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他为何不动凡心

　　山道上的碎石被靴底碾过，发出细碎的声响。

　　晏昭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根随手折来的树枝，时不时抽打两下路边的灌木。云谏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白衣依旧纤尘不染，只是眉宇间的肃杀之气淡了许多。

　　"再往前就是青州地界了。"晏昭用树枝指了指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听说那里的醉仙酿不错。"

　　云谏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她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红痕，是昨日与魔修交手时留下的。他指尖微动，一缕金光悄无声息地飘过去，红痕转眼便消失了。

　　晏昭似有所感，回头瞪他："又用灵力？不是说好了省着点用吗？"

　　"小术而已。"云谏神色不变，"不费什么。"

　　晏昭撇撇嘴，继续往前走。自从七日前在青岚山巅与玉清仙尊一战后，他们便改走陆路。一来御剑飞行太过招摇，二来云谏体内的道种需要时间稳固，不宜频繁动用灵力。

　　山道转过一个弯，前方突然开阔起来。一大片金黄色的野菊开得正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晏昭眼前一亮，小跑着冲进花丛，红衣与黄花相映，煞是好看。

　　"小时候我最喜欢这种野菊。"她弯腰采了一朵别在耳后，"师父总说我像个疯丫头。"

　　云谏站在花丛边缘，目光柔和下来："我记得。"

　　晏昭动作一顿："你想起来了？"

　　"零星的片段。"云谏走进花丛，指尖轻触花瓣，"你偷喝师父的酒，醉倒在药圃里，压坏了他精心培育的灵药。"

　　晏昭哈哈大笑："然后被罚抄了三百遍《清静经》！"她突然凑近云谏，"那你记不记得是谁半夜偷偷帮我抄了一百遍？"

　　云谏耳根微红，别开视线："不记得了。"

　　"撒谎。"晏昭用花枝戳了戳他的胸口，"你的字迹我认得，笔锋凌厉得像要划破纸似的。"

　　云谏捉住那根捣乱的花枝，两人的手指在花茎上短暂相触。一阵风吹过，扬起晏昭散落的发丝，有几缕调皮地拂过云谏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桂花香——那是今晨在客栈时她随手抹的头油。

　　"看路！"

　　一声厉喝突然从后方传来。两人同时回头，看见一辆马车正疾驰而来，车夫拼命拉着缰绳，却控制不住受惊的马匹。云谏揽住晏昭的腰，轻巧地跃到路边。马车擦着他们的衣角冲过去，卷起一阵尘土。

　　"多谢二位相让！"车夫匆匆道谢，声音很快远去。

　　晏昭还靠在云谏怀里，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平稳而有力，完全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清冷。她突然想起三百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贴在他胸口，数着心跳等日出。

　　"抱够了吗？"云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无奈。

　　晏昭笑嘻嘻地站直："仙君身上凉快，借我降降温。"

　　云谏摇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两人继续前行，野菊花丛渐渐被抛在身后。晏昭把玩着手里剩下的花枝，忽然问道："你师父...清微真人，真的还活着吗？"

　　云谏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不确定。那日出现的可能是他留下的神念。"

　　"他说锁灵大阵..."

　　"到了昆仑才能确认。"云谏打断她，"现在讨论这个为时过早。"

　　晏昭识趣地没再追问。她知道云谏不是故意隐瞒，而是这件事牵扯太大——如果真如清微真人所言，所谓天道不过是某些人操控的傀儡，那整个修仙界的根基都将被动摇。

　　日头渐高，两人终于抵达青州城外。守城的士兵懒洋洋地检查着过往行人，看到他们时明显愣了一下——一个红衣飒爽，一个白衣出尘，怎么看都不像寻常百姓。

　　"路引呢？"士兵拦住他们。

　　晏昭正要掏银子打点，云谏却先一步递过一块玉牌。士兵接过来一看，顿时变了脸色，恭恭敬敬地双手奉还："原来是玄天宗的仙师，请进请进！"

　　进了城，晏昭好奇地问："你给他看了什么？"

　　"玄天宗外门弟子的令牌。"云谏将玉牌收回袖中，"三百年前随手拿的，没想到还能用。"

　　晏昭噗嗤一笑："堂堂执刑仙君，居然留着这种小玩意。"

　　云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手拿的不止令牌。"

　　"还有什么？"晏昭刚问出口就明白了，脸一热，"好啊，原来你那时候就......"

