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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
姜辞昏睡了一整个晚上。
除了阿棘替他重新包扎伤口时又被疼得哼了两声,便再没动静。
直到第二日过了晌午,再醒来时,阿棘已从外面带回刚打听到的消息:圣上已然下旨,命安国侯谢彧领兵两万,随同护送匈奴侍子乌禅返回漠北。
两万人,不算多,但既然是跟着谢彧的,必都是精兵强锐,总比先前只调给的那一百人要好上太多。
至此,姜辞才算暂时安心。
余下最后两日,阿棘将本就不多的行囊又来回检查了好几遍。
“带这么多衣裳做什么?”
“虽不是游历,但此去山高路遥,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阿棘自然要替公子多备些衣物,尤其是冬衣,公子身子一向不好,到冬日里总要大病一场……”
阿棘说得头头是道,姜辞却笑着摇摇头。
“咱们又不是出门游历,行军途中,条件艰苦,不宜太过张扬。”
阿棘挠挠脑袋,看着装满整整两只箱笼的衣物,有些不解这竟也算张扬,这里头装的都是极朴素的旧衣裳,有许多,甚至还是先侯爷独居于此时留下的,怎么瞧,也与“张扬”二字扯不上关系。
不过,他素来很听姜辞的话,思来想去,还是将那两只箱笼翻了又翻,丢掉几件衣物,最后留出一箱来。
第二日便是出发的日子。
姜辞被封卫司马时,无人问津,如今领兵的成了谢彧,不但多了两万兵马,还引来朝野上下的关注。
圣上虽未亲自相送,却早早下令,罢朝一日,又留谢彧在宫中宿了一晚,由他自未央宫中启程,更令太子刘沅陵一路相送至南城门处,其余朝臣亲贵见状,自也纷纷随行左右。
如此声势,便是当今的赵皇后再育一子,所受恩宠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城门外,两万余身披铠甲、手握兵刃的军士们已齐整列队两侧,迎着暮春的朝阳,肃然静候着。
正中通往城外官道的平阔大道上,谢彧一身甲衣,一手压着腰间沉重佩刀的刀柄,面无表情地站在正中。
围在身边满脸堆笑的文武大臣们争相靠近,一句又一句地吹捧与奉承,那热络无比的景象,反而将谢彧的反应衬得越发冷淡突兀。
都是遍地王孙的长安城中浸淫多年的老人,自明白如今谢彧的地位究竟如何,重若换作旁人,这般漠然怠慢,早已遭这些臣子们的唾骂,便是直接参至御前,也不在话下。
偏偏是谢彧,新君偏爱、倚重如亲子的谢彧,连太子都不曾置喙,旁人便是再不服气,也只有独自吞下的份儿。
姜辞没有靠近,只是自觉的站在大道边缘,隔着十几丈的距离,静静望着那一头的热闹。
“嫉妒吗?”
耳畔忽然传来一道稍显粗粝的声音,带着些说不出的嘲讽之意,咬字间也透着与大多数长安人不大一样的佶屈。
姜辞扭头,循声望去,便见原本跟在身边的阿棘不知何时被挤到了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个有些陌生的年轻郎君。
那郎君看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间尚留有一丝初长成人的稚气,明明是相仿的年纪,可他的身形更加高大魁梧,面容也不同于大多中原人的秀致,而是带着异族人特有的健朗轮廓,皮肤黝黑,一双眼睛更是亮得惊人,透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与野心。
这样的容貌已算与众不同,再加上他那一身上褶下袴的装扮,教人一下就能猜到他的身份。
“乌禅侍子。”姜辞抿了抿唇,收敛起神色,冲他淡淡打了声招呼,略一拱手算是行礼,却未理会他方才的话。
乌禅扯了下唇角,说:“姜辞,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姜辞愣了下,从前,除了魏衡,很少有人这样直呼他的姓名,一直到这几月里,才开始频繁听到这两个字。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听到乌禅用异族人的语调唤出“姜辞”这两个字,他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他随母亲流落云中的时候。
那时,也有许多人曾这样连名带姓地唤他姜辞。
只是,他对眼前的这位异族少年似乎没什么印象。
“你不记得了?”乌禅看出了他的困惑,沉声道,“那也正常,我只远远地见过你几次,在未央宫的宫宴上,那时,你才是站在那个位置的人——”
他抬手飞快地指了下谢彧的方向。
也许是多年行军养成的警惕,在他抬手的那一瞬,谢彧便似有所察觉一般,忽而转眼,往他们两人的方向看来。
视线相对,乌禅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自然地垂下手,反倒是姜辞,同谢彧四目相对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
他抿了抿唇,迅速移开视线,淡声道:“侍子这样说,却令我惭愧,从前是我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得罪怠慢了许多人,若也曾冒犯侍子,还请侍子宽宥,这一路西去,只盼能将侍子安全送抵郅支王庭。”
话音刚落,身畔的马儿扬蹄,在地上刨了刨,激起一层尘土,挥洒于半空中,灰黄的沙砾映在明媚的日色下,宛若沙金。
那沙砾扑面而来,姜辞躲闪不及,一下呛着,不由掩住口鼻,不住地咳起来。
“公子!”阿棘忙从旁绕过来,替姜辞拍着后背,“没事吧!”
