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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奴人
“小姐,还有二里路程,我们便至氛崖了!”
屠姒扶着屠氤的手,将她牵下马车。
屠氤眉尖微蹙,脚刚沾地,目光就频频向后飘去,眼底满是按捺不住的焦灼,分明是在等什么人。
坐了一天马车,两人在路边歇脚。
屠姒见她神色不对,以为是路途颠簸,过于倦怠所致。
“小姐,你先歇歇,我去那边打点水来。”
屠姒拿起马车上的水壶,朝旁边走去。
“啊!”
屠姒突然尖叫起来,慌不择路地往回跑。
“阿姒,怎么了?”
屠氤从石头上站起来,正要迈步。
阿姒脸色煞白,指着不远处的矮树丛。
“小,小姐,那里有个死人!”
两人凑近细看,是个女子。
地上的女子一袭缃色罗衫,衣料隐隐泛着柔光,衬得肌肤莹白如瓷,恍若上好的羊脂玉。
好好的美人,就此香消玉殒,实在是可惜!
“小姐,我们还是离远些吧!”
屠姒将小姐拉远。
“这乱世,哪天不死人呢?要是能寻处没有战事的净土就好了!”
“小姐,你先回马车等着,我去溪边打水了。”
“好!”
屠姒的身影渐渐走远。
她垂着头坐在马车的横梁上,不禁感慨起来。
远处传来几记模糊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步步朝这边逼近。
闻声,屠氤雀跃地跳下马车,满心期待望向路口。
一个男子骑马奔来,气息急促地喘着。
她迫不及待冲了上去,两人紧紧相拥。
“我就知道,你定会来找我!”
屠氤欣喜若狂,眼里噙着泪水。
男子捧着她的脸,目光滚烫。
“阿氤,我心悦于你!我们现在就回去成亲,好不好?”
“嗯……”
她用力点了点头,将脸颊埋进男子的掌心。
两个人似蜜饯般拥吻起来,许久才眷恋难舍地分开。
准备上马时,屠氤心头微动,还有件事忘了做。
抬手解开披着的魑奴纹罽衣,将其铺在马车里,又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书信,小心翼翼压在罽衣上。
诸事安排妥当,两人翻身上马,朝着回路疾驰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屠姒提水归来,踩着泥泞的草堆,好不容易才到了近前。
“小姐,我回来了!”
掀开车马布帘,里头空无一人,只放着小姐的大衣和她的亲笔信。
“小姐,小姐……”
她攥着衣服与信,急步跳下车,在周遭找了一圈又一圈,半个人影也未寻见。
打开信。
“阿姒,见字如晤。临别不告,乞恕不恭。兄长处,烦请代为问安。今当远行,欲往寻梦中之武陵溪。盼卿亦早得栖心之所,与兄各自珍重!”
武陵溪?
是何处?
“陶渊明,《桃花源记》,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某个文人胡诌的鬼话,小姐你竟当了真!
覆巢之下无完卵,如今各国大乱,怎会有什么避世的好去处?
小姐,我知道你不喜欢过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才执意要走。可乱世安得清净,哪条路不沾着人血?
……
千言万语,小姐,你终究还是走了!
且不说那桃花源是真是假,这般不告而别,可汗的大计又该寻什么法子才能了结?
小姐往赵国联姻之事,要如何收场?
先前定下的婚期就在眼前,到期若寻不到新娘,赵国必定以此为借口,对我魑奴挥兵相向。
真到那时,烽烟再燃,战火重起,我氛崖的百姓又要陷入流离,民不聊生了。
不行,可汗的大计绝不能误!
屠姒急得在原地来回打转,脑子里乱糟糟的,没半分主意。
无意间瞥见远处那个没了气息的女子。
要不让她去顶替小姐……
可汗长于氛崖,小姐则一直在赵国神都城,跟着娘家祖母靠卖茶过活。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自然不似同胞那般亲近。我从小便跟着小姐,算下来他们两人已有二十年没碰过面了,这还是小姐头一回北上去氛崖。
说到底,整个氛崖,根本没人见过小姐成年之后长什么模样。
就算我随便找个人过来冒充她,也不会有人发现!
