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路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贺万里头有点疼。她揉了揉太阳穴，起床，像往常一样洗漱，吃饭，只是平时话本就不算多的她，今天更为沉默。
　　林程和晏清都知道，因为今天她要去凌山，所以都见怪不怪。
　　贺万里来到凌山脚下，那六千长阶可能是爬了不知多少遍的原因，早已游刃有余。爬到佛堂的时候，贺万里擦了擦汗，闲庭信步地迈了进去。
　　以前贺万里跪在佛前都没话讲，就这么跪着，拜一拜。心里不像别人似的，念着我想要什么，想要怎么样。爹告诉她要求贺家财运亨通，事业一帆风顺。但她还是一言不发，最多也就一句，我是您最虔诚的信徒。她一直以为念佛，念的是一个慈悲心。后来出事了，都走了，心里才开始祷念，从祈祷贺云还活着，到祈祷贺家满门来生无忧虑顺顺当当的过完一生，最后到，祈祷贺家满门来生永无业障缠身，长命百岁。
　　其实贺万里一开始是不相信贺云真的去世的，万一呢，万一呢，纸条都能出来，怎么他就出不来，人总是喜欢给自己留这样一口气，就这样吊着。后来，贺万里也想开了，没了就没了吧，祝他来世好命，好运，好好长命百岁。
　　贺万里在佛前跪了很久，她直视佛的眼睛。半睁不睁的露出慈悲与包容万物。贺万里低下头笑了笑，起身，来到后山。
　　凌山的后山有一群人在在练剑，一个老人躺在摇椅里余光看见贺万里，眯着眼笑道，“来啦。”
　　“来了。”贺万里低声回道，走到老人躺椅旁的那个空躺椅上躺下。
　　老人歪头看她，“这次又要去多久啊？”
　　“不清楚，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半年。”贺万里阖上眼回道。
　　老人叹了口气，“别太累了。”
　　“不会的。”贺万里闭着眼睛敷衍道。
　　“哼”，老人哼了一声，“你就会敷衍我这种老头。”
　　“我还敷衍呢？”，贺万里眼睛也没睁开，“哪次回来没看您？”
　　“你回来是看我吗？”，老头直起身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不看你看谁？”，贺万里将折扇展开盖在脸上，“六千阶啊，我看你一趟多不容易。”
　　老头沉默了一会，转过头看她，“这两天没哭啊。”
　　“天天哭有啥意思，事总得过去。”贺万里的声音闷在扇子里，显得有些好笑。
　　老头叹了口气，望向不远处练功的那群孩子，“真过得去，你也不可能一年不回来几次啊。”
　　“我这不忙吗。”，贺万里把扇子拉了下来，眼睛睁开却没聚焦，“就剩我一个人了，忙的脚不沾地的。”
　　“没事给自己找事。”，老头翻了个白眼。
　　贺万里笑了笑，也直起了身，跟着老头一起望着那群练功的孩子，“他以前也这么练吗？”
　　“他比这努力，跟不要命似的，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功。”老头眯着眼像是陷入了回忆。
　　两人沉默了一会，贺万里胳膊伸直手肘搁在膝盖上，眼神放空，突然低头笑了笑，“叶老，我好想他啊。”
　　叶兰低头沉默了一会，又抬起头没有看贺万里，叹了口气，“我也是。”
　　又过了不知多久，叶兰眨了眨眼睛，“想他就让自己忙起来吧。”
　　贺万里笑了出来，转头看向叶兰，“你刚还说让我别太累。”
　　“累点就想不起来了，不然太痛苦了，人总要朝前走。”叶兰没有看贺万里，眯着眼睛窝进了躺椅里。
　　“是他不准我忘了他。”贺万里眼眶还是有些泛红，但她规定自己今天不许再哭了，回京城这两天天天哭，还哭没完了。她又有些固执地说，“他没准我走出来，我就走不出来。”
　　“以前不知道你这么听他的话。”看贺万里泛红的眼眶，叶兰鼻子也有点酸，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就这么一个关门弟子。说来也有意思，他这么温柔的人，我从来没见过他对除了你之外的人提过这种堪称强势要求。”
　　“因为他知道的。”，贺万里眼神没有焦距，但眉眼却弯了弯，“我永远不会拒绝他，哪怕这个要求很无理。”
　　贺万里吸了吸鼻子，又恢复了往常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就不该回京城，回来天天跟哭丧似的。”
　　叶兰也像刚回过神般眨了眨眼，转而有些怒其不争的瞪她“不是我说你，多大了，还天天哭鼻子。”随即起身抻了抻腰。
　　“对了，中午留下来吃饭吧，我最近新学了道菜。”叶兰笑眯眯地朝贺万里说。
　　贺万里看老头兴致勃勃的样子，也站了起来，笑着说，“行，我尝尝。”
　　“你还挺不愿意！”，老头眉毛一竖，“我的菜可不是谁都能吃着的！”
　　贺万里噗嗤一乐，“那我说”，她顿了一下，表情严肃了不少，“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兰看的一愣，听见贺万里在那哈哈笑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脸上也带了点笑意，“你刚才装那个样，跟贺云刚上山的时候太像了。”
　　“他什么样我可太清楚了。”，贺万里收了大笑转成了一种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浅笑，眼睛亮晶晶的。
　　叶兰看了一会眨了眨眼，向贺万里摆了摆手，“过开给我打下手。”
　　两个人并肩朝厨房走去。
　　“我不是客人吗？哪有让客人打下手的道理。”
　　“你算哪门子客人？”
　　“我又不是你们凌山的人。”
　　“不是凌山人你把扇子还我，没良心的。”
　　“那我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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