　　话没说完，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队穿着统一服饰的修士正挨家挨户搜查，领头的举着一幅画像，赫然是云谏的容貌！

　　"监仙司的走狗。"晏昭压低声音，"这么快就追到青州了？"

　　云谏拉着她闪进一条小巷："画像还是白衣，他们不知道我已换了装束。"

　　确实，今日的云谏破天荒穿了一身靛青色的常服，头发也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束起，若非熟悉之人，很难一眼认出。晏昭则依旧红衣如火，但江湖上穿红衣的女修太多，反倒不引人注目。

　　"分头行动。"云谏塞给她一枚玉简，"城南有家'醉忘忧'酒肆，三刻钟后在那里会合。"

　　晏昭还想说什么，巷口已经传来脚步声。云谏轻轻推了她一把，自己则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晏昭咬咬牙，将玉简塞进袖中，低头混入了街上的人流。

　　青州城比想象中繁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晏昭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慢悠悠地逛着，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摊子上的小玩意。

　　"姑娘，买根簪子吧！"一个老婆婆热情地招呼她，"上好的桃木雕的，能辟邪呢！"

　　晏昭拿起簪子看了看，确实雕工精细，顶端还嵌着一颗小小的红玉。她正要掏钱，突然瞥见不远处有几个修士正在盘查路人。

　　"多少钱？"

　　"三钱银子。"

　　晏昭付了钱，随手将簪子别在发间。正要离开，老婆婆却拉住她的袖子，低声道："姑娘是在躲那些人吧？老身知道一条近路，直通城南。"

　　晏昭眯起眼睛："婆婆为何帮我？"

　　"老身的孙女...也是修仙的。"老婆婆叹了口气，"去年被他们抓走，再没回来。"

　　晏昭心头一紧，跟着老婆婆拐进了一家布庄的后院。穿过几间屋子后，眼前出现了一条隐蔽的小路。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城南。"老婆婆递给她一块绣着兰花的手帕，"若是见到一个叫'兰儿'的姑娘，帮老身带句话...就说奶奶等她回家。"

　　晏昭接过手帕，郑重点头："一定带到。"

　　小路曲折幽深，两侧是高高的围墙。晏昭快步前行，心中五味杂陈。修仙界在凡人眼中本该是逍遥自在的象征，如今却成了强取豪夺的代名词。监仙司这些年到底抓了多少无辜修士？

　　拐过最后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热闹的街市出现在眼前，酒旗招展中，"醉忘忧"三个大字格外醒目。

　　晏昭刚要上前，突然被人拉进旁边的暗巷。她本能地要拔剑，却闻到熟悉的松木香。

　　"是我。"云谏松开手，"酒肆里有埋伏。"

　　晏昭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两个酒壶，身上还沾着些许酒气："你去过了？"

　　"嗯。"云谏递给她一壶，"尝尝，确实不错。"

　　晏昭接过酒壶抿了一口，醇厚的酒香立刻在口腔中扩散："好酒！"她眨眨眼，"所以...你把埋伏的人都灌醉了？"

　　云谏难得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只是略施小术。"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沿着小巷继续前行。晏昭把老婆婆的事告诉了云谏，他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监仙司这些年...确实越界了。"他低声道，"等到了昆仑，一切自有分晓。"

　　晏昭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从发间取下那根桃木簪："送你。"

　　云谏愣住了："给我？"

　　"你总不能一直用这根破木簪吧？"晏昭不由分说地拔下他原来的发簪，将桃木簪插上去，"嗯，好看。"

　　云谏无奈地任由她摆布，眼中却漾着温柔的光。阳光透过巷子上方的藤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瞬间，他看起来就像三百年前那个会为她抄写经书的少年。

　　"走吧。"晏昭拍拍他的肩，"天黑前得出城。"

　　两人并肩走出小巷，融入熙攘的人流。谁也没有注意到，巷口的阴影处蹲着一只通体漆黑的老猫，正用琥珀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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