死了又如何?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至少我对可汗和赵国两边都能交代了!
屠姒走到女子身旁,拨开她脸上散落的头发,瞧着生得倒也周正。
这般倾国倾城的容貌,又有圣女该有的端庄气度。说她是圣女,纵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绝不会有人怀疑。
屠姒将她拉起,扛上马车,翻出屠氤的衣裳给她换上。
“姑娘,对不住了!”
为让战事永绝,只能将你绑了去,委屈你走这一遭了。
屠姒把人平放在榻上,躬身行了行礼,放下车帘,扬鞭驾着马车继续前行。
到氛崖城时,天色已渐暗。
城门口早就列好了仪仗。
前排是披黑色皮甲、腰悬弯刀的亲卫;中间是手握权杖,头戴鹰羽冠的部族长老;队尾是挎着胡笳的侍从。
所有人目光全都凝在马车上。
赵王暴虐,人人得而诛之!就算赵国都城与氛崖隔着万里天堑,也挡不住魑奴人磨刀霍霍的杀意。氛崖全城目前正在全力备战,众人日夜操练,只为在赵王大婚当日,一击夺得那老贼的项上人头。
此举若成,无国再敢犯我魑奴,大伙皆可挺直腰杆,真正安享太平。希望在前,氛崖上下无不振奋,唯有斩王立功之念。再无一兵一卒可派,迎接圣女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的贴身侍从屠姒肩上。
人人脸上堆着热络的笑意,屠姒下意识低了低头,有些不知所措。
“可汗!”
“圣女可有平安带回?”
一名身着紫色锦袍,腰悬兽骨佩饰的中年男子上前,掀开车帘。
“圣女……”
屠姒支支吾吾,退到侧旁,腰弯得头几乎碰着了地。
待会儿,可汗发现人早没了气,我是编个谎话蒙混,还是闭口不言等着受死?
马车里躺着个披戴魑奴图纹服饰的女子。
映着外头的火苗,众人都看得分明,容貌绝色,是自己心目中想象的圣女!
她正歪着头在车里睡觉。
屠姒紧闭双眼,指甲掐进掌心,已经做好了被骂、被打,甚至被杀的准备!
两名侍女上前,轻手轻脚将车内人扶下马车。
“瞧着是舟车劳顿累着了,先送圣女回房歇息。”
“是!”
圣女被扶上一顶轻便的小轿,轿夫抬着就往城内去了。
居然没被发现,莫不是因为刚死,死状还不太明显?
她悄悄提了一口气。
“屠姒,你护驾有功,去领赏吧!”
“是!”
领赏?
要是他们发现人已经死了,这赏赐恐怕转眼就变成大板子了!
我到底要不要现在就向可汗坦白,她其实不是圣女,真正的圣女和她心上人跑了?还是告诉他这就是圣女,只不过因为路太远,舟车劳顿,病亡了?
思绪堆积如麻,屠姒蹑手蹑脚溜进安置那女子的房间,指尖探向对方,看看有无转圜余地。
触到她的手掌,传来了温度。
没死!
怎么会?
之前给她换衣裳的时候,人明明早就凉透了,我不可能探错的。
竟也真的有气息!
为何又活了,莫非是假死?
纳闷之际,心头又猛地揪紧。
万一她醒了,当众否认自己圣女的身份,岂不将我于众目睽睽之下,置于死地?
还是死人省心,死人不会张嘴说话。
屠姒眼中冒出杀气。
只有你死了,圣女的秘密才能永远地埋葬下去。
伸手掐向她的脖子。
不行!
方才大伙儿都瞧见她活着被抬进来,要是又发现她死了,到时候找杀人凶手找到我头上,可就真真正正地完了!
况且这屋子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也不可能杀得毫无痕迹。
看来不能杀!
可她要是真醒了,把秘密说出去,我不是照样死路一条?
到底杀,还是不杀……
望着女子安详的睡颜。
只能寸步不离守着她了,绝不能让她醒时见着旁人,更不能让她跟任何人说话!
