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局

　　“啪”
　　最后一个球入洞，方脸男人沉着脸扫码结账，走出闹哄哄的台球厅，闪着光的霓虹灯招牌在背后欢送着这位常客，等待他下次光临，“郑斌！”一道清亮的嗓音叫住了他。
　　郑斌扭头看去，戴着黑色口罩的女人拢着手站在路边，半压的帽檐挡住眉眼让人看不分明，他看着来人走近两步：“西直路公交站附近，你被一个男人打了一顿，还有印象吗？”
　　提到这件事他就来气，那人出手狠戾，专挑穴位打，郑斌在那个精瘦肌肉男面前没有讨到半点好处，还为此丢了原本的差事，瞅一眼台球厅门口的监控，郑斌冷哼一声：“装神弄鬼，老子心情不好，有屁就放。”
　　谈喜拢在衣服里的指甲快要掐进手心，淡定说出在家训练过很多次的话：“一千块找你买个消息，那人是不是从你这拿走了原片？”
　　闻言郑斌脸色的怒意退了几分，这人也知道原片的事，是哪边的人？他来了兴趣：“你是谁的人？”
　　找对了！谈喜按住心中情绪，冷声回他：“不关你的事，我想知道照片的内容，你卖不卖？”
　　谈喜是在剧组时便开始找许狂揍过的这个人，那段录音里他们有提过原片的事，听上去跟姜野有关，谈喜忽然想起许狂背地里揍人的场景，在他们为数不多的接触里，许狂几乎都是情绪稳定的模样，她疑心许狂当街闹事的举动是跟那个原片有关。
　　那次拍摄地本就偏僻，许狂在那逮住的人很有可能是相关工作人员，只要找找有哪些人在那次拍摄之后久不出现便有了目标，谈喜费了些力气才锁定郑斌，这个时常在不同组里兼职摄影助理却因为赌瘾被赶走的人。
　　那天谈喜只看到了那趴在地上的后脑勺，在四五个人选中郑斌和另一个人的身高体型看上去最像那个人，若是因为见不得光的事被人揍，想必身上总有些劣习，谈喜给那几人列了试探顺序，没想到第一个就找准了人。
　　郑斌最近手气很差，打牌赌球都在输，这会听到有人送钱便换了脸色，和颜悦色道：“妹妹，想知道照片的内容，一千块可不够。”
　　谈喜不为所动：“原片已经不在你手上，一千够多了。”
　　他手里可从来都没有那些照片，郑斌转了转眼珠，知道面前这人知道的也不多，便摇摇头：“一口价，一万。”
　　谈喜见他神色变化就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里有漏洞，原片不是从这人手上拿走的？
　　笃定这人会从自己手里买消息，郑斌慢悠悠转身欲走：“反正你们打架，遭殃的是我，我被那人害得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妹妹，这也是看在你跟他不是一路的份上给的友情价，再聊我可就不是这个数了。”
　　“一口价，三千”谈喜咬牙提价，语气却不着急，“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我是懒得再找人才先问你，不要就算了。”
　　说完谈喜抬脚就走，这人坐地起价便是吃准了她想要这条消息，可她也不是傻子，既然原片跟这人干系不大，那她去许狂那边再花些时间精力说不定也能挖出来，她这会送上门让这人敲诈，只是不想在许狂面前太过被动。
　　郑斌见她走得干脆，知道她说得在理，那些照片不算秘密，不管她是哪边的人早晚都会知道，还不如先让他挣点，他忙喊道：“行！”

