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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
那天听了赵风荷的话后,南璟便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锻体很好理解,强身健体,习武,打通经脉,按照心法运转灵力。这对于任何门派的修士都适用,就像人读书前必须开蒙,就算是天才也要走个过场。
雨华宫大部分弟子使用的是形似梧桐刀的双刀,可刀法一通万会,自然也有如李道晦一般使用形制不同的刀的弟子。
臻武的内容便是刀法,更多的是在实战中积累用刀的经验。
前两章并不复杂,只能说天下武学万变不离其宗,对自己的身体有多少开发,对手中的武器有多少了解,便决定了一个人修炼的下限。
第三章问心则更抽象一些,应婤只说过一句话,刀法大成必先问心,剩下的自己悟。
作为雨华宫宫主亲传,梧桐刀继承人,南璟自知责任重大,十八年来从未在修炼上有过任何懈怠,身体的每一寸皆是由努力铸成,她渴望着梧桐刀,正如其他人渴望着雨华宫再次带来奇迹。
或许有她无法使用梧桐刀的可能吗?南璟无法想象,或者说根本不敢想。
这是她的使命,这是她存在的意义。十八年前,南妩在山下捡到了那个即将在襁褓中死去的婴孩,雨华宫给了她,或者说所有弟子新生。
眼看左臂的伤日渐恢复,南璟愈发坐不住了,天天泡在演武场里,见人就要比划两下。
最后所有人都被烦得受不了,就连令桃都绕着她走,上书南璟与狗不得入内,将她赶出了演武场。
南璟只好找到唯一还愿意搭理她的余念。余念因为脊柱受过伤,现在帮着应婤管理杂务,此时正在整理库房的食材。
“锻体有什么用?”南璟蹲在地上,没个正形,但从那个蘑菇一样背影,可以看出她极力隐藏的迷茫。
余念手头不停,给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回答:“锻体是为了克服恐惧。”
南璟惊恐道:“将恐惧杀死?”
余念大笑:“人杀不了自己的恐惧。”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不过是在恐惧到来时,能有多一点时间去思考应对,让你的身体顶得住恐惧的侵蚀,不至于站在原地被它吞噬。”
“然后呢?人就没有办法克服恐惧吗?”南璟开始思考,她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恐惧,她害怕很多事情,但没有什么不是拔出刀不能解决的。
余念温柔地把她从地上拉起,透过南璟有些迷茫的双眼,仿佛看到多年前一张类似,但是更年幼的面孔。
回忆令她恍惚,很多事情变了,又似乎没变。
南璟如今已经高出她一头,需要微微抬起头,才能与她对视。
“当你有了力量,有了思考的余地,你就知道该怎么面对恐惧了。”
“时间会告诉你答案。”她伸出手摸了摸南璟的头。
南璟委屈地来,又带着一肚子疑惑走,不知不觉到了越娥的院中。
弟子院房间不够住,前十二年她和越珺挤在一起,大一些越珺就被越娥带走,只剩南璟一个人留在弟子院。
其实小时候二人如同双生子,性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逃学翻墙,越珺就替她放哨,应婤每隔一个星期就要收拾她们一顿。
可跟越娥同住不到半年,越珺就像彻底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再由着南璟胡来,还处处挑她的毛病。
什么不好好听课,什么仪态不周,什么讲话粗鄙,南璟痛失偷鸡摸狗的玩伴,换来一个管教夫子。
南璟痛苦万分,但只能忍耐。谁叫越珺从小除了她不跟别人玩,南璟不忍心看着她孤零零一人,自觉对友情的牺牲感天动地。
后来越珺成了宫中文试成绩第一,南璟就更没办法反抗了,毕竟考试都得靠越珺给她私下开小灶。
越珺气极不过是让她出去挥刀,惹应婤生气等待着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杂活。两相其害取其轻,二人的关系就此定型。
可幼年的习惯是无法改变的,南璟还是会在遇到困难时下意识找越珺求助,越珺嘴上说得难听但实际上也会次次为她兜底。
“在外面瞎晃什么?”越珺站在院子里浇花,见人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外,皱着眉毛问道。
“你什么时候开始种花了?”南璟答非所问。
越珺白了她一眼不做回答,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旁的人说:“离远点,当心水弄在身上。”
南璟闻言悠悠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问她:“你知不知道应姨要考我什么?”
最近南璟在演武场折腾出来的动静越珺早有耳闻,此时还是装傻:“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我可不信。”南璟冷哼一声,越珺早八辈子就投了敌,唯应婤马首是瞻,不知道才有鬼了。
“你九窍都开了?”越珺问。
“当然。”南璟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你还担心什么,锻体无非这些内容。”越珺无奈道。
这不是废话!南璟大怒,伸手抢过越珺手里的水壶:“你同我讲实话,你想进大南天境吗?”
