到来。
      “我怕不是冷出幻觉了吧?”我抱着归寂的腿,颤抖地说道。
      攥紧归寂的手,我惊恐地盯着那处黑影。
      巨大的黑色分泌出恐惧的气息,我的心仿佛被紧紧拽起,我轻轻地压着自己的呼吸,死死地盯着那团黑色。
      “是我!”明珠在黑暗里出声,我放出一口气,像丢掉了沉重的包袱,有些后怕又心安地说:“终于来了,你没事吧?”
      “没事,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后面一想觉得你可能还在这里,我就过来了,没想到你真的在这。”明珠跺了跺冻僵的脚,有些抱歉地说:“这大冷天的,也早点回家吧,今天就不看书了。”
      风像一面旗帜在摆动,鞭笞着房屋,摇晃着土黄色的围墙。
      我看着她有些陌生的脸,心里的不安四处揉虐着我的心脏,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将它们呼出去,白色的雾气朦胧着我的眼睛,我有些颤抖地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哪有,我干嘛要瞒着你,再说了我能有什么事,你的事情才多吧!”明珠挠挠头,几根发丝在黑夜里颤抖。
      “不要骗我,可以吗?”我拽着她单薄的衣摆,恳求地说。
      夜,并没有很快就化开来,我依稀看着她流光的眼睛。
      看着远处藏匿在黑暗里的树丛,我的心里空荡荡的,突然闯入一个奇怪的念头:我在干什么呢?
      一团毛茸茸的白雾从我口中呼出来,滚到我脸上,吞没了我迷茫的眼睛,吐出了真实的想法。
      “对不起,我不应该逼你的,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只是有点担心你。”我看着她的影子,把头偏向黑夜里的白萝卜,轻声说道。
      “没事,我只是不想告诉你一个泄气的消息,增添你的烦恼。”明珠抱歉地叹了一口气,径直坐在我身边。
      棉衣、毛线衣和单薄的衣服一层层被拉了上去,因为衣服有些单薄,所以并没有很费力,我也很快就看到了困扰我的秘密。
      一条巨大的口子在手臂上狰狞地舞动着,像一只扭动的蚯蚓。
      盯着这处伤口,我恐惧地移开了目光,有些结巴地问道:“怎么受伤了?”
      “今天想着没什么事,就想上山去砍点柴,没想到下坡的时候脚滑了,被树割了一下。不过没什么大问题,过几天就好了。”明珠把衣服拉下去,淡淡地说着。
      “我有药膏,可以擦伤口,应该有用,你去我家拿吧。”我看着漆黑的夜,轻声说。
      “好。”明珠也没有拒绝。
      我们俩说完这句话,谁也没有动,只是任由黑暗与寒冷吞噬着影子。
      远处的树影在黑夜里颤动着瘦小的身影,时不时村里飘来几句狗吠,撕扯着夜的寂静。
      “好累啊,但是不知道累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明珠叹气着说。
      “我也累,不知道累什么。”我回答着,一股巨大的网压着我的身体,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谁给你取的?你妈妈吗?”明珠看着黑暗,轻声问道。
      “是吧,很独特的感觉呢。”我撑着自己都下巴,轻声说。
      “我的名字是家里取的,是谁已经不知道了。有一个词说的好,叫‘掌上明珠’,不过放在我身上,听起来真是很好笑啊。”明珠忽然大笑起来,笑的喘不过气。
      “不过是可以拿捏我的好话罢了。”明珠撑着身体,第一次落了泪。
      我没说话,递给她一张纸巾,沉默在我和她之间盘旋,最后消失在浓密的黑暗里。
      “唉,说多了都是泪。”明珠叹了一口气,用力地擦了眼睛,笑着说:“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嘛。”
      我点点头,疲倦卷上心头,我也无能为力。
      “你说,在几十千米外的地方,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明珠看着闪烁的星星,有些感慨地问。
      “或许是有路灯吧,这样子就不用摸黑了。”我诚实地说。
      “那非常好,今天运气不好是个阴天,刚刚来的时候,没有月亮照着,差点摔进田里了。”明珠笑嘻嘻地说。
      “总有一天会有的。”我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轻声说:“太晚了,我们去拿药。”
      “行。”明珠拍了拍手,声音就像放鞭炮一般,丝毫不怕声响震怒黑暗里伏击的幽灵。