屠姒死死盯着她紧闭的双眼,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下一秒那双眼睛会突然睁开,然后将所有秘密都撞破。
氛崖城……
坤峨看着城门处仔细排查人口的二十名士兵,他们只允许本城的人进去,把控极为严厉。
他穿墙而入,变换了模样,混作城内百姓。穿梭在人流里,扫过每张擦肩而过的脸,目光像被拉紧的线。
阿郾,我为何感应不到你的气息,不可能,不该是这样!
女子昏睡了三天三夜,终于开始睁眼。
这房间,还是古代?
我回去了吗?
顾郾咳嗽一声,眯着眼睛,准备起身。
屠姒趴在床沿,撑着手的脑袋猛地掉下去,瞬间惊醒。
祖宗,你这场觉睡得真久,我终于不用再熬夜守你了,呜呜呜,我太难了!
屠姒眼里放着感动的光芒,赶快扶起她。
女子又咳嗽几声,屠姒转身端过桌上侍女刚送来的药,递向她。
“这是哪里?”
“氛崖!”
屠姒接过喝完的药碗,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氛崖是什么?
看着屋子的装饰、对面女子和自己的穿戴。
怎么和古代人的打扮不一样?有点奇装异服的感觉。
难道是cosplay?
我成功回到现代了!
“今天是几月几号?”
顾郾抓着屠姒的手,满是着急。
“现在是什么日子,还是古代吗?现代?”
代?莫非她问的是朝代?
“姑娘问的可是当下朝代?我们如今所在的城邦,正处大晋地界。”
大晋?
不会又是东晋吧?
想起被更改的历史。
“是赵国?”
“对,赵国边疆!姑娘你,怎么了?”
我没回去,我失败了……
脑中出现龙王之前说的话。
“若能循着旧梦轨迹觅得彼世的轮回脉络,或可重投千年以后,续往日生活。反之,便只能入现世轮回,再难折返!”
没回去,那我这是重新投胎了!
“投胎了……那我是谁,我现在是谁?”
顾郾脸色苍白,揪住屠姒的衣服。
屠姒被她抓得略怔了怔,随即放缓语气试探性地问道。
“姑娘,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是失忆了?”
看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已然有了数。
强压着狂喜,这可真是再好不过,解决了我的心头大患!
守了这几天,眼睛都没合上过,跟熬鹰似的,这下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连忙稳住神色。
“小姐,您是我们魑奴族的圣女啊!您现在不记得也无妨,往后我一点点讲给您听,帮您慢慢想起来!嗯!”
圣女?
这次投胎变成圣女,下次投胎又会变成什么……
连轮回盘都无法帮我回去,看来是真的回不去了。那个世界也早已消失,我永远都回不去了!
见她不再追问过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以后,就烦请你代替圣女吧!
顾郾靠在床头,通体雪白的肌肤,在这异域屋宇中显得格外扎眼。
“小姐!”
不忍看她惆怅的面容,屠姒良心发现,生出几分愧疚。
既然还在古代,我是圣女,叫我小姐,想必她就是侍女了。
“给我更衣,我要出去!”
屠姒应声上前,为其穿戴整齐,很快便习惯了以圣女之礼待她。
氛崖是座辽阔的城邦。
早春的风没有半点要回暖的意思,刮在脸上如严冬般冷酷无情,冻得人骨头生疼。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初临此地,顾郾将披风拢了拢,缓步向前,左右打量着四周之物。
屠姒跟在后面,哈欠连天,只想找个地方大睡特睡。
“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下去吧!”
“是!”
屠姒像脚底冒火般,忽地没了影子。
园子里遍植蜡梅,恰逢正月花期。满树金英尽绽,明黄耀眼,拢成大片大片灿若云霞的花海,比阳光还要夺目几分。
这地方水土还行,怎的不种梅花?又不是忙着打仗,种个最好养的干甚?
不过,颜色倒是好看。
走在其中,情景两相对映,情悲景欢,忽暗忽明,衬得心绪愈发寥落。
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
前方暖阳铺地,抬手抓去,被脚边碎石一绊,整个人重重地跌进光晕。斜晖漫过脸颊,在身旁拖曳出阴影。
地上落了几点鲜红。
真疼!