越珺回头,看出南璟眼中的小心翼翼,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一巴掌糊在她脑门上。“没有玉钥进的哪门子大南天境,难不成你要去偷吗?”
“只要你想要,我就能给你找到。”南璟正色道。
“我不想要。”越珺淡淡回复。
南璟一时气极,开始胡搅蛮缠:“你就是不想和我一起进大南天境!”
见状越珺愈发头痛:“首先,就算你有多一把玉钥,进了大南天境我们多半也会分开。其次,下了山总会有一个人的时候,我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左右。”
“可南姨和越姨从未分开过。”南璟越讲越委屈,声线都在微微颤抖。
越珺无奈望天:“现在不是时候。”
今日连听两句意味不明的话,还都在时间上同她打机锋,南璟气得扔掉水壶掉头就走。
水壶倒在地上,在青色石板上漫延开大片的暗色痕迹。越珺一个人站在庭院中,低下头许久未动。
“我不知道越娥同你说了什么,才让你变成这么个操心的性子。”应婤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院中,此时正弯腰欣赏着花圃中大片的芍药。
越珺恍若未闻,垂首一语不发。
“小南天境的那柄玉钥你帮忙了吧?最后丢了也是自然。”应婤也不在乎自己的话无人回应,款款从花丛中走出。
“实话实说,她只废了一条左臂就能留下琥珀,也出乎我的预料。”
就像没看到越珺的拳越握越紧,应婤笑盈盈地继续加码:“我竟不知后山养的一池小鱼中何时出了个大情种。”她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哎呀,是忠心护主的狗才对。”
“应姨,够了。”越珺艰难地发出声音,恳求道。
应婤还是心软了,长叹一声:“那孩子比你想得坚强,做好你该做的,不要多管闲事。”
“让南璟明天来找我。”这是应婤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越珺闻言头疼,这话让她传达,南璟又要在背后骂她走狗了。
翌日,南璟忐忑地来到应婤门前。
说是宫主亲传,可从小到大她很少在山上见过南妩,宫门上下七十个弟子,课业都是由应婤负责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忙,应婤的脾气跟好沾不上一点边,嘴巴像淬了毒似的,骂起人来毫不留情面。
“想必赵风荷那个漏勺都跟你说了,来了就开始吧。”应婤一甩衣袍将她领至院中。
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南璟久违地感受到一股考试前的窒息。
“把手给我。”应婤握住南璟的手腕,一点金光闪过,转瞬没入身体之中。
金光飞快地游走于经脉之中,呼吸间便运转了一个周天。脆弱的经脉如何经得起如此对待,南璟顿时感到一阵锐痛,脸色一白,连忙用灵力压制金光的速度。
还没等疼痛消散,一道金色的真气化刃向面门袭来。
南璟在头脑反应过来前身体已经向后对折,下一道真气又直奔她双腿而来。
她只好维持着下腰的动作,双手用力将身体弹起,以一种几乎不可能姿势停滞在半空中,躲过刁钻的上下夹击。
“不错。”应婤满意点头,转而抽刀向她劈去。
南璟大惊,只得也取出刀防御。应婤攻击并不猛烈,一招一式却都是基础的刀法,却令她感觉久违的棘手。
“看起来很辛苦啊,小璟。”应婤甚至抽空调侃了几句。
南璟感觉自己每一个动作都被看穿,提肘应婤就打她下盘,转腰刀便直取面门。冷汗濡湿衣襟,她根本无法在这样的攻势下反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稳住动摇的心神,定睛观察起应婤的动作。
劈、砍、挑、刺、抹、撩、截、挂[1],再复杂的刀法无非这八式的排列组合。南璟在重压之下试图找出其中的破绽,反被砍掉了半条袖子。
像是察觉出她的意图,应婤冷笑一声,攻击如雨点般愈发迅速。
眼下已经退无可退,绝境下南璟的精神越来越集中,正如应婤能预知她每一个动作,她仿佛也开始隐约察觉出一些不同。
应婤手中的刀在她眼中无限慢放,刀身轻微的倾斜,手肘旋转的弧度,一切的一切都引向一个答案。
破空声响起,二人动作皆是一顿。
“你通过了。”应婤微笑道。
南璟胸口上下起伏着,望着那柄被击飞插在应婤身后竹凳上的刀,缓缓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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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唐刀法,来源网络
*没有超出爱情的女女感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