      脚步声惊动路边的荒草,发出细细的声响。土房子沉睡在黑暗里,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轻轻推开门,我蹑手蹑脚地来到我的床边,火炉还在散发微弱的余温。
      我在被子底下掏出了药膏,轻轻走出家门,把药膏放在明珠的手心。
      “记得好好擦药,这样子可能好的快一点。”我轻轻说着,不敢发出大的声音。
      明珠点点头,像我挥了挥手,轻轻藏入黑夜。
      转身走进家门,我提起火炉上还有热度的水壶,往盆里倒入了热水。
      水冒着丝丝的热气,不一会便消失在空气里,我搅动着水面,画出一圈圈波纹,直到水温调到适合的温度。
      夜很安静,我又走进了梦里。
      一场雪白晶晶地藏起了一切痕迹,时间在一呼一吸间,假期平静地降临了。
      成绩单轻飘飘地握在手上,代表着两个季度的收尾。
      灰蒙蒙的天空下,雪花静静的飘落,风在轻轻的吐息,灰色的影子在四处飘荡。
      握着归寂的手,我们笑着走在河岸边。
      路过一间单独的房屋,周围除了白雪遮盖的山,就只有门前两条流动的线条。一条是行人路过的小道,一条是水流缓缓的河流。房顶的青瓦片上盖着枯死的苔藓,白色的雪在悄悄掩盖着生命的痕迹,屋檐下还留着春天燕子搭建的巢穴。
      斑驳的门前,一位头发半白、穿着黑色棉衣的老奶奶躺在椅子里呆呆地望着门外,褶皱的皮肤挤压着眼睛的空间,眼沟处分泌出一种朦胧的液体。
      我的视线一下子被吸引了,久久地站在不远处的河边远望。河水的声音静悄悄的,青色的河底被冬天的白占领。
      “奶奶在招手。”归寂轻轻晃了晃手,提醒正在出神的我。
      “哦,好的好的。”我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
      “没关系的。”归寂看出我的犹豫,朝我点点头。
      她轻轻拂去我身上的雪花,笑着说:“走吧。”
      雪还在安静地下着,地上白茫茫的雪发出轻微的声响,我扶着门前的枣树,站在树下微微喘气。
      低头才发现老人家门前的雪已经堆在一旁了,半米高的雪球里夹杂着枣树的枝条和黑色的石子。
      “去学校刚回来啊。”老人家指着手上的成绩单,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
      我走上前,喊了一句:“对。”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老人家把头往我这里侧了一点,继续问道。
      我侧到她身边,对着她耳朵说:“对,我刚刚回来。”
      这次她听见了,点点头。
      我蹲在她身边,她看着我,我看着她。
      “可以进去端把椅子坐。”过了一会,老人家又说道。
      “不用不用,我过一会就走了。”我有些尴尬地说,心里不想麻烦人家。
      老人家叹了一口气,说着:“陪我坐一会吧。”眼里的浑浊藏不住交流的恳切,我看着她的眼睛,点点头。
      走入房间,一股阴冷的潮湿的,伴随着沉积的腐蚀的泥土味席卷了我的呼吸,我看着屋内简单的布局,心里冒出了许多苦涩的泡沫,一个接一个地在心里炸开。
      桌子摆在角落,旁边摆着几个凳子,另一半角落摆着用几块破布盖着的棺材。顺着脚下的黑泥,转角走入另一个房间,里面是一个石头围起来的火炉,上面架着一个铁架子,一口铁锅年老地垂在架子上。转入另一间房,里面摆着一张床,床上堆着一些被子和衣服。
      整间房子弥漫着黑暗的威胁,我不堪重负地退了出来。
      凳子轻轻放在老人身边,我安静地坐了下来。
      雪花轻飘飘地落下,不一会干净的地面又铺上了一层白白的细雪。
      “好久都没有人和我说话了。”过了一会老奶奶才淡淡地开口,声音还是有些哑。
      我转头看着她,还是没忍住,凑近她耳边说了一句:“我可以和说话。”
      笑声不断从她喉咙里冒出来,我看着她的脸,仿佛很久没有笑过了一般,皱纹没有默契地挤堆在一起,连笑起来都有些陌生。
      “好孩子。”她用手拍了拍我的肩,手上的纹路触碰着我的血管,我瞬间也抑制不住眼底的泪。
      奶奶带着妈妈一般柔和的眼神静静地望着我。
      仿佛是一棵孤独的树,为了成长,向下面对黑暗,向上使劲拔高。
      根系不断在脚下贫瘠的土地里探索,忽然间,我触摸到另一棵树的根脉。
      好像获得了一些安慰,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我仿佛回到了那场暴雨,石榴花还在枝头上开的正艳。
      妈妈的背影又在雨丝里奔跑。
      “喵!”柔软的声音从椅子底下轻轻地飘来,我立马低头看去,一只狸花猫瞪着大眼睛,柔软地看着我。