　　“一个女人在房里醉酒的私房照，长得漂亮，身材也不错，没露太多，真没什么”
　　一个女人的醉酒照。
　　照片跟姜野有关，有可能就是拍的她。
　　许狂为了拿回原片才会把人揍了一顿。
　　谈喜跟在人身后思绪乱飞，姜野醉酒后被人拍了照片？谁拍的？跟孙楼有关吗？
　　想起郑斌不以为意的神情，照片的事被他说得轻巧，谈喜再问时他却不肯说更多，摆明要给更多的钱才能让他开口，赌鬼的话不可全信，女人的醉酒照是真的，没露太多却不一定。
　　谈喜有些心塞，她可不是为了听到姜野遭遇过这种事才到处打听的。
　　走在前面的人转脸朝她说了句什么，谈喜心不在焉地附和一句：“就是。”
　　那人停下来，圆圆的脸在面前放大：“姐，你确定接下来什么都不参加等着公司让你赔钱吗？”
　　谈喜这才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钱莱是公司安排给她的助理经纪人，桃色热搜霸榜之后，公司便派了专人来跟进她的工作，美名其曰是保护她不接受外部媒体的胡乱报道，实际上是带着公司决定过来。
　　黑红也是红，趁着这个劲头去综艺节目闯一闯，等到新剧上线再好好营销一番。
　　公司担心她不配合安排，这才让钱莱跟着她，谈喜收回心思：“没有，我是说我不上演技类的综艺，其他都可以试试。”
　　谈喜对于参加综艺的安排并不排斥，要在这圈子里混下去，热度远比脸面重要，这也是姜野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想到这谈喜心中更郁，姜野那时候拉着她说着圈子里的秘辛和规矩，是已经预想过现在的局面吗？
　　钱莱点点头：“OK，我知道了。”
　　谈喜的心思被她拉回：“我以为你会劝我不要挑挑拣拣。”
　　自打两人见面以来钱莱就在各种劝说，劝她不要把那些消息太放心上，劝她这个时候听从公司安排，总之摆明了一点：听话。
　　钱莱扶了扶眼镜：“现在大把综艺节目，咱们要求不高，小小曝光一下就行，再说太火热的节目也上不去，适当挑拣有利于艺人身心健康。”
　　女孩圆圆的眼睛弯出弧线，谈喜也客气笑了笑：“好，承蒙关照。”

　　她们今天是去签租许狂说的房子，那个在他隔壁，本是为姜野准备的地方，谈喜不知道这两人怎么总是处于断联的状态，但对她来说也算好事，她想搞清楚姜野的事情，必须找个理由接近许狂，能够成为邻居倒是方便很多。
　　房子的地段很好，两公里内有个大型商超，出门便有公交，小区有三个门，个个都是保安配闸机，生活足够便利，看上去安全性也不错，看得出许狂当初找房子时是用了心思的。
　　谈喜按着房东给的地址和密码上了楼，屋里应有尽有，属于拎包就能入住的程度，两室一厅的房间对她一个人来说有点多，但客房被房东锁起来进不去，也就显得没那么空。
　　关键是房租只有周边房子的一半，谈喜觉得满意，钱莱在屋里巡视一圈也啧啧称奇：“新房出租还这么便宜，你朋友介绍的地方可真好。”
　　谈喜是故意带着钱莱过来，她孤身在外，多一个人知道她的住处才好，她在门口改完密码重新进门：“我跟房东签了一年，要是联系不上我可以来这找。”
　　钱莱正在窗边张望，不远处有个公园，绿意盖顶看得人神清气爽，想想她那附近昼夜不断的鸣笛声，她羡慕点头：“没问题，能帮忙问问你的房东在这里还有其他房子出租吗？”

　　桌面上的手机一亮，信息跳出：房东，你还有别的房子吗？
　　不等人回复，又有信息跟过来：有朋友觉得你这里很好，也想租这边。
　　修长的手指捏着手机没动，见对方没再发信息才回了句：没了，只有这个。
　　对面秒回了一个表情包，屏幕暗下去没再亮起，耳边还有人在吵吵：“你真不是要追人小姑娘？那你费这个劲到底想干嘛？违法犯罪可不行，喂，许狂，说话。”
　　许狂放下手机，捏着眉心转向另一个亮着的屏幕：“不追，不违法，不犯罪，你别管，吵得我头疼。”
　　电话那头默了几秒，更大嗓音嚷起来：“你还头疼上了，我把房子给你住，还用我的信息跟人小姑娘签约，你知道我有多提心吊胆吗？不是说我怀疑你的人品，但你什么都不说头疼的那个是我，要我说搞那么麻烦做什么，你想跟她住得近点让她直接租我的房子不就行了，我房子多又不差这一个。”
　　喋喋不休的唠叨中，许狂抬眼看了看面前满是奢侈品牌logo的家具，他倒向身后的真皮沙发，打断电话里的声音：“你这屋太贵气了，她那个价格租不起。”
　　要不是这位大爷以贵为唯一的审美，他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对面的人被噎得无话可说，许狂又说：“三个月，最多三个月，我处理好这些事情就会恢复原样。”
　　对面没了脾气：“好吧，要不然找机会你介绍我们认识认识，我想……”
　　许狂干脆利落挂断电话，世界终于安静，片刻后又有消息接连进来，许狂忽略掉林繁被挂断后的怒骂，点进谈喜的信息。
　　谈喜：这个房子好棒！我这两天就会搬进来，你住哪间？哪天在家我来认认门，好邻居。
　　后面跟了个表情包，热情洋溢。
　　许狂把房间号发了过去，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好邻居。
　　许狂知道谈喜别有所图，上一次两人见面时她还是一脸警惕，现在话里话外都露着刻意的亲切，台子已经帮她搭好，他等着她的戏。