她捂着蹭出血的手掌,泪水夺眶而出,跟个摔倒就哭的小孩一样。
这样鲜活的感受,不是梦。
回不去了!
积压的情绪仿佛自动找到了宣泄的理由,全部释放出来。
顾郾坐在雪地里,哇哇大哭。
……
以前东晋不在赵国,历史真的乱了,这就是最后一次重复。
世界末日!
现代社会也在这最后一次的重复里,我想去的那个世界已经垮了,时间马上就要崩塌,怎么办?
所有的人都要消失了,世界末日,束手等死。
这与我何干?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
我还不如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安心等死了,反正人总会死的。
我只想当条普通的咸鱼,九分力气用来保全自己,剩下一分拿去祈求太平。
自己的日子都还没活明白,你让我去拯救世界?
太给我脸面了!老天,你是不是选错天之骄子了?
这个任务太伟大,可以换成别人吗?
呜呜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
金黄色花瓣混着风雪起舞,在地上织成厚厚的花毯。
坤峨正于街头踟蹰,胸口毫无征兆一悸。
阿郾!
为何我的神魂会受你心念感召?
此间玄机,可是因你我已心意相通,魂魄相系!
既如此,我绝不负你!
拭过嘴角的血迹,心脏又被拉紧,尖锐痛楚猛地蔓延全身,所到之处皆是她存在的痕迹。
像一场灭顶的欢愉。
顾郾哭得精疲力竭,无力地躺倒,任由大雪淹过自己。雪渍浸透衣衫,寒意如针,直刺骨髓,回忆变得无比清晰。
真的,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是的!
人生如戏,从现在开始,我便是一个古代人。不管我愿不愿意,从来都由不得我选。
我不要留在这个时代,命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偏偏选中的是我?
我想回去,哪怕是假的世界,我愿意永远都醒不过来,我宁愿死在梦里。
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
未来有好远,好远啊!
我不要了,我真的不要了,就这样继续下去。
一起死吧……
长发融在身下的花色中,泪水连绵不绝,趟过冰冷的肌肤,于两鬓青丝间胶着。
视线里的天空糊作了无边混沌。
时间被冻成雪块,飘飘欲飞。
破开凛冽,一只手稳稳将她拉起。
温暖的怀抱袭来。
“阿郾,醒醒!是我,阿郾!”
坤峨……
他不是上辈子才出现的人吗,怎么这辈子还在?
应该是幻觉!
伸手去抓这份假象。
坤峨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阿郾,我带你回家!”
坤峨眼中含着泪,十分心疼地抱起她。
一抹流星朝天际飞去,众人纷纷抬头许愿。
“愿天佑我氛崖!”
顾郾靠在坤峨怀里,恢复意识后,又开始哭起来。
“呜呜呜呜……我们马上就要死了……我们都活不成了,都活不成了!可我,呜呜呜……”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
坤峨吻着她的额头,也跟着流泪。
“阿郾,我在,我在!你不会死!阿郾……”
顾郾哭得停不下来,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直到浑身脱力,哭累了,才慢慢平静。
“阿郾,只要我还在,你就绝不会有事!”
坤峨?
翥玄宗……
“呜呜呜!”
我不是投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坤坤,是你救了我!是你!”
事已至此,再无转机,只有你才是值得我依靠的。
“坤峨,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你能救我第一次,就能救我第二次、第三次……你会一直救我的对不对?我在这个世界只有你了,只有你愿意救我,我只相信你,只有你才是最可靠的!”
坤峨拂去她脸上的泪珠。
“阿郾,只要你信我,我定能护你周全,哪怕用我这条命。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真的吗?那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呜呜呜……我害怕!”
“好!阿郾,以后我们白首不相离,生生世世都要不离不弃!”
“嗯……”
“阿郾,你要做到!”
万重柔情蜜意在心底缱绻成海,好似此生从来未曾这般圆满。
阿郾,我们心意相通,你心悦于我,我亦如是!