      我的心仿佛飘在了云里,甜蜜蜜的心情奇异地流通了我的身体。
      看着小猫水灵灵的眼睛,我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它的毛发。
      柔软的、温暖的感觉从指尖贯穿脚底,我想继续却又怕把它吓走,眼睛痴迷地望着它清高的身躯。
      死亡的预兆抽入我的脑海,我仿佛看到了死在我面前的橘猫。
      触电般松开手,我低着头看向了自己的脚尖。
      “这是阿柴,很好看吧。”老人像咳嗽似的笑了笑,眼睛笑起来,弯弯的想盈满水的月亮。
      “很可爱。”我的心微微的起伏着。
      老人伸出抚摸时的样子,手举在小猫碰得到的地方,小猫看到后立马跑到老人手下,轻轻地蹭着。
      “老房子那一块,虽然没有人住,但是还是有很多猫住的。去年冬天我过去看的时候,母猫刚好下完崽,可惜冬天太冷了,四只崽都被冻死了,只有这一只窝在母猫的尸体下还活着,我看它可怜得很,就抱回来了。”老人摸着阿柴,嘴里不断说着。
      “就跟养了个小孩一样。”摸着摸着,老人就笑起来了。
      这时我才知道为什么叫阿柴,在我们这里,阿柴的读音和阿崽一样。
      “唉,去年冬天身体还好好的,今年就不行了,一年不如一年了。”把阿柴抱在怀里,老人拂去阿柴身上的灰,笑着说:“这小调皮,刚刚应该是怕冷,又钻到火堆旁去了,身上都是灰。”
      火灰顺着寒风升向灰蒙蒙的天空,雪渐渐停了。
      我呆呆地望着阿柴,眼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
      阿柴如同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般,轻轻地走到我身边,蹭着我的腿。
      心被温暖化开,我伸出手轻轻摸着阿柴柔顺的毛。
      恍然间,我仿佛看到橘猫在血泊中站起身来,轻轻蹭了蹭我的手,不舍地走向光芒处。
      也许我也该放手了。
      “可以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我看着老人慈祥的微笑,轻声问道。
      “怎么会问这个问题,还没有人问过我这个,村里人都叫我大叫蛙,觉得我说话太大声了,和田里的青蛙一样。”老人摸着怀里的猫,直到阿柴的毛发里没有火灰飞出来。
      “大声说话才让对方听得清楚啊!”我淡淡地朝着奶奶笑着。
      我接受过很多声音,但是有些大声音,听起来却让人温暖,一些轻言碎语,才让人感到畏惧。
      “啊,”老人感慨地感叹了一句,转过身看着我的眼睛,有些生疏地说:“我叫沈银宝。”
      怕说错话,奶奶连忙补充着说:“我之前上过两年学,当时就是这样子说的。”
      “没问题,很好啊,我叫李希之。”我笑着握上了奶奶有些粗糙的手。
      “你就叫我奶奶吧,这样子说话我听着也开心。”
      “好,奶奶。”我笑着点点头。我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也从来没有见过外公外婆,突然喊这个称呼,我的心里涌现出一种陌生又幸福的感觉。
      坐着闲聊一会,我拿起门边的铁铲,把雪铲在一起。看着叠起的大雪球,我与归寂互相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阿柴。
      阿柴在我脚边,身体轻轻地在我身上蹭来蹭去,我低头揉了揉它,直到它的毛发被我揉乱,才跑到一边抖了抖身子。
      “想堆吗?”归寂搂着我冻僵的脖子,轻声问。
      “想。”我也搂着她的脖子,轻声说。
      铁铲在手中左右摇摆,成为雕刻的工具,不一会一个圆滚滚的大雪球就出现了。
      脑瓜子一转,我抓起一块雪球朝归寂丢去。
      归寂笑着拍了拍身体,却没有拿雪球砸我。她走到我身边,捂着我冻疮的手说:“脑瓜子一转就有小点子了。”
      我嘻嘻着耸了耸肩,又跑到远处去滚了个大雪球。
      树枝,石子一一为雪人装饰上,黑色的石子由于沾了水的缘故,发出明亮的光芒,好似灵活的双眼。
      “是个没鼻子的雪人。”我撑着手看着比我矮一个头的雪人,思考着说。
      “不过谁规定的一定要鼻子呢,这个雪人是独一无二的。”我握着雪人的手,轻轻笑着说。
      奶奶一直坐在门口看着我,眼神淡淡的溢出柔软。
      告别了奶奶和阿柴,看着天空的阴沉的模样,大概是快正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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