　　傍晚天将黑未黑，有人按响门铃，谈喜带笑的脸出现在面前，她今天穿着卡其黄的背带牛仔裤，浅绿色的短袖在昏暗的光线下衬得人满满活力，许狂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见她时好像也穿的绿色，这颜色很跳，但她身段挺拔面色姣好，倒是格外适合。
　　谈喜是在送走钱莱后又睡了一觉才找上门，她举着手机面向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请你，表示感谢。”
　　这段时间她和许狂线上联系得多，从姜野聊到房子，许狂回消息的速度很快但语气都很平淡，谈喜还不清楚这人的个性，为免对话冷下来，大多数时候都打着自来熟的超满分热情，她给自己定下时间，一个月之内和许狂搞好关系，弄清楚姜野的事。
　　谈喜每次开口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只是这人比意料外的更随和，她也就干脆蹬鼻子上脸，时间紧迫，谁知道姜野还要怎么算计她！
　　吃饭是活着的第一要事，来自熟人邻居的邀饭，谈喜觉得许狂不会拒绝，果不其然，许狂伸手点了几下，示意她看：“这家我吃过，味道不错，我请你，要不是你接手租下这个房子，我跟房东也不好交代。”
　　见目的达到谈喜也不坚持：“那等我过两天搬完了再请你，今天就不客气啦！”

　　许狂选的是家粤式菜馆，清淡的饭菜端上来时谈喜有些好奇：“你不吃辣的吗？”
　　“能吃，比较少吃”许狂也问她，“是我疏忽了，你想吃辣？”
　　谈喜向来是无辣不欢，这会疑惑却不是因为这个，她直言：“我不挑食，都能吃，只是有些好奇，姜野很喜欢吃辣，你们兄妹之间的口味差别这么大？”
　　谈喜虽然喜欢带点辣味的东西，但吃辣能力不行，姜野却是辣中好手，非得辣得眼泪鼻涕齐飞才说吃爽，之前她们在剧组收工早时会特意跑去吃点辣辣的美食。
　　许狂点点头：“吃不到一锅，所以她把我拉黑。”
　　看他一脸正经说得好笑，谈喜也笑：“跟你不熟的时候觉得你挺可怕的，没想到现在还能坐在一个桌上讲冷笑话。”
　　这确实是他常来的菜馆，干净卫生味道好，在熟悉的环境许狂人很放松，他微扬嘴角：“我长得很可怕？”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许狂都是长相极其端正的人，浓眉大眼高鼻梁，窄脸的骨骼线条凸显出他的五官优势，显得格外有精神气，谈喜摇头：“就那次，你揍人被我看到了，忘记了吗？”
　　见面前人嘴角一顿，谈喜又说：“肯定是那人该打，他是不是做坏事被你抓到？”
　　谈喜咬着吸管专注看着面前的人，现在还不是说出郑斌那些话的时机，可她也想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方向对不对。
　　这姑娘心眼子确实多，坐下来以后就一直围着姜野的事说，偏偏每次讲得自然，许狂有心让人放低戒心，便半真半假道：“是啊，他对别人做了坏事，我看不过去就揍他一顿，你都觉得我可怕，怎么愿意跟我做邻居。”
　　这人口风不是一般的紧，但至少方向应该是对的，谈喜打着哈哈：“误会，都是误会，这不是了解过后发现你是个好人，而且你是姜野的哥哥，肯定跟她一样。”
　　一样深不可测，一样让人难以理解。

　　两人各怀心思，没再聊跟姜野有关的话题，许狂是个很好的听众，不管谈喜说什么都能接上话，也会主动挑起其他话题。
　　可惜，他是姜野的哥哥，谈喜淡淡地想，他们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一顿饭吃完两人讲话也随意了很多，谈喜友好告别后准备坐车回学校，许狂目送着人往公交车站方向走远才转身离开。
　　微风卷着路边的美食香味在身边打圈，许狂心中有些感慨，要不是知道谈喜在做戏，他都要觉得他们或许真能成为聊得来的朋友，可惜。
　　可惜人各有心，心各有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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