姜辞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摇头,同时又朝远处仍旧被围着的谢彧看了一眼。
谢彧已经移开视线,再没多施舍半个眼神给他,就像在未央宫中的那晚一样。
“才这点尘土就受不了,还怎么承受大漠风沙?”乌禅在一旁冷眼瞧着,说完便转身走了。
“那位匈奴侍子说话实在有些刻薄。”阿棘看着乌禅的背影,等姜辞不咳了,忍不住轻声埋怨。
姜辞顺着气,拍拍阿棘的手,说:“说的也是实话。”
他知道自己的体质,这一路上必要好好保重才行。想起方才乌禅说曾见过的话,他又有片刻出神。
乌禅入长安八年有余,早两年,因漠北还由老单于把持,与大雍亦还有往来,乌禅在长安的境遇尚算不错,虽在亲贵中排不上号,但受邀参加宫宴,倒的确有可能。
只是后来,新单于屠吾思 继位,屡屡挑衅大雍边境,两边往来逐渐中断,乌禅在长安的处境只怕也越发艰难。
姜辞从前不会留意这样的“小人物”,打死他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自送乌禅归国。
远处围拢在一处的朝臣们忽然往两边散开,留出一条容人通过的空隙,自未央宫中随行而来的夏岚手捧酒壶与酒盏,迈着小步快速行至近前,朝着站在谢彧身边的太子刘沅陵躬身奉上。
刘沅陵挥开衣袍袖摆,亲自抬手替谢彧斟酒,朗声道:“子麟,此去路遥,为兄只盼你一路平顺,将乌禅侍子送抵郅支,待他日得返长安,你我兄弟必要痛饮一番。”
“蒙殿下厚爱,臣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谢彧接过酒盏,沉声应下,举杯一饮而尽。
刘沅陵又命人为乌禅斟酒,温声嘱咐两句。
酒毕,谢彧一挥手,身侧侍候的传令官立即吹响军中号角,鸣金击鼓,发出整装启程的号令。
一时间,号角声与鼓声雷动,文物朝臣纷纷退至城下,候于道旁的两万余名军士踏步靠拢,一片井然有序。
姜辞站在一旁,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些训练有素的军士,人人都知自己该做什么,该去往何方,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不知自己的位置到底在哪儿。
周遭的人一个接一个从他面前经过,谢彧更是直接翻身上马,目不斜视地自他身侧驰过,行至队伍的正前方。
激扬的尘土再次令姜辞感到一阵窒息。
只是,这回他拼命忍住了已到喉咙间的痒意,不让自己咳出来,给阿棘打了个眼色,便也赶紧上马,想要跟至队伍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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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禅入长安八年有余,早两年,因漠北还由老单于把持,与大雍亦还有往来,乌禅在长安的境遇尚算不错,虽在亲贵中排不上号,但受邀参加宫宴,倒的确有可能。
只是后来,新单于屠吾思 继位,屡屡挑衅大雍边境,两边往来逐渐中断,乌禅在长安的处境只怕也越发艰难。
姜辞从前不会留意这样的“小人物”,打死他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自送乌禅归国。
远处围拢在一处的朝臣们忽然往两边散开,留出一条容人通过的空隙,自未央宫中随行而来的夏岚手捧酒壶与酒盏,迈着小步快速行至近前,朝着站在谢彧身边的太子刘沅陵躬身奉上。
刘沅陵挥开衣袍袖摆,亲自抬手替谢彧斟酒,朗声道:“子麟,此去路遥,为兄只盼你一路平顺,将乌禅侍子送抵郅支,待他日得返长安,你我兄弟必要痛饮一番。”
“蒙殿下厚爱,臣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谢彧接过酒盏,沉声应下,举杯一饮而尽。
刘沅陵又命人为乌禅斟酒,温声嘱咐两句。
酒毕,谢彧一挥手,身侧侍候的传令官立即吹响军中号角,鸣金击鼓,发出整装启程的号令。
一时间,号角声与鼓声雷动,文物朝臣纷纷退至城下,候于道旁的两万余名军士踏步靠拢,一片井然有序。
姜辞站在一旁,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些训练有素的军士,人人都知自己该做什么,该去往何方,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不知自己的位置到底在哪儿。
周遭的人一个接一个从他面前经过,谢彧更是直接翻身上马,目不斜视地自他身侧驰过,行至队伍的正前方。
激扬的尘土再次令姜辞感到一阵窒息。
只是,这回他拼命忍住了已到喉咙间的痒意,不让自己咳出来,给阿棘打了个眼色,便也赶紧上马,想要跟至队伍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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