顾郾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如同揪住一根仅剩的救命稻草。
历经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才成仙,获得永生,如今又堕凡胎,失去不死之能。曾经触手可及的长生没了,自然要拼命护好这仅余的小命。
天道这么频繁地提示我渡劫的事,是不是只要渡劫成功,就没有世界末日了?
可是,我只是一条平凡得再平凡不过的凡间咸鱼。
这劫设置得未免也太过恐怖了些,还和世界末日搭上关系。一旦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尸骨无存。
别说渡劫了,这劫还没到,我只是稍微了解一下,就已经吓得半死了!
众所周知,古代社会从来都不和平,再加上还有修仙叠buff。
我这条性命,只想苟活于世。
能苟一天,是一天!
什么仙,什么神,什么天命,我都不想要,我都不想信!
我不要死,我也不要受苦。
我只想过好日子!
我不要过坏日子。
我要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活到自然老死的那天。
寿终正寝才是我的愿望!
更何况,我这样想也并不自私。
天道,您老人家可千万别怪我啊!
也千万别降罪于我!
这修仙修的本就是自身大道,向来只教怎么专注自己,以求长生、求超脱。可从没教过我什么舍己为人,更没提过要心怀悲悯。
我为何非要担起这拯救世界的责任,心怀天下的人那么多,天道您找我属实是眼神不太好,您找错人了!
在这个人人只求自保的世界,能顾全自己已属不易,谁还管得上旁人死活。
没有人会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赌上自己半分的性命!
坤峨!这普天之下只有你,如此大义凛然,愿意拼尽全力、不留余力地保护我!
这样免费的保镖,哪里还找得到第二个?
希望我真的可以顺利地过完这辈子,顺利历劫。
未来肯定肯定会发生很多很多恐怖的事情,谢谢你,坤峨!愿意站在我这边,你给了我重新出发的底气!
听到满意的答复后,顾郾像吃了颗定心丸,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你这么厉害,只要有你在,多难多险都不是事儿!
两人哭了许久,不知何时依偎着睡去。
次日,顾郾被阵阵难言的燥热催醒,仿佛全身都在被三昧真火灼烧。
“好热!”
怎么这么热?
夏天到了吗?
顾郾大口吸着气,艰难爬下床。
推开门,股股清冽的晨风扑面而来。
“好风!”
她被这凉爽激得精神大振,足尖轻点,径直飞身落在前面林木的粗枝上。
抱住树干,任由瑟风吹拂着汗水浸湿的发丝。
蓬莱地处中原之北,冬季虽也冻人,却从不下雪。
坤峨这纯阳之躯,有了他输的灵力,完全感受不到冷。浑身滚烫,如同坠入酷暑之中。
她望着日出发呆。
为什么之前他的真元没有这么多阳气?
体内热劲刚被这霜风缓解不少,昨日渡的灵流此刻又在经脉里翻涌起来,四肢百骸愈发热得紧。
顾郾的原形乾坤玉本是一块寒玉,哪经得住这般阳刚之气。
她脱下两层衣服丢在树下,身上只剩件素白的中衣。
还是很热!
这种设计的衣服实在是太厚了些,得换个凉快的款式。
换什么颜色呢?
红橙黄绿青蓝紫……
想起昨日满园盛放的明黄,顿时觉得其他颜色都失了几分意趣。
指尖微转,一袭轻软如烟的同色衣裙便已上身,淡薄飘逸。
凉意甚浓,山风掠过,宽大的裙裾如披帛飞扬。
她惬意地舒展身体,仿佛自己也化作了那园中的蜡梅。
坤峨在厨房忙上忙下,做了整桌好菜,想着借这人间烟火,能稍稍哄她开心。
他行于游廊,衣袂匆匆卷过沿路桃色的山茶花。落英缤纷,争相追逐着脚步,又零落成缠绵的花雨。
香樟翠盖间,一抹灿金在日光下流转生辉。
廊下的天水碧纱幔,清浅得如刚化开的初春湖水,在长袍上漾着柔软波涛。
那抹暖色毫无章法地撞进心绪,惹得神魂失定。
等了五年,一千八百多个黑夜白天,度日如年,终于等到了一个生动真切,安然无恙的你。
想起昨夜她的话,字句带着温气,在脑海中绕着。
“坤峨,以后我们两个要寸步不离,永远在一起!”
阿郾,我也爱你!
我们总算可以真真正正在一起了!
望着她的身影,忽地感觉过了几亿年之久,缓不过神来,仍有些不可置信。
又失笑于自己的荒唐,明明人就在眼前,却还以为是场日思夜想的梦。
顾郾脱去鞋袜,也扔在树下,裙摆内莹白的双腿若隐若现,比这满园春色还要诱人。
仿若林间精魅。
昨日才互道心意,今日便这般。
坤峨慌忙移开目光,耳尖泛红,心跳得厉害。
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坤坤!”
顾郾抬头,望见对面的少年郎。
正要下树,顾郾低头一望,顿时头晕目眩。
这树怎的如此高?
估量着高度,方才的潇洒荡然无存,全然忘了自己是如何上来的。
只余下满心恐慌。
“坤坤,我下不来了,你快来救我!”
顾郾朝他挥了挥手,愁容毕现,唤他过来求救。
“阿郾,吃饭了!”
顾郾张开双臂。
“接着我!”
惊呼声里,坤峨上前一步,少女结结实实落入怀中。
顾郾搂着他的脖子,衣裙翻飞。深色裹着亮色,一暗一明,如泼洒的彩墨交融。
发丝相绕,亲密得像对缠绵交颈的鸳鸯,很是暧昧。
“哈哈,真好玩!”
对上她明媚的笑容,坤峨只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阿郾,你好美!”
“那还用说,我可是仙女,谁能美得过我?”
她作势欲挣脱,坤峨手臂一紧,将她牢牢锁在怀中。
看着眼前身姿隐约的美人,他喉结微动,嗓音低哑。
“穿成这样,是想考验我的定力?不冷吗?”
“你这纯阳之体输的灵力,让我热得慌!”
坤峨抿了抿唇,眼中漫起的春水几乎要溢出来了。
“走吧!去吃饭!”
顾郾朝前面指去。
坤峨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如捧着掌中之宝。
朝卧房走去。
“唉?不是要去吃饭吗?”
“先吃你!”
带着几分狡黠的得意,坤峨一副要干仗的样子。
吃我?
我可不兴吃啊!
还没反应过来,柔软的锦褥便承上了她轻盈的身躯。
“阿郾……给我!”
坤峨喘着粗重的呼吸,步步朝她逼来。
“现在就要!”
要什么?
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按着他。
怎么感觉大事不妙?
双额相抵,神识相撞。顾郾像是看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惊,脸色潮红。
坤峨闭着眼睛,满是享受的表情。
“你,你你先冷静一下!”
顾郾将坤峨猛地扑倒,企图阻止他的不良念头。
“矜持,保持矜持!Keep calm!”
顾郾双手抱胸,摸到自己薄薄的衣服,似乎明白了缘由。
我这衣服也没露什么,就是透视装,他怎么这么大反应!不过古代人都是很保守的,他们一般,应该不会穿这种衣服,那我穿……不就是在向他暗示什么吗?哎呦,我怎么这么蠢,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这下惹祸上身,可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啊!
“别走!”
坤峨拉着她的手,将她按在身下,他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了。
顾郾非常慌乱,伸手按住他即将要吻上来的唇。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穿成这样了。
坤峨拿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深情脉脉。
情势一触即发。
怎么办,怎么办!
坤峨抬起她的脸,正要行不轨。
按在颈间的手指灵光流转,勾勒出繁复古奥的符文。
“晕!”
符文贴入脖颈,渗进体内。
坤峨身上闪过隐秘的微光,随即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瘫在她身上。
小样儿!差点忘了,我可是画符高手,任凭你再有通天的本事,也得乖乖中招。
顾郾将男人推开,见鬼似的往外逃去。
“太恐怖了,幸亏我聪明